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樹身很是光滑,戰長風勉強爬了丈許,只要再往上爬二尺左右就可以伸手夠到一個橫枝之時卻再也支撐不住了,手一滑,沿著樹身直滑落下來,好在他雙臂雙腿都在用力,雖然身體一路滑落,但速度並不快,沒有受傷。
戰長風無奈的搖搖頭,看來得想個辦法了。他從腰裡拔出匕首,在樹上開始挖洞。他很不願意爲一朵花把樹挖傷,但小麗妹妹只提了這一個要求,他一定要完成。現在他感覺著就好象是小麗妹妹在看著自己,看自己是不是會把那朵花摘給她一樣。
他小心的挖了一個洞,腳踩在洞裡,一隻手抓牢樹幹,另一隻手仍是手持匕首,繼續在樹上挖洞,這樣一點點的肯定能夠上得去。
第二個洞順利完成。再往上,樹幹上有一個象樹瘤的東西,但凸起的並不大,不能夠借力,卻正好方便了挖洞。
他用匕首從樹瘤中間挖下去,才挖了兩下,嘩啦一聲,一大片樹皮整個掉了下去,裡面露出一個不小的樹洞來。這一下事出意外,嚇了戰長風一跳。
他定了定神,向樹洞裡看去,只見洞里居然有一個窩,裡面是兩隻小鳥,看樣子象啄木鳥,那兩隻鳥好象已經死了很久,身體都有些乾枯了。但意外的是,這兩隻鳥居然交頸而死,形態極爲親密。
戰長風看了一會兒,突然感覺有些酸楚。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爲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豈止雁是如此?鳥獸禽蟲,誰又說是沒有感情的?虎毒不食子,鴛鴦交頸眠,親情、愛情、友情,其實它們也有它們自己的感情,只是做爲人不能理解,不能感受而已。
戰長風慢慢的下了樹,在地上找了些石塊泥土,重新爬上去,將那樹洞填塞好,不讓這一對同死的情侶受到打擾,來來去去忙了幾回纔算忙罷,累了他一身的汗。他站在樹下擡頭看了看,心中暗想,這一回無論如何也要將那花摘下來。
他小心的重新往上爬,特意避開了那樹洞,用匕首一點點的挖著樹幹,終於爬到了有橫枝處,既然有了橫枝就方便多了,他手腳並用,繼續向上,不多久就已經接近樹頂,眼看著那花已經是伸手可及了。他穩住身體,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小心的向上伸出手去,手才伸到一半,一陣風吹來,樹枝輕晃,那花居然離開了樹枝,打著旋掉了下去!
戰長風一時真是哭笑不得。早知道這樣,他根本不必上來,只要在樹下等著就成了。但不經歷這一番努力,還真是感覺著少了點兒什麼。他手抓著樹枝,低頭向下看去,一看之下卻不由得叫出了聲來。
樹下,不知何時跑出了一隻白色的小兔子,那兔子只用兩條後腿站著,兩條前腿象人手一樣握在胸前,一雙烏黑的小眼睛定定的看著戰長風,好象在奇怪戰長風爲什麼往那麼高的地方爬。那花打著旋落下,正落在兔子身邊,那小兔子老實不客氣,一口咬住那花,
居然咀嚼起來。戰長風這一叫驚了那兔子,兔子如箭一樣飛快的跑開了。
戰長風真不知道該哭好還是該笑好。他努力了這麼久,結果卻是這樣,真是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他抱著樹幹,無可奈何的搖著頭。他總不能下樹去把兔子追上,再從它嘴裡把花給摳出來吧?就算摳得出來,那花也已經被咬爛了。他嘆息一聲,心想這還真是好事多磨,難不成是老天爺特別給他出的難題,考驗一下他的心?
他擡頭四望,這時才發現,自己居然爬了這麼高!此時他離地足有差不多十丈,方纔他全神貫注於摘那花,全沒注意自己爬了多高,現在一看之下,不由得心跳加速,看著樹下,他的頭都有些發暈,心中不由奇怪,自己方纔也往下看了,怎麼就沒注意到這麼高的距離呢?
一陣風吹來,樹枝輕晃,戰長風感覺著好象要掉下去一樣,他緊緊的抱穩樹幹,不敢再往下看,而是看向遠處。
遠處,約二十里外,隱隱的現出一片蔚藍,那是南海。海面在陽光照耀下反射出亮亮的光芒來,隱隱可見有點點漁帆。
戰長風的心裡突然有一絲感慨。
他羨慕,真的很羨慕,羨慕那些漁民,他們自由的在海上漂著,想到哪裡去就到哪裡去,想什麼時候出海就什麼時候出海,不用擔心敵軍來襲,不用操心如何攻城掠地,他們只要下網,收網,至於其他的,都不是他們所關心的事。
其實何止是漁民,農民,市井商販,甚至在家裡搖著紡車紡紗的女子,他們雖然辛苦,但不必過這種刀頭飲血的生活,不必終日在生死之間掙扎,這是何等的美事啊。
戰長風長出了一口氣,不由得想起自己那間塵封已久的小屋。不,不會塵封已久的,因爲現在有小麗妹妹在照看著。
他的眼睛又移向右側,看到了那厚實的城牆。那是榮市城的城牆。牆上旌旗招展,雖然離的遠了看不清上面有人沒人,但戰長風知道,那上面現在一定是人來人往,安南軍的哨兵正在警戒著,其他士兵正不斷的加固城防。
他心中暗自嘆息。這一回,形勢正好反過來。此前是他據守清化,五萬安南軍想盡辦法攻城,現在則是安南軍據守榮市,漢軍想盡辦法攻城,到目前爲止,情形一樣,都是守城的艱苦但守得住,攻城的努力卻攻不下。
他看著城牆出了一會兒神,又轉頭去看海面,他不想浪費這難得的放鬆時機,至少,讓他有什麼一刻來欣賞一下這寬闊的大海。。。。。。
突然,戰長風的心中一震!他想到了一件事,一件重要的事,一件大事!
這件事給他的震驚實在太大,以至於他一驚之下,手上一鬆,身體直向下滑落下來!
戰長風這一下更驚,離地十丈高掉落下去,絕對是沒有生機的,他雙手急忙去抓樹幹,但急切間哪裡抓得住,連抓兩次,又連滑脫了兩次,雖然減緩了向下掉落的速度,但仍沒能停止下來。
他的身體撞在一個橫枝上,喀嚓一聲,那橫枝已經摺斷,和著他的身體一起往下掉落,戰長風的身體接二連三的撞中樹枝,又接二連三的將樹枝撞斷,所幸每撞斷一次樹枝,身體的下落速度就減慢一分,但到了離地丈許時,
已經沒了橫枝,戰長風的身體“呯”的一聲重重的跌落在地上。戰長風只感覺眼前一黑,一下子暈了過去。
朦朦朧朧中,他好象坐在一個所在,一條河的河邊。這是什麼河?黃河?長江?對,是渭河,是的,這是他跟爹爹去陝西時,他偷空在渭河邊上休息。
他站在河邊看去,只覺得有一團冷而綠的水氣向他圍攏過來,那水氣挾著花草泥土的氣息,又甜又清爽,他不由得長長吸了幾口,就彷彿是這空氣將他被紅塵污染過的五臟六腑全部認認真真地洗滌過了,心胸不由一鬆。
一聲鳥啼,從蘆葦蕩裡飛出兩隻水鳥,這鳥紅嘴喙,金黃腳,有一身翡翠一樣光滑可人的羽毛。隨著水鳥的飛掠,卻見一葉扁舟從渭水上游的一片蘆葦蕩深處慢悠悠地搖過來。小舟在渭水上搖動,發出“吱吱”、“吱吱”的聲響,劃舟的船伕青笠綠蓑,霜發皓眉,銀鬚飄逸。
轉眼間,小船靠岸,老船伕繫住舟,便在一株老柳樹下盤腿而坐,垂釣起來。此時此刻,只有一縷縷楊柳風輕輕地吹過,天、地、人、物皆在靜寂之中。那漁夫依舊沉默,似乎滿肚子都是謎。
戰長風呆呆的看著這一幕,不由得有些癡了。不知過了多久,他纔回過神來,暗暗讚歎幾聲,悄悄繞行,雖然岸邊溼滑,他卻寧願走一些遠路,不忍打擾了這悠閒的老翁。
他重回大路,此時日已近午,他也感覺很有些疲倦了,於是就坐在路邊,就著皮囊裡的水一口口的啃著乾糧。沒錯,他離開爹爹獨自來到這裡,他必須在日落前趕回城去。現在,他要儘快恢復體力,然後繼續趕路。
一陣馬嘶傳來,隨著一道塵土,一輛馬車在他身邊停下。
他不由得皺了下眉毛。他手裡的乾糧上已經是覆蓋了一層灰。
“喂!”馬車裡有人叫著。
戰長風擡眼看了一下,這車很是華麗,四角都用絲絨墜著流蘇,拉車的馬一看就是上等好馬,趕車的是一個年近四旬的男子,一身下人打扮。
“喂!”馬車裡的人又叫了一聲。
他這才向馬車車窗看去,只見一個美麗的女子正從車窗處探著頭看著他。
他低下頭,小心的吹著乾糧上的灰塵。
“叫你吶!”那女子見戰長風公然不理會她,心中有氣,聲音提高了些。
戰長風仍是沒有看她,只是淡淡的答道:“在下不姓魏。”
那女子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原來戰長風是在說她不禮貌。
“哼!”那女子不由得有些惱怒,說道:“我不過是想問你個路,你裝腔作勢做什麼?”
戰長風不由得一笑:“這位姑娘,在下也是走路的,就方纔我還想問別人路呢。”
“我不姓‘這位’!”那姑娘立刻答道,自感報復了方纔戰長風的話,很有些自得。
戰長風看著這女子一雙活潑的眼睛,不由得感覺有些有趣,當下接口道:“那麼姑娘,您姓什麼?”
那女子其實現在氣已經消了,見戰長風並不與自己爭吵,心裡也有些不好意思,答道:“我姓江,你姓什麼?”
戰長風一邊嚥下最後一口乾糧,一邊答道:“在下戰長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