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叛軍與漢軍糾纏著已經前進了六七裡,但漢軍仍然沒有崩潰的意思,這讓拉吞心中如火。他的汗已經溼透了衣衫,就算他再勇猛也是一個血肉之人,他實在攻不動了。他恨恨的看了手下的將領們一眼,一時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收兵好,還是該繼續攻擊。
身後,吶喊聲大起,號角連天,一支漢軍突然從他們背後直插了過去!
拉吞急忙轉身,一看之下,一身的熱汗一下子變成了冷汗。
那支部隊不是從他們身後發起襲擊,而是直衝著密鐵拉城而去了!
“不好!”拉吞大叫起來。此時他幾乎把全部部隊都拉出來了,城防幾乎是空的,無論他的城牆有多高,城上有多少防禦之物,沒有人去防守,就是無用的!
“撤!回頭攻擊那支漢軍!”他的命令才下,號角聲再起,廉自潔率領著漢軍大舉反攻,與此同時,左邊薜如雪,右邊戰長風,從左右兩側向叛軍攻來。
叛軍立時感覺到了壓力。直到這時,拉吞才突然意識到,他的五萬大軍之所以佔了優勢,除了其他原因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當面的漢軍只有兩萬人左右!那麼其他漢軍哪裡去了?這個問題現在已經不必思考了,其他的漢軍,一支正在向城上衝,另外兩支在他的左右向他發起了攻擊。
拉吞後悔的直想抽自己的耳光。現在他已經沒辦法回城了,他能夠防得住漢軍的攻擊就算走運的了。
“列圓陣,環形防禦!”拉吞叫道,“一定要守?。 ?
漢軍連續幾次攻擊,拉吞也真是了得,雖然處境不利,仍然頑強的守住了。只是,在幾裡之外,密鐵拉卻已經被攻克,城頭上已經換上了漢軍的旗幟。
鑼聲響起,漢軍不再進攻了,而是圍著叛軍呈三角形包圍了起來。片刻後,漢軍已經換成了防禦陣勢,後排的漢軍開始下寨,看來是打算圍困了。
拉吞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急忙下令:“下寨,先做好防禦再說!”他此時也終於明白,不但他的處境不利,而且手下的將士都已經疲憊,再強行攻擊是不可能的,何況就算他突圍成功,密鐵拉已經被佔,卻往哪裡去?難不成再強行攻城,把城奪回來?他是勇敢,但不白癡,這種幹法他還是不會做的。
戰場上一時安靜了下來,正當面,叛軍和漢軍的防禦部隊都緊張的防備著對方,在雙方的身後,都在各自忙忙的下寨。。。
漢軍陣中,廉自潔正向戰長風發問:“戰將軍,咱們爲什麼不拿下敵人?爲什麼要下寨?”
戰長風搖了搖頭:“方纔那幾次攻擊你也看到了,咱們只怕一時難以拿下他們。不過,”他笑了笑,“現在起,咱們可以困死他們!”
“您的意思是。。。。。?!?
“圍困!”戰長風信心滿滿的說道,“雖然咱們可以血戰得手,但這樣做,咱們的損失很大,與其這樣,不如就圍困他們。以叛軍的力量,是沒有辦法突破咱們的包圍的!”
“戰將軍,此前您不是反對圍困的嗎?”薜如雪問道。
“此一時,彼一時。”戰長風答道,“原來我們頓兵城下,敵人有充足的糧草,高大的城牆,完整的營房。他們就算守上個一年半載的,士卒也不會疲勞,糧草也足夠支撐。但現在,城是我們的。他們現在處在四面野戰之地,沒有糧草,沒有城防,沒有營寨,相反,這一切都已經屬於了我們,只要我們守得住,他們還能堅持幾天?”
“不錯!”薜如雪一拍手,“這一回咱們就看著他們餓死!”
“傳令,嚴守營寨,不得出擊?!睉痖L風沉穩的下令,“抽出一萬人做後備隊,敵人如果拼命攻擊,就。。。。。。嗯,就聽我命令?!睉痖L風看來本是想說“就頂上去”,但不知爲什麼,話到嘴邊,卻改了口。
密鐵拉的情形發生了
戲劇性的逆轉。
原本在城內堅守,守的漢軍一愁莫展的叛軍,現在被調動到了城外,在城外的野地上被漢軍圍困,密鐵拉城倒成了漢軍的大本營,城內堆積如山的糧草軍械都爲漢軍所得,而叛軍則在野地上苦守著。
四下裡,緬甸百姓重新活躍了起來,大量青年紛紛報名參軍,此時的漢軍已經有足夠的信心開始選擇這些人中的優秀者了,那些身體素質較差者被安排成後勤人員,只有身體素質較好的才被編入軍中作戰。漢軍雖然在此前也傷亡了數千人,但大量的緬甸義勇補充進來,人數居然維持了八萬的水平,而且戰鬥力沒有什麼降低。
另一方面,七萬叛軍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可怕境地。他們沒有糧草,沒有軍械補充,甚至連足夠的帳篷都沒有,許多人只能席地而睡。他們的營柵只是勉強用軍中的物品和他們所佔據的地面上的樹幹和樹枝所立的,看起來更象是原始部落的村落。
拉吞急的直轉圈。他現在真是沒辦法了。他沒有想到形勢變化的這麼快,僅僅一天,他就從佔盡優勢變成了危急萬分!
軍中現在只有兩天的口糧,事實上他們出城時,只帶了三天的糧食,這已經是多餘的了,因爲出城作戰,是完全可以回城吃飯的。只是他考慮到可能要追擊崩潰的漢軍,所以才下令帶了三天的糧食。這個當初自以爲是的命令,現在卻從另一方面讓他的部隊生存了三天,但明天之後,他們將陷入無糧的境地!
“全軍動員,準備突圍!”在轉了二十幾圈後,拉吞也只能想出這麼一個辦法來。
漢軍經受了叛軍第一次猛烈攻擊。叛軍人人都明白,如果不能突圍成功,他們只能等著餓死。所以這一回根本不用將領們催促,個個都拼命的向前衝鋒。但這一回,他們再也等不到象以前一樣的結果了。漢軍死守著營柵,不給叛軍任何機會。這個以前一戰既潰的漢軍,一下子變得堅強無比,叛軍的攻擊持續了近一個時辰,仍然沒有能夠突破漢軍防線。
戰長風站在營中的瞭望塔上,看著叛軍不惜一切代價的瘋狂進攻,他冷冷的一笑,現在,他可以從容的收拾這些叛軍了。這長達近一個月的耐心終於得到了回報。
“傳令,放開東側通道,放一部分叛軍出去!”他下令道。
一邊上,廉自潔猶豫了一下,卻沒有出聲。
沒錯,戰將軍這個命令是很奇怪,明明的就要困死叛軍了,而且作戰會議上也是這麼決定的,但戰將軍居然要放出一部分叛軍,這的確很怪,但也正因爲很怪,所以,他不打算反對或質疑。因爲跟戰將軍作戰以來,他已經得到了一個經驗:如果人人都知道這命令不合理,戰將軍也不會不知道,如果在這種情形下戰將軍仍然要這樣做,那麼,一定有奇謀。
所以他沒有出聲,只是默默的執行著命令。
東側,一個小小的通道放開了,叛軍士兵大聲歡呼著從通道中衝過,兩邊箭如密雨,集中攻擊著在通道中強行衝過的叛軍士兵,叛軍士兵們根本不加理睬,就好象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箭,箭能夠對他們造成什麼傷害一樣,前仆後繼的向前衝著,他們不但不理會那些箭,甚至不理會倒在地下的同伴。在這樣的時候,誰能衝出去誰就是祖宗積德,還有什麼閒心去理會別的?如果倒在了這裡,那麼,算你走運------沒錯,是走運,因爲你可以痛快的死去,不必慢慢的被餓死。
通道不一會兒就堆滿了屍體,鮮血流成了小河,慘叫聲不絕於耳。但無論如何,畢竟有約近一萬叛軍衝了出來。
戰長風突然一伸手,高高的舉起了一面紅旗。
吶喊聲大起,一萬漢軍士兵快速衝了上來,一下子封住了通道,同時也抄斷了這一萬叛軍的後路。左右兩側各五千士兵同時衝上,一萬叛軍再次被圍??!
現在的情形又有了
變化,七萬叛軍,傷亡達一萬之多,剩下的六萬人被分割成了兩部分,原來的營地處有五萬人,通道外面有一萬人,如此一來,這六萬人的力量再次分散,想要拼盡力量突破固然已經不可能,就是想和漢軍決一死戰也不可能了。因爲他們被分割了開,漢軍此時不但在人數上佔了優勢,在形態上也同樣佔了巨大的優勢。
拉吞重重的坐在地上。
他沒有衝過通道。這倒不是他衝不過去,而且他要組織士兵衝過去,他本打算跟著最後一批部隊衝過去。他不是膽小鬼,如果士卒們不能得生,他也不會獨自逃生。但現在,他再次意識到,自己又犯了大錯。本以爲漢軍支撐不住了纔出現了的突破口,卻是致命的陷阱,讓他的部隊分成了兩半。他恨恨的看著那個已經封死的通道,眼中如同要滴出血來一樣。事實上,他的身上的確滴著血,他自己的血。現在,他已經受傷三處,其中一處傷的極重,一支箭深入脅部,箭頭嵌在了脅骨上,他是用匕首硬生生的挖下一塊肉才把箭頭取出來的。
但他的傷口雖痛,卻不極他心中的痛。他知道,一切都完了。現在他們不僅是無糧,無援兵,無營柵,而且也沒了武器。箭在這一次瘋狂的攻擊中消耗了九成以上,剩下的箭連支撐一次對方的攻擊都很難了,至於手中的武器,那是扔一件少一件,沒有一點的補充。
身後傳來慘叫聲。那是醫官在治療中箭的傷兵。醫官的藥和裹傷布都所剩無已,只能硬治,傷兵們根本沒有任何能夠減輕痛苦的東西,只能用可怕的慘叫聲來爲自己減輕一點痛苦。
拉吞用在地上一撐,想要站起來,但這一下牽動了脅部的傷口,痛得他抽了一口冷氣,又一次坐倒。一邊上衛士急忙過來,將他攙扶起來。
“布圓陣,”拉吞的身體微彎著,傷口的痛讓他站不直,“防禦。”
叛軍士兵們勉強布起圓陣,防禦著漢軍。但漢軍根本沒有進攻的意圖,只是忙於修補柵欄,防止叛軍再次攻擊。
主陣地外,一萬叛軍正亂成一團,也不知是天算還是人算,雖然突出來的人數有一萬,但將領卻幾乎沒有,最高官職的將領是百夫長。這樣的局面下,哪裡還能支持得住,士兵們一下子東,一下子西,象沒頭蒼蠅一樣亂闖著。但往東,是漢軍,往西,還是漢軍。一萬士兵在一片無組織無紀律的混亂中,終於達成了一項共識:投降。
負責圍困這支叛軍的岑參簡直不也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還在忙於佈置營柵,打算將這一萬叛軍圍起來,直到他們餓的不行爲止呢,這營柵還沒有立好,叛軍卻已經走過來了。這些叛軍手裡的武器都已經扔掉了,盔甲也已經脫掉,一個個高舉著雙手,大聲叫嚷著,漢語,撣語,各種語言都有,一派聲的叫著:“投降!我們投降!”一些叛軍士兵乾脆直接跪下,膝行而前。
“還愣著幹嘛!快去抓俘虜!”岑參剛一回過神來,立刻喝道。一衆將校笑逐顏開,帶領手下紛紛搶上前去抓俘虜,那情形根本不象戰場上抓俘虜,倒象麻利的小姑娘在撿蘑菇,真是隨手就摘的果實啊。
這一邊戰場上熱熱鬧鬧,漢軍象採蘑菇一樣在抓著俘虜,在主戰場卻是一片沉寂。叛軍士兵們輪流吃著飯,每個人都默默的在吃著,細心的享受著這些乾糧,因爲他們已經沒有幾次可以吃飯了。明天,他們將把所有的乾糧吃光,那時他們就連這些乾糧也不可得了。
拉吞忙著在指揮士兵們將樹枝重新佈置,這些樹枝現在成了最可寶貴的東西,必須用在最重要的地方進行防禦。此時,這位一向是不怒不說話,不吼不發言的猛將卻異常的溫柔,甚至有人將樹枝佈置錯了地方,他也只是淡淡的糾正。因爲他沒有怒的資本了?,F在,他帶領著全軍步入了死地,此前的統帥再無能,再軟弱,卻也沒有帶領全軍到了這個境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