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晚,在接到阮紅棉的回信前,他也同樣很焦慮,但當他接到回信時,他知道,一切該發生的都必將發生,他已經沒有回頭的可能,他不會爲了道德而揭穿自己這個計謀,從而導致整個漢軍受到損害,既然如此,那麼,就讓一切發生吧,他只能順其自然。
現在,他站在樹林裡,什麼也沒有想,只是靜靜的享受著夜色中樹木的清香。
前面,一個燈籠輕輕晃動,有人來了。
戰長風微笑。
他知道,這隻能是阮紅棉,而且只可能是一個人來的。戚將軍可不是笨蛋,戚將軍安排了四道崗來觀察是不是隻有阮紅棉一個人來這裡,如果不是阮紅棉,或者不是她一個人,戰長風現在已經接到了警報,可以安然撤退了。
來人果然是阮紅棉。藉著燈月之光可以看出,她還是精心的打扮了自己一回,她本來就是個美豔的女人,現在這一打扮,加之月下燈前,更是讓人感覺美豔不可方物。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啊。”戰長風由衷的感嘆著。這可不是假話,他現在是真的在實話實說。
阮紅棉咯咯嬌笑著,輕輕吟道:“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溼春衫袖。”
戰長風心中好生佩服,沒想到阮紅棉於漢人的詩詞如此精通。他笑道:“這詩裡,倒是時間上很應景。”
阮紅棉向戰長風招了招手,說道:“你叫我來,我來了,爲什麼不過來?”
戰長風猶豫了一下,手指悄悄的從懷裡的煙花上鬆開,他放下手,走了過去。
阮紅棉輕輕坐在草地上,向旁邊拍了一拍,示意戰長風坐在她身邊。戰長風也不知是喜是悲,慢慢的坐了下去,挨著阮紅棉,感覺著那一陣清香的氣息。
阮紅棉看著沉默的戰長風,聲音裡有著一絲的甜膩:“這是木棉花中提取的香精,天下只有我們安南的工匠纔會的辦法。”
戰長風點了點頭,輕聲說道:“真的很香。”
阮紅棉輕笑一聲,自懷裡取出一個小瓶子來,遞給戰長風:“這就是那種香精,你要嗎?我可以送給你一瓶。”
戰長風搖了搖頭:“我一個大男人,要這東西做什麼?”
阮紅棉看著戰長風,輕聲問道:“難道你沒有情人?也沒有妻子?”
戰長風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柔情。他想起了他的小麗妹妹。
“有,”戰長風答道,“我的情人,也就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他莊顏答道,“但我不想把這東西帶給她,她想要的不是這個,多謝你了。”
阮紅棉只得將這小瓶收了回去,眼睛仍看著戰長風,突然問道:“她是不是很喜歡木棉花?是不是讓你給她帶一朵木棉花回去?”
戰長風的眉毛一挑,問道:“你怎麼知道?”
阮紅棉輕笑道:“你的眼神出賣了你。你經常注意木棉花,如你所說,你一個大男人注意木棉花做什麼?只能是有人要你帶一朵回去了。”
戰長風沒有回答阮紅棉,只是自己感慨道:“可惜,要找一朵好看的木棉花居然那麼難。”
“那是因爲你的眼界太高。”阮紅棉輕輕說道,“但如果你要找一朵碧血木棉送給你的小情人,我倒不妨給你出個主意。”
“是攻破了安南後找
安南王妃要吧?”戰長風不等阮紅棉說出主意,搶先說道。
阮紅棉掩嘴一笑,點了點頭。
戰長風看著阮紅棉,問道:“既然明知道安南會被平復,你還這樣拼命做什麼?”
阮紅棉嘆息了一聲,反問道:“如果你的國家一定會被佔領,你就不打了?”
戰長風一時無語。
沒錯,這就叫知其不可而爲之。有時候,人真的身不由已。
阮紅棉看著戰長風不出聲,她也不出聲,就那麼靜靜的看著戰長風,看的戰長風臉上有些發熱,強笑道:“你爲什麼這樣看著我?”
阮紅棉答道:“因爲你真的很英俊。”她說著,慢慢低下頭去:“何況,今天多看你一眼,以後可能真的看不到你了。”
戰長風的心中一陣苦澀,他低聲道:“如果你能及時收手,也許。。。。。也許。。。。。。”他突然說不下去了。也許什麼?現在他的懷裡就揣著煙花,只要一放就能致阮紅棉於死地,還有什麼可“也許”的?
阮紅棉突然擡起頭來。她美麗的臉龐上已經滿是淚水。
“不,我不是說我。”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慢慢的擡起手來。她的手上,赫然拿著一個煙花,而且已經點燃!
這煙花和戰長風懷裡的一樣,是用一種見風就著的藥物爲引,阮紅棉方纔低下頭時,已經自懷裡取出了煙花,此時她將煙花一舉,一束美麗的焰火直上天空。
她看著戰長風,淚水已經模糊了她的雙眼:“我知道你想利用這個機會抓我,但我仍然來了,因爲,我也想利用這個機會抓你!”
戰長風苦笑。真的苦笑。
他居然和阮紅棉用了同樣的計策。
他的計策是,色誘阮紅棉,用煙花爲號,讓士兵來抓阮紅棉。
阮紅棉的計策是,接受色誘,用煙花爲號,讓士兵來抓戰長風。
只是,有一個十分奇妙的事情:這兩個人雖然彼此幾乎緊挨著,卻都不想親自下手抓對方。
戰長風從懷裡拿出煙花,扔到了地上,嘆息道:“看來,我的煙花是不必用了。”
阮紅棉有些吃驚的看著那個煙花,問道:“你。。。。。。”她的話還沒有出口,吶喊聲已經響起。左邊,漢軍大起,四萬五千漢軍直衝安南營柵,按照計劃,他們應當在營柵前吶喊,嚇住安南軍,以防安南軍出營救阮紅棉。與此同時,一千漢軍士兵向樹林疾衝過來。
右邊,一萬安南軍吶喊著衝出營柵,按照阮紅棉的計劃,這一萬人應當趁著暗夜來到漢軍營前,吶喊著嚇住漢軍,以防他們救戰長風,同時,一千安南軍士兵也向著樹林沖來。
原來,阮紅棉的計策居然和戰長風的計劃一模一樣!
戰長風突然笑了起來。
這件事真是太滑稽了,他和她,在這裡卿卿我我,而兩支部隊卻在爲了抓住他們兩個正打的你死我活。
阮紅棉的臉上卻發白。因爲她發現了一件事:來抓人的,是一千漢軍對一千安南軍,但虛攻的,卻是四萬五千漢軍對一萬安南軍。而且由於兩支部隊用的都是相同的計策,因此,這個虛攻已經變成了兩軍真正的接觸,而這種實打實的硬碰硬,正是阮紅棉在全力避免的,因爲她的軍力比漢軍差的太多!
她大叫一聲,一躍而起,向前衝去。她想回到自己的軍
中去指揮隊伍退回。戰長風大驚,叫道:“不要!”已經晚了,阮紅棉已經衝了出去!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知道,阮紅棉回不去,因爲阮紅棉只是用了表現上與戰長風相同的計策,但戰長風以備萬一的一手,阮紅棉卻是不可能有的。
阮紅棉才跑出數步,一邊上,地下突然炸起一蓬泥土,正揚在阮紅棉的臉上,事出意外,阮紅棉全無防備,一驚之下急忙停步,伸手去擦臉,黑暗中劍光一閃,一把短劍已經刺入了阮紅棉的胸膛!只聽一個人叫道:“我得手了!”
跟著劍光又閃,短劍拔出,一彪鮮血自阮紅棉的胸口直噴了出來。
此時戰長風已經衝到阮紅棉身邊,看著滿身泥土的喻千里,一時不知說什麼話纔好。
他真的不希望殺掉阮紅棉,但喻千里在地下埋伏是他的主意,因爲喻千里原本就是個盜墓賊,幹這個可說得心應手,而且阮紅棉現在是要逃跑,所以喻千里不抓活的而是殺死阮紅棉,也真沒什麼錯誤。只是,戰長風的心卻在疼。
戰長風勉強向喻千里笑了笑,說道:“這裡沒問題了,你去通報隊伍,說阮金鋼已死。”
喻千里應了一聲,先俯下身去,從阮紅棉身上摘下劍來,笑道:“空口說白話安南人不一定信,但這劍可是信物。”說著雀躍而去。
戰長風慢慢蹲下,看著阮紅棉,眼見阮紅棉已是垂死狀態,心中五味雜陳,輕聲道:“你有什麼願望,儘管說,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去做。”
阮紅棉吃力的喘息著,慢慢的說道:“三,三個願望。不,不違背道德,不,不危害,危害。。。。。。”
“我知道。”戰長風急忙接口,“你說的三個願望,不違背道德,不危害國家。”
阮紅棉的臉上現出一絲笑容,她努力提了一口氣,說了第一個願望:“安葬了我,不要讓我就這樣躺著。”
戰長風莊重的點了點頭。
“我死後,幫我,幫我擦一下臉,方纔,有些土。。。。。。”
“一定,我一定做到。”戰長風的聲音也有些哽咽。
阮紅棉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了最後一個願望:“親親我,我的脣。”
戰長風的身體僵了一下,然後俯下身去,深深的親了下去。他的脣和她的脣親吻在了一起。戰長風輕輕的吻著,直到這兩片脣變的冰冷,僵硬。
他慢慢擡起頭來,仔細的擦著阮紅棉的臉,那臉上的泥土根本遮蓋不住她美麗的容顏,更遮蓋不住在她在人生的最後時刻那幸福的表情。
這一吻,她等了好久,現在,她已經別無所求。
天亮的時候,漢軍終於收隊了。
東河拿下了。
安南軍先是以一萬人對四萬五千人,緊接著又收到了大統帥已死的消息,部隊崩潰,東河城內的五千守軍不戰自亂,四處逃跑,有意思的是,少有人往身後的順化去逃,因爲他們的心裡也很清楚,東河一下,順化是守不住的,與其逃到順化再逃一回,還不如干脆就這麼逃上一次得了。
城內一片歡笑,從漢軍的士兵到漢軍將領,個個笑逐顏開,人人都知道,東河既下,順化已經近在咫尺,而且安南已經沒了軍力,雖然現在漢軍的軍力已經下降到四萬三千人上下,但面對只有幾千守城軍的順化,這個兵力可說是佔據了絕對的優勢,無可抵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