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當夜,萬俟琛召集大臣商討地震之事,翌日清早,國庫便開了糧倉,開始給受災的幾處平民放糧。動盪的人心很快平定下來,受災嚴重的地方原本預備出逃的百姓們開始返回家鄉重建家園,而本來損壞就不算太嚴重的京都,也正在重新修整之中。
表面上,局勢暫時平定了下來,可實際上,京都的人們也都開始蠢蠢欲動。首先是萬俟琛下旨恢復趙雲跟佟安邦兩人的職權,命令兩人在鎮守和安穩人心方面做到最好。
而這樣的消息傳到佟婧琬的耳中,她卻是彷彿無知無覺,表現的十分冷淡。
原本就是預料中的事,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所以這幾日,她只是自顧自地養傷、睡覺,看著丫頭們清點財物損失,然後對砸碎的古董花瓶表示一些惋惜之情,過得很是平靜。
這一日,因佟婧琬心血來潮說要寫書法而被要求準備的的書萱,終於坐不住了。
“小姐,這種時候,你不用做些什麼嗎?”書萱很小聲地道。
佟婧琬揚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卻是微微一笑:“有些事情要等待時機,急不來。”
書萱仍舊有些狐疑,想再多問兩句,這時候房門吱呀一聲被人自外推開,進來的人,是七王爺萬俟玨。
他把一個錦盒往桌子上一丟,然後轉身朝她走過來:“那個傢伙一日三頓飯這樣送禮物,看到是真的準備騙你芳心了。”
“還不是被你每次都提前截下了!”佟婧琬覺得最近的萬俟玨變得有些幼稚,卻不生厭。
“前天是比雞蛋還要大的夜明珠,昨天是千金難尋的和田玉石,今天是永遠都不會幹的墨,還真是費了不少心思吧。”這字裡行間的,隱隱都帶著萬俟玨的醋意。
只是,佟婧琬卻像是沒聞到什麼酸味,只是敷衍的嗯了一聲。
萬俟玨忍不住道:“他還預備約你明天見面,你要去嗎?”
佟婧琬笑了笑,還是嗯了一聲,終於落了筆,卻是寫了一個炎字,萬俟玨目光閃爍了幾下,索性往幾案上一坐,側過身來,很近距離地仔細打量著她寫的這個字,突然挑高了眉頭道:“時機快到了吧?”
佟婧琬擱下筆,笑道:“確實。”
萬俟玨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你確定司徒南會發動戰爭?”
佟婧琬的笑容更清淡:“呵呵,司徒南來大晉本意應該不是爲了侵略,不過遇上這麼好的時候,他不會不動手,而我作爲他一直想收歸自用的棋子,或許也該去獻獻計了。或許這一次會是我徹底走到萬俟琛身邊的最好機會。”
“現在他畢竟是皇帝,所以你想復仇決不能不能操之過急,還是緩一緩畢竟妥當?”萬俟玨聽到佟婧琬說要走到萬俟琛身邊,心中除了擔憂,更多的是一種妒忌跟患得患失。
“緩?呵呵,就因爲他如今的身份,我已經忍了整整一年多了,現在這麼好的機會,我絕對不會放過!”
“可是,他這麼容易相信你嗎?”萬俟玨望著她。
佟婧琬沒有回答他,半晌,開口道,“現在,談論我接近萬俟琛之後的事情終究爲時過早了,還是取得司徒南的信任爲先。”
“取得他的信任?”不知怎麼,萬俟玨隱隱有種不太願意聽到後話的感覺。
“是啊,或許我該演一場戲,一場這些年我一時苦苦癡戀他的戲。”
嘆了一口氣,像是感慨道:“所以,總還是要演一場戲的呀。”
萬俟玨怔了怔,萬萬沒想到她竟然如此直白的說出這麼一句,驚詫過後,反倒笑了起來,“呵呵,我們再識至今,一直見你冷冷的,這苦苦癡戀,還真是不好演。”
因著地震,京都的很多王孫貴族都損失慘重,彼此寒暄之餘,多多少少都要惋惜感慨一番。也正是這個時間,因災難終於恢復官職的佟安邦再一次成了衆人豔羨的對象。
因爲這幾日,司徒南是帶著一箱又一箱的禮物錢物除了去往皇宮,第一個所去地方便是佟相爺的府邸。一時間市井都在傳,司幽國的四皇子定然是看上了相府的小姐,只是如今府中猶在的除了被休的四小姐,便只有佟三小姐了。
司幽是想迎娶佟三小姐?
這期間,不明就裡的民衆都是歡呼雀躍,而朝廷中知曉佟婧琬與萬俟玨婚事的大臣此時都一臉看戲的姿態。
這一日,司徒南再一次帶著禮物進宮,第一次正式提出要求娶佟婧琬,只是萬俟琛卻以佟婧琬早已婚配爲由給敷衍了下來。
然而,司徒南震驚的同時,也想到了佟婧琬這幾日對他的情意綿綿,所以當他說佟三小姐默許要嫁給他的時候,一國之帝的萬俟琛卻突然變了臉色。
萬俟琛從姜太后的寢宮出來,途徑御花園的時候,卻碰到了一個本來沒想到會遇見的人。
他脣邊掛著的完美笑意頓時凝結成一抹動彈不得的僵硬——
佟婧琬!
佟婧琬看到來人,停下了腳步,帶著疏離的笑意上前:“臣女給皇上請安。”
萬俟琛笑了,依舊是往常那樣輕輕淡淡教人如沐春風般的笑容:“你今天怎麼進宮來了?”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萬俟琛就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子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不過這一年多來,他並沒有發現她有什麼歹念,反而一次次的幫她收攬的權利。可是她先是跟萬俟玨曖昧不清,如今又把司幽四皇子迷的神魂顛倒,不知不覺,他對眼前這個女人越發看不透,甚至生出了一種他還未明瞭的想要強佔的感覺。
“臣女進宮是想求皇上您一件事!”
得到萬俟琛的頷首,佟婧琬淡淡一笑,開口道,“還請皇上收回我跟七王爺的指婚,成全我與司幽國四皇子!”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萬俟琛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下意識地厲聲道。
佟婧琬像是完全不擔心觸怒於他,繼續微笑道:“四皇子曾在臣女府中小住,當年臣女便心生眷戀,如今他向臣女表明心跡,又事事以我爲先,臣女難以自持才大膽入宮求情,還請皇上成全!”
成全?突然之間,萬俟琛有一種強烈的屈辱感。在江北災難被解決時,他曾暗示過他有心封她入宮的意圖,可她卻選擇拒絕,寧可做他的謀士。
他以爲這女人只是因爲不願意入宮做那爭風吃醋的妃子,可現在佟婧琬寧可選擇一個區區的司幽四皇子,都不選擇他!憑什麼!
他心裡劇烈地抽搐了一下,自己邁前了一步,近地幾乎呼吸相聞。他直直地看著她,竭力平靜地道:“佟婧環,難道你不知道君無戲言嗎?你這麼跟朕說話,不怕朕殺了你嗎?”
佟婧琬閉了閉眼,一副無畏的表情,道:“臣女知道君無戲言,可無論如何,臣女都想爲自己所欣賞的男人做一次爭取,若是不小心惹怒皇上您,臣女願意受罰!”
“佟婧環——”拖把真咬牙切齒地笑,不顧一切地逼近了她,居高臨下地將她禁錮在自己的臂膀之間,怒目相視,“朕不會罰你,更不會容許司幽四皇子名正言順地迎娶你!”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佟婧琬壓下心頭的冷笑,面上卻作出冷漠的樣子:“皇上您以爲臣女會在意這種虛名嗎?臣女曾向您表示會一心爲您謀劃盡力,但那只是出於臣女對您的敬重,若是您想完全操縱臣女,那恕難從命。”
她竟然這麼跟自己放肆對話?!
萬俟琛的目光如電,如刃,緊緊盯著佟婧琬,他知她不是個簡單的女人,更知她這一語一字後必都藏了彎彎心思。
旋即他努力讓自己冷靜,然後慢慢回憶她之前說過的話,等待……剛剛她提到會一心爲自己謀劃盡力,難道是說……
腦中一激動,捏著她的下巴就伏下頭去——
“皇上!”佟婧琬勾起了脣角,聲音輕柔卻冷如飛雪凝霜,“臣女對你無情無愛,請自重!”
萬俟琛如遭雷擊,動作完全僵住了。指節僵冷不已,只消一動,就覺骨頭都在輕囂。這女人簡直太放肆了……可是她若是真有心幫自己……
兩人視線兩兩對視,半晌,萬俟琛緩緩放下了手,或許他容許她放肆這一回,會帶來相當豐厚的回報。
“滾!”恢復平靜的心境,但是言辭卻依舊帶著怒意。
佟婧琬也不動怒,拂了拂身子作揖,便轉身離開。
萬俟琛一直眼睜睜地看著佟婧琬揚長而去,遠處的宮女匆忙跟上,佟婧琬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宮巷盡頭。
出了宮門,佟婧琬才鬆了一口氣。這是她第一次跟萬俟琛正面衝突,她既要表現自己的不受控,又要故作一副效忠的模樣,所以,她的每一個表情都要斟酌,每一句話都要提前想好,若是一個疏忽,便會被對方抓住把柄、猜到心中真實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