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佟婧琬與萬俟玨早早起身。
如今江北乾旱,即便有處地區形成洪澇,但那經由海水引入的水源根本無法食用的,更重要的是,城中感染瘟疫的災民是越來越多,一來缺少大夫,二來因爲缺水,衆人不能及時清洗,更大程度的蔓延了瘟疫的癥狀。
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佟婧琬不禁皺了眉,逮著當日守城門的遲順問道:“這大街上的人呢,都去了哪裡?”
遲順哀嘆了一聲,“佟三小姐有所不知,瘟疫害人,大家爲了逃避瘟疫,大多都將自己和家人關在屋裡,白天不敢出門,只有到了晚上,纔會出來找點吃的……”
佟婧琬微微一皺眉,又問道:“如今感染瘟疫的人都被安頓在什麼地方?”
遲順走在前頭帶路,在巷口拐了幾個彎,很快便轉入一條破舊的古道,他停下步子,伸手指了指前方道:“就在前頭,七王爺和三小姐還是想清楚之後再過去,去了那裡的人,沒人能活著出來的……”
萬俟玨淡然一條,一雙狹長的眸子在陽光上閃著精光,出其不意地握緊了佟婧琬的手臂,笑道:“既然是來治理瘟疫的,不進去看看,怎麼能行?”
佟婧琬知他又在試探自己的膽量,冷然一回眸,拎開他放在她手臂上的大掌,勾脣笑道:“王爺,臣女自己有腿,不需要你牽著走。”
萬俟玨滿意地挑眉,乖乖縮回手掌。
看這邊接連林立的建築,佟婧琬可以猜測,這原本是一條康莊官道,朝廷派發的糧餉都是從這裡經過的,整個江北除卻定期交換商品的固有港口,就屬這兒最繁華了。
可是如今,往日車水馬龍的道路上,一片狼藉,商販們全都逃得不知所蹤,患病的災民四處可見,他們三兩一羣的坐在路邊上,呈祈禱之狀,有些病重的,已經四肢僵直,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裡,遠遠的,叫人分不清是死是活。
或許她一直是冷漠的,但是當她面對偏遠地區的百姓,尤其是生病的小孩時,她的心分明是柔軟的。
萬俟玨不經意地回頭,竟在這個倔強非凡的女子眼中,看到了星星點點的淚光。他微微一怔,張大了口,想要說句令人寬心的話,這才發現這二十多年,他一直在隱藏自己,,防範一切需要防備的人,以至於連句真心話都說不出了!
萬俟玨默不出聲地遞了一條手帕過去,佟婧琬沒有接。只見她銀牙一咬,彷彿在堅定著某種信念,又彷彿在發泄她的過去……然後,冷著一張臉朝著古道走去。
荒涼的古道中,突然冒出佟婧琬這樣一個衣著光鮮的絕美女子,周遭立刻暴動起來!
不知是誰在人羣中帶頭喊了一句,“個個都是貪官狗官!男的走了來女的,兄弟們上啊!我們活不成也別讓他們好活,搞死那個京城來的*們兒!”
古道周邊飢渴的男人們一擁而上,餓狼一般覓食的眼神,透著兇殘的幽光,恨不得將佟婧琬生吞活剝!
萬俟玨不經意間朝著虛空打了個響指,然後屋檐上突然飛下一個身影,長劍一拔橫檔在佟婧琬面前,衝著大批闖上來的災民,怒斥一聲:“大膽刁民,這是端親王,你們要是再往前一步,殺無赦!”
人羣中很快便開始小聲的議論起來。
“是端親王,是皇帝老兒的兄弟,這回我們有救了!”
又有反對的聲音說,“皇帝的弟弟又怎麼了?聽說這七王爺以前還是太子呢,如今皇帝命他做這麼危險的事情,肯定是早就對他心有嫌隙了……”
“而且啊,聽說這七王爺整日花天酒地,多半不是什麼好人!他喝酒玩女人,花得可都是咱老百姓的血汗錢!”
“打死他們!打死他們……”
方纔稍稍平息的難民被有心人一掀動,瞬間又聚集到一起,撿了種田用的鋤頭、鐮刀,兇神惡煞地往前衝!
暗影並非對付不了他們,但這些都是被人蠱惑的無辜百姓,不該受死。
無奈下,暗影只能轉身對著佟婧琬和萬俟玨道:“主子和三小姐還是先離開這裡吧,我們從長計議。”
萬俟玨不說話,只是目光炯炯地望著佟婧琬,等著她拿主意。
“我們不走。”
佟婧琬站在大道中央,動也不動,只是沉著而鎮定地掃了那個爲首的人一眼,冷笑道:“敢問閣下是如何得知我從京城而來?”
那人一愣,故作冷靜道:“顧大人放出的消息,說相府三小姐出巡江北,治理瘟疫!”
狐貍尾巴露出來了,佟婧琬不禁冷笑,“你我素未謀面,你又怎麼知道我是相府府三小姐,而並張小姐,或者是李小姐呢?”佟婧琬面上雖笑著,但卻透著莫名的冷意。
鬧事的人猛然愣住,乾咳一聲,指著持劍的暗影道:“剛剛那人說這是端親王了那你肯定就是佟三小姐了,我說的哪裡不對?!”
“哦?如果我沒記錯,方纔叫囂著說七王爺愛玩女人的也是閣下你啊,竟然七王爺是個如此風流的人物,他身邊跟著一些女人又有什麼奇怪?”
佟婧琬的嘴角露出鄙薄的笑意,又道,“更重要的是,闡明我與端親王爺是來治理瘟疫的摺子,是秘密發出的,若是顧校尉他將此事外傳,那他便犯了殺頭的大罪!”
那人一聽,心下一慌,忙道:“不,不是顧大人說的……”
佟婧琬冷眉一挑,“哦?如果連透露消息的顧大人都不存在……那你方纔的句句指控跟故意煽動,又是從哪裡聽的消息,爲什麼理由而做呢?”
“不是……是從……我沒有……”
那人面對佟婧琬的質問,根本無從辯駁,後退過程中一個踉蹌,正好撞到了一個小孩子,頓時心神迴轉,反手抱住身旁撞到那個染病很重的小孩,朝著佟婧琬衝過來。
小孩的四肢已經開始潰爛,渾濁的膿水之上沾滿了路邊的塵土,渾身上下都髒兮兮的。小孩任由鬧事之人將自己的身子抱在懷中,毫無反抗之力,一雙悲憫的眸子裡沒有半點求生的意志。
鬧事男子拿小孩兒當擋箭牌,爲了防止傷到孩子,萬俟玨示意暗影收回利刃,準備直接動手救人。
暗影點頭,正要空手去搶回孩子,卻被佟婧琬橫臂攔住,“別,那孩子染了很重的瘟疫,不能碰他,會傳染!”
等到對方越逼越近,佟婧琬皺起眉頭,心中莫名升騰起一衆不安!這……自重生來,佟婧琬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覺,她清楚,如果對面只是個瘟疫小孩,那麼她是不會這般不安的。
到底哪裡不對勁?到底是哪裡?她的大腦飛速的迴轉著!
待到那名男子抱著小孩就要靠上來之時,佟婧琬冷眉一挑,銳利的眸光之中閃過一絲狠意。
“王爺,借劍一用。”佟婧琬靠萬俟玨最近,也明白萬俟玨暫時對她不設防,在那名男子即將衝進他們一行人之際,她右手利索地抽出尾隨鞘中長劍,奮力地毫不猶豫地揮出直刺進那孩子的心臟,而後穿心而過,將那個掀起孩子衣服的鬧事男子也重重穿刺。
“怎麼可能……你……你……”
那個男子因胸前受了重傷跪倒在地,奄奄一息地喘著氣,話說不齊整,只能圓瞪著充血的雙眸,一臉難以置信地望著佟婧琬,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女人居然動手殺了孩子!
佟婧琬冷冷盯著地上的摔滾下來的小孩屍體,用手中長劍挑了挑那孩子的手足,對著一衆驚恐的百姓,冷冷扯脣:“手腳發育健全,四肢短小,他不是什麼孩子,是侏儒!”
“侏儒?”
“怎麼會有侏儒?!”
四下在短短幾分鐘內,從憤怒到不解,如今更是議論紛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