“這正是火把不行的原因。”戰長風答道,“你現在就去,此地到處是竹林,你去選擇一些直的竹子,按節砍下,一端保留竹節,另一端塞上棉花,中間用本地的桐油灌滿,以棉花爲芯,如油燈狀,不要說燒一夜,就算再燒一白天都可以。”
那小都統一聲歡呼,連應令都忘記了,轉身跳躍著出帳去執行命令了。
衆將校們雖然沒有出聲,但那滿臉的讚歎之意卻任誰都能看得出來。這個讓所有人頭痛不已的防偷襲問題,居然就這麼解決了,連一盞茶的時間都不到,就解決了!
戰長風看著衆人,慢慢的說道:“各位可對我方纔的兩個命令有什麼異議沒有?”
“沒有!”所有人都響亮的回答。
“那好,”戰長風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各位也都在軍中很久了,當然明白,其實象我方纔那樣子下命令,只怕以前是沒有的,任你哪一個統帥,只怕還沒有要解釋的各位都理解才下命令的!只是本帥初來,衆心猶疑,所以本帥這前兩條命令才如此解釋詳細,但軍中命令,可容不得樣樣都解釋清楚,所以,自現在起,本帥的命令,言出必踐,但有拖延、強求本帥解釋者,以臨陣抗命論處!你們可聽明白了?”
“明白!”衆將校一邊回答也一邊明白了,原來方纔戰長風解釋的那麼詳細,其實是在立威!但這個立威,大家心服口服,因爲事實證明,戰遊擊就是比所有人都高明,而且高明的不止一個級別!
“那好,現在起,咱們要準備行動了!”戰長風說道。
所有人都現出興奮的神色。
雖然天臺山易守難攻,但這個新來的戰遊擊可不是一般人,想來會有好的辦法的。
“通知全軍,三日後準備行動!”戰長風繼續說道。
“請問哪一部分留守?”周信之問道。
“不留守,全軍全部行動,一人不留!”戰長風答道。
“啊?!”這一回連周信之都叫出聲來。
空營攻擊啊?自打開天闢地以來,可曾聽說過有這樣的戰法?
“將軍,如果,如果我們發起攻擊時,敵軍來偷襲。。。。。。”吳恨期期艾艾的提醒著。因爲戰長風剛剛說過不得拖延,他真不想立刻違反命令,但戰長風這個命令,實在是。。。。。。
戰長風並沒有怪吳恨,他仍平靜的答道:“我們就是守的太久了,所以才陷入被動,長期頓兵山下,又屢攻不克,敵人怎麼會不偷襲?要想守得住,就得行動!”
“可是,可是沒有必要空營吧?”吳恨仍然仗著膽子反對,“我們發起攻擊時萬一。。。。。。”
“誰說我要下令攻擊了?”戰長風打斷了吳恨的話。
“您剛纔不是下令。。。。。。”
“我是下令行動,不是攻擊!明天起,全軍準備。。。。後撤!”
“什麼?!”這一回所有人都異口同聲的驚叫了起來。
“我們身後就是貴陽!”一個大都統有些激憤的叫了起來。
啪!
戰長風猛的一拍桌子:“都給我住嘴!我現在請你們討論了嗎?方纔我已經說了,命令不解釋,有違令者以臨陣抗命論處!吳參將方纔已經過份,本帥念在初與各位相交,並未處罰,難不成你們一定要讓本帥殺幾顆人頭上來才行嗎?!”
所有人都不出聲了。
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軍令如山,真要殺頭,只要片刻就可以了。只是,這樣的命令讓他們怎麼去執行?
“末將請令,負責組織軍旅準備!”一片寂靜中,周信之再次開言。
“準!”戰長風答道,“就由你負責,限三日內準備完畢。另外,”他的聲音突然低沉了下來,“我來時看到旁邊那一片的新墳,應當是戰死者未及後運,臨時起的墳吧?”
“是。”一提起這個話題,大帳中的氣氛立刻壓抑了下來。
一萬人出征,五千人傷亡,其中戰死者有一千五百人,這一千五百人中,有三分之一已經無法找到屍體,剩下的一千人中,有不到一半,約四百具屍體後運了,另外六百具,則只能臨時埋在附近。
“把墳都起開。”戰長風說道,“一具屍骨也不要遺漏,統統帶走,後運。我們不能讓戰士的父母妻兒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無論戰長風的後撤命令有多不得人心,至少這一個命令是得到所有人支持的。
會議一散,吳恨出到帳外,緊走幾步,追上了在前面獨自一人默默的走著的周信之,低聲問道:“老周,你說說看,這戰遊擊是不是在用計?”
周信之看著吳恨,沒有出聲,他不出聲的意思有很多種,現在這一種就是:“你繼續說。”
吳恨繼續說道:“是不是戰遊擊表面上大張旗鼓的說要撤退,實際上準備突然攻擊天臺山?這叫做欲擒故縱。趁敵鬆懈時發起突襲。”
“肯定不是。”周信之答道。
“爲什麼?”吳恨立刻追問,問罷又急忙補充,“老周你就多說兩句,給我解釋一下。”
周信之慢慢的答道:“第一,無論怎麼誘敵,敵人都守在山上,他們防備的再鬆懈,上山也只有那一條路,以這種方式欺騙敵人是沒有意義的;第二,你見過把墳都起了的誘敵方式嗎?難道我們要擡屍進攻?”
你看,周參將也不是始終不能說多的,在需要的時候,他還是可以說的多一些的。
但吳恨卻更暈了。“老周,既然你能肯定這是真的撤退,爲什麼你要主動應令?你要不應令,我就出聲反對了,掉腦袋就掉腦袋,總比裝狗熊強。”
周信之仍是有板有眼的回答道:“第一,腦袋掉了,連狗熊都裝不得,更裝不得英雄了;第二,既然你我甚至所有人都知道這樣做不合適,戰遊擊不至於白癡到不知道這樣做不合理,雖然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但我知道,你我都知道的事,他不會不知道,而他要做的事,你我卻不知道,因此,我只能服從命令!”
周信之說完,扔下在那發暈的吳恨走開了,吳恨站在原地,滿腦袋的“知道,不知道”,直想了好一會兒,才恨恨的道:“反正我不知道你們都知道什麼,我就權當什麼都不知道好了!”
三日後,北路軍後撤了,據信報,中、南兩路軍仍在催糧,看來一時半會兒的也不能發起攻擊。
北路軍的將士們默默的向貴陽方向走著,他們的耳邊還回響著天臺山上叛苗軍的歡呼聲。那些叛苗起初並不知道北路軍要做什麼,當他們看到北路軍將士們收拾營帳時,還以爲北路軍要發起攻擊了,紛紛大呼小叫的進入陣地,但當他們看到北路軍擡著棺木,全軍後撤時,他們才終於明白,原來北路軍要撤退了!
叛軍的歡呼聲響徹山谷,一些叛軍士兵還解開褲子,衝著北路軍灑起尿來,雖然不可能尿到北路軍的頭上,但對北路軍的將士們而言,真的就象尿到了自己頭上一樣,加上時時看著身邊那些棺木,衆人的心情更是不好,一路上不斷有人因爲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發生爭執,甚至因此動起手來。
戰長風穩穩的坐在馬上。從平壩到貴陽只有八十里,何況他也不想全軍退入貴陽,而是要退到離貴陽三十里,離平壩五十里的清鎮。五十里,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好不好步行也要走上大半天,將至清鎮,天色已經擦黑了。
戰長風帶住馬:“傳令,在此安營,全軍自今日起禁足三日,不得飲酒,不得出營,不得聚衆遊戲,每晚子時,全軍拜祭陣亡將士,再派出人員,多多購買紙錢蠟燭,約請法師,三日後舉行公祭,要讓陣亡將士魂魄得安!”
“得令!”應令聲響亮而低沉。人們一時間忘記了這個屈辱的後撤,開始準備著祭奠陣亡將士。
當晚,子時。所有人盔明甲亮,武裝整齊,五百騎兵已經騎在馬上,就好象要出發作戰一樣。中軍帳外,號角吹響,隨著號角聲,甲葉輕撞,一排排的士兵們紛紛跪下。
戰甲在身,見皇帝而不拜,但現在,他們跪下了,因爲他們要拜祭他們的戰友。
白燭高燒,香菸繚繞,戰長風肅立在中軍帳內,當先上了香,高聲叫道:“魂兮歸來!”
“魂兮歸來!”帳內衆將齊聲應合。
“魂兮歸來!”帳外,衛士們大聲應合。
“魂兮歸來!”所有的士兵們放聲大吼。
“魂兮歸來!”“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一聲聲沉重的呼聲,穿透夜空,又在風中散去。
不知不覺,抽泣聲響起,帳內帳外,將校士卒,無數人流下了眼淚。
一連兩日,就這樣沉悶的度過。子時,所有人肅立祭奠,然後解甲睡覺,白天,人們或靜靜而坐,或持戈操練,營帳裡沒有了歡聲笑語,沒有了來往如梭。
第三天,子時,一切如常,士卒們全付武裝,列於營中,將校們聚集在中軍帳內。
然而,今天的帳內,沒有白燭,沒有香!
戰長風沒有如以往一樣肅立,而是端坐在帳中。他看著眼神迷惑的衆人,突然伸手,從桌上取出令劍:“吳恨聽令!”
吳恨一愣,他憑生第一回沒有立刻應令。這不是祭奠的時刻嗎?要下什麼令?
“吳恨聽令!”戰長風又喝了一聲。
“末將在!”吳恨這才反應過來。
“著你領五百騎兵,一路急行,路上不得耽擱,直衝天臺山下我軍安營之處,我軍圍攻叛苗多日,叛苗也必定同樣急需補充軍需,現在他們肯定有大批部隊下山,而最好的駐紮地,就是我軍原來安營之處。你要飛速前行,直擊敵軍,殺他個落花流水,天明時則立刻返回!”
“啊 ̄ ̄ ̄ ̄”吳恨大叫了一聲,嚇的一衆將校都一哆嗦。
“我明白了!”吳恨樂的臉上都開了花,“我們攻不下山,守不得,那就先退,退下來,等敵軍下山再突然攻擊!每晚子時祭奠戰死者,既是祭奠又是迷惑敵軍,等敵軍以爲我們只是祭奠時,我們都準備好了,連隊伍都不用整,直接出擊!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