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在漢軍中路軍大營處,戰長風坐在帳內,滿臉喜色。
他的計策成功了。
先派人去修只能通往米林的橋,但那些老弱之軍不但走路慢,修橋也慢,所以一時半會兒的修不好,漢軍主力大張旗鼓的指向米林,這讓墨脫和林芝兩處的叛軍安心,專心等待著漢軍一到橋邊就發兵圍困漢軍。但他們忘記了一點:漢軍在接近米林的同時,也在不斷接近林芝和墨脫。當達到一夜就可抵達的路程時,漢軍一個奇襲,擊破了林芝。早上接到魯大海的回報,說道林芝已經拿下,戰長風的心中大定。
現在,情形已經完全不同了。林芝拿下,至少有一條道路可以直通米林,叛軍想要包圍或者抄漢軍後路已經不可能了,現在,倒是漢軍可以隨意選擇,一是直擊米林,二是反身抄墨脫叛軍的後路,或者二者同時進行,直接佔領米林,斷了墨脫叛軍的後路。
郎永淳在一邊坐著,也是喜動顏色。
自戰長風到營,他就降到了“敬陪末座”的地位上,但他陪的高興,陪的舒服。現在他不必爲作戰操作,不必時時擔心打不好掉了腦袋,相反,他吃的香,睡的著,只要幫著戰長風管理下軍隊,訓練下士兵,他就可以坐待戰功,準備升職,這樣的好事,真是他祖上積了八輩子的德才能得到的。
“戰將軍,現在我們是反過去包圍墨脫還是直擊米林?”郎將軍問道。
如果放在以前,這種情形他肯定毫不猶豫的認爲,一定是直擊米林。但戰長風指揮的藝術讓郎將軍認識到,其實原本以爲只有一種辦法的事,是有許多其他辦法的,區別就在於你想不想這些辦法,或者說,你的智商是不是足以支持你達到能夠思考這些辦法的程度。
自然,郎將軍是不會讓人看成低智商的,哪怕事實如此,他也不會承認,更何況他也不是一點智商沒有,更不是一點長處沒有,所以這一回他發問之前,特別思考了一會兒,在思考了所有可能後才發問。
戰長風一笑,答道:“末將以爲,咱們既不用去包圍墨脫,也不用去攻擊米林。”
郎永淳的心中小小的經受了一下挫折感。
他都把所有可能都思考到了,而且爲了防止自己判斷錯誤,還沒有問戰長風“咱們什麼時候去打米林”或者“咱們什麼時候去打墨脫”這樣有指向性的問題,但結果,居然還是問錯!
不過,與其他人有所不同的是,郎永淳對戰長風的這種回答還是高興的。因爲他明白一點:如果他反覆思考的結果是猜錯,那麼這個辦法也就一定是出乎敵軍意料之外,出乎敵軍意料之外的辦法,當然就是好辦法!
“好主意!”郎將軍讚歎道。
戰長風有些吃驚的看著郎將軍。他還沒解釋這是什麼想法呢,郎將軍就認爲是好主意?他沉吟了一下,笑道:“這主意其實也不是什麼特別出色的主意,只是半路伏擊而已,但在現在這路情形下,末將以爲,半路伏擊是最合理的辦法了。”
郎將軍這才明白戰長風爲什麼說“咱們既不用去包圍墨脫,也不用去攻擊米林”,原來他的想法是在半路上伏擊墨脫之敵,但是。。。。。。
“你如何調動墨脫之敵往咱們這邊來?”郎將軍終於問了一個算得上正確的問題。要知道墨脫之敵只有放棄墨脫,全軍後撤纔會往米林去,但如何讓他們全軍後撤?
戰長風答道:“末將已經加派人手去修橋。”
“好,好辦法!”郎將軍讚歎著,起身道:“我有些累了,這裡的事情就拜託你了,我去休息一下。”
戰長風立刻站起身行禮:“末將領命。”
郎將軍滿意的走了,一路走一路拼命的在想著一個問題:加派人手修橋怎麼就能調動墨脫的敵軍?
戰長風自然不會再追上去向郎將軍解釋爲什麼修橋會調動敵軍,因爲郎將軍已經表示自己理解了戰長風的意思,所以戰長風一連串的在下命令,先是派一千
人一路喧囂著去修橋,然後下令全部軍隊在當夜悄悄前往橋和墨脫之間埋伏。他知道墨脫的敵軍一定會來,而且會急如星火的跑來。因爲他在加派人手修橋,如果林芝被攻克,漢軍又加派人手修橋,那就意味著兩件事:第一,漢軍已經沒了後顧之憂,第二,漢軍要直衝米林。如此一來,墨脫的叛軍後路就會斷掉。
沒有哪個指揮官會喜歡看到這樣的情形發生在自己部隊的身上,孤立在漢軍身後數百里,這樣的情形無論誰都不會讓它發生。因此,墨脫的敵軍只有一個選擇:全力後退,趕在橋修好之前逃掉。從墨脫到米林仍有一條路可走,這路並不是什麼大路,而是一條山間小路,道路崎嶇,兩邊都是山。
這樣的地方是很適合打伏擊的,但對叛軍而言,要麼走這條小路回米林,要麼去和漢軍爭橋,當然,也可以死死的就困守孤城。
這三個選項,自然只能選擇走這條小路。因爲和漢軍爭橋是自尋死路,而困守孤城,不過是晚死幾天,死卻是必然的。
戰長風也正是如此打算的。
如果墨脫的軍隊要爭奪橋,魯大海已經率軍回師,三萬人對二萬人,絕對可以攔得住,然後戰長風帶領本部從側後攻擊,敵軍會被包圍殲滅。如果敵軍從這條小路走,就更容易了,戰長風的本部部隊就可以消滅敵軍。那麼如果敵軍不來,仍是縮在墨脫呢?簡單的很,和魯大海的部隊匯合後,從後面抄斷墨脫的後路,打也好,困也好,有多種辦法消滅敵軍。
這就是戰長風的計劃。這計劃不是料定了敵軍會如何,然後做計劃,而是把敵軍可能的反應都考慮到,一方面按照敵軍最可能的做法佈置戰術,另一方面,也留下後手,萬一敵軍沒有這樣做,漢軍仍有對付他們的辦法。
優秀的將領,不是保證每戰必勝,而是雖敗不亂,有充足的準備應付各種情況。當然,反過來說,也正因爲有充足的準備應付各種情況,所以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會每戰必勝。
現在,戰長風正安然呆在山後。
他不能離第一線太近,因爲他有時要下命令,而第一線是嚴禁發出聲音的。第一線左邊山坡是韋智率領,右邊山坡是萬俟斷率領,兩個常將軍親自指揮,各領二萬人,論人數,是敵軍的一倍,論戰場態勢,是個左右伏擊,可以說,這一戰是必勝無疑。
戰長風悠然的看著前面。現在,他還沒有什麼命令可下,如果一切正常的話,只怕到戰鬥結束他也不會有什麼命令可下的。
“啊 ̄ ̄ ̄ ̄ ̄ ̄嚏!”一個響亮、悠長的噴嚏聲突然響起,在寂靜的夜裡,這一聲噴嚏不但傳的遠,而且還引起了山谷中的陣陣迴音。
戰長風大怒。雖然此時敵軍還沒有到,但這個噴嚏也實在是嚴重的違反了戰場紀律。如果敵軍此時正在進谷,這一個噴嚏,可能導致整個戰役的失敗!
“去查一下,是誰!”戰長風壓低聲音吩咐衛士。
衛士快速爬上山坡,不一會小跑著下來了,低聲報告道:“是韋將軍手下一個士兵,好象有些傷風。”
“把他撤下來,再傳令全軍,再有出聲音者,殺!”戰長風立刻下令。他可不想讓一個傷風的士兵導致這場精心設計的戰鬥失敗。
衛士又跑了上去。
不一會兒,眼見遠遠的,衛士領著一個士兵往下走著,戰長風這才鬆了口氣,他低下頭,打算研究一下地圖,看看下一步的計劃。
“撲嗵!”
“轟隆隆!”
戰長風才一低下頭,山上突然傳來有人摔倒的聲音,跟著是石頭滾動之聲,這聲音比之方纔的噴嚏聲還要大,聲音在山谷中迴盪著,良久不絕。
戰長風簡直是怒不可遏了,他猛的擡起頭,手已經按在劍柄上,他決心親手殺了這個如此搗亂的士兵。但他一看之下,卻呆住了。
跌倒的正是那個衛士!
戰長風眼看著那衛士臉色慘白的從地上往起爬,
手不由得發起抖來。
是他要衛士上上下下的,一會兒去探查消息,一會兒傳令,一會兒領著士兵下來的。如果不是他發這樣的命令,這衛士會一直安安全全的跟在他身邊,根本不會有任何危險,但是,他並沒有要衛士摔倒,也沒有讓衛士製造這樣大的聲音。
戰長風當然完全可以說,是這個衛士疚由自取,但是,難道沒有他戰長風一點兒的責任嗎?戰長風的心中左右爲難。
他下令是正常的,沒有哪個將領會爲了防止自己的衛士違反軍紀而不下命令,因此,這個衛士當然可殺;但是,如果不是他下了命令,這衛士又怎麼可能違反軍紀製造出聲音來?
戰長風感覺到四周有許多道目光在偷偷的看著自己,看自己是不是會言出必信,執行剛剛傳下的“再有出聲音者,殺”的命令。但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傳這個命令的衛士,正是現在要殺的人!
那衛士已經爬起身,卻不敢再往下走,只是在那呆呆的看著戰長風。
戰長風也呆呆的看著那衛士,他看得出,那衛士的眼神中滿是惶恐和絕望。
戰長風感覺手心在出汗。他的手都快握不住劍柄了。怎麼辦?怎麼辦?他第一次沒了主意,現在想讓他下個命令,就比面對千萬敵軍下個命令還要難。他嘴張了張,卻沒有出聲。
那衛士看著戰長風的神情,也明白了,他突然悽慘的一笑,小心的拔出劍來,用力一掄,一劍割在自己的脖子上。
鮮血飛濺,衛士慢慢的軟倒。他臨死前用盡了最後一分力氣,以手支撐著地面,防止自己身體跌倒時發出聲響,雖然他絕不必再死第二次,但他卻仍然記著,戰將軍的命令,是不許任何人出聲。
戰長風猛的轉過頭去。
他怕自己流眼淚的情形被別人看到。
當他再次轉過頭來時,看到的是那個被領下來的士兵正捂著嘴,生怕被這一幕驚的叫出聲來。
“把他的屍體後送。”戰長風低聲說道,“無論如何不得丟棄!”
兩個衛士去執行命令了,他們每走一步都小心的看看腳下。他們可不想做第二具被後送的屍體。
遠處,傳來人馬的行走聲和車輪聲,叛軍到了。
戰長風揮了一下手,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
人馬的行走聲越來越近,聽得出,叛軍走的很急,而且也走的很靜。他們生怕被漢軍發現,所以走的時候也是儘量減小動靜,但大軍急行,哪裡能一點聲音都沒有,特別在這夜間,又是在山谷中,一時間山谷裡不斷迴盪著腳步聲、馬蹄聲、車輪聲。
戰長風靜靜的聽著。他不必去上山頂看就可以知道叛軍已經走到了哪裡,那些聲音和寂靜的山谷正好一動一靜,對比明顯。戰長風聽著,最前面的腳步聲已經過了山谷中段,已經過了山谷的三分之二。。。。。。
他默默的伸手,從一邊的號手手中拿過號角,深深吸了一口氣,猛的吹出!
“嗚 ̄ ̄ ̄ ̄ ̄”號角聲炸響,整個山谷都回蕩著這可怕的聲音。緊接著,吶喊聲,放箭聲,滾木擂石的滾動聲,敵軍的驚叫聲,怒吼聲,慘叫聲,亂跑聲,整個山谷好象炸了窩一樣。
戰長風幾乎把一口氣都吹盡了才放下號角。他感覺自己就好象在報復,報復自己方纔那“再有出聲音者,殺”的命令一樣。
山谷裡的喊叫聲由巨大到減弱,由集中到四散,不一會兒功夫,二萬敵軍已經完全喪失了抵抗力。但漢軍並沒有出擊,而是仍不停的從山坡上居高臨下的放著箭。現在,只要有箭,叛軍就只能眼睜睜的受死。
山谷中,一個身著千夫長服色的藏軍指揮官大聲叫嚷著,居然組織起了一隊敢死隊,向山坡上直衝上來。但才衝了沒多遠,山上箭弩齊發,敢死隊的士兵們紛紛仆倒,根本無法衝上來。那軍官大怒,連連大叫著,手裡舞著藏刀,一路直衝上來,箭不斷射向他,他卻都一一的用藏刀撥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