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佟婧琬回到宴會廳的時候,萬俟琝和萬俟子平兩人都已經回來,並且被一起請上了殿。
而宴會上前來赴宴的百官命婦則是盡數被遣散出宮,一場精心準備的慶功宴未及開場已先散場。
偌大的宮殿中,珍餚美酒,香味四溢,留在座上的皇室姻親卻是面色迥異,各人端著明哲保身的架勢,噤若寒蟬。
“皇兄,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犬子的確是頑劣了一些,但卻懂得尊卑輕重,絕對不會對太子殿下冒犯的!”四王爺一改往常輕浮,筆直地跪在萬俟琛面前,一臉的焦急,卻是言辭懇切,儘量斟酌著用詞。
佟婧琬依舊是從偏門進去,萬俟玨還坐在原來的座位上沒有動,她一出現,卻是第一時間回頭看去。
佟婧琬不知這時候,她這個外人是不是還方便進入,但是萬俟玨卻不給她多做顧慮的時間,鬼魅般就移到了她身後,傾身在她耳邊問道,“如何?”
佟婧琬故意抽出手絹掩嘴,好似有些輕咳的樣子,而後壓低了聲音回:“有人佈局,小世子恐怕只是做了某些人剷除異己的替死鬼。”
“要設計一個孩子,的確是比設計一個成年人要容易穩妥多了。”萬俟玨聞言,臉上的表情也始終淡淡的,連一絲一毫多餘的情緒也沒有。
“連五歲的孩子都不放過,這些後宮裡的女人性真不知還剩下多少!”一向清冷的佟婧琬卻一改常態,神情冰冷而隱約透著煞氣。
萬俟玨側目,看一眼她不善的神色,神色有些不以爲然,論狠,你三小姐一點都不比旁人差,倒不知你竟然會因爲孩子如此同仇敵愾。
而且方纔暗影暗中傳音,說是請示要調動宮裡的內應,這樣的舉動想必是這女人做了什麼安排吧,只是他沒想到這個女人會主動相信他,還有相信他身邊的人。
主位上,萬俟琛的一張臉陰雲密佈,似是恨不能將這滿殿的人吞剝入腹,目光陰冷無比的看向場中的某一處,一聲不吭。
被冷冷盯著的萬俟子平此刻已經嚇蒙了,只是呆呆傻傻的跪著,也是不發一言,身邊的父親萬俟琝則是急的一臉都是汗。
半晌,萬俟琝終還是忍不住替愛子求情道:“皇兄,這件事一定另有內情,請您派人徹查——”
“四王爺,太子的侍從不是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嗎?如果眼見都不能作數的話,你還想要怎麼查?”老將軍趙雲因爲被降職這些日子本就有些語帶不善,逢人就語帶譏誚。方纔好不給面子的打斷,大有看笑話的架勢。
這瑜妃是趙家的女兒,見自家長輩發話,也順道接了一句,“四王爺,老將軍方纔的話確實有些偏激了,可現在事實擺在面前,葬在你兒子手上的又是當朝儲君,他作爲三代輔佐老臣,免得了要斥責你的包庇了……”
她的這番話,看似綿綿的沒有什麼力度,卻有著明顯的煽風點火之嫌。折讓正在氣頭上的皇帝,立馬就被撩撥起來。
“子平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是不是你推太子下水的?”萬俟琛冷聲問道。
“皇——”四王妃張氏一急,立刻就要替兒子分辨。
“張氏你先跪在一邊,朕不問,你不用回話。”萬俟琛一個冷眼橫過去。
張氏臉色一白,張了張嘴,終究也只能噤聲。
萬俟子平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跪在萬俟琝旁邊梗著脖子大聲道,“是太子哥哥不講理,他要奪我的玉劍!”
“所以你就推他下水?”昏厥過去的佟婧璇此刻正好被宮女們攙扶著走進,聽到萬俟子平的話,高聲怒問道。
萬俟子平聽到高聲,身子抖了一下,然後有些不服氣,道:“玉劍是我爹爹送給我的,憑什麼給他?我就是不給!”
“平兒!”萬俟琝在一旁暗急,偷偷扯了下萬俟子平的袖子。
萬俟康長得乖巧聰慧,卻因佟婧璇體弱一直不得空去管控,慢慢的也就養成了小太子暴戾霸道喜怒無常的個性。
說他要強搶萬俟子平的東西,完全都在情理之中。
而萬俟琛,這些時日雖然對佟婧璇不冷不熱,但是對這個親骨肉,卻是在意的很。
“老四,你對這事兒還有什麼疑問嗎?”萬俟琛冷笑,語氣中帶了點咬牙切齒的味道,“朕不管他是有意也好,無心也罷,他害死了康兒,這件事情到底是什麼性質的,還需要朕與你多言嗎?”
“臣弟不敢。”萬俟琝叩首,兩層衣衫都被汗水浸透,扭頭又去給萬俟子平使眼色,“平兒,你仔細想想,把當時的詳細情況再與皇上說一遍。”
“我說了是他要搶我的東西,我只是不想給他!我沒推他!我就是沒推他!”一個問題被問了數遍,萬俟子平也惱了,大嚷大叫。
“皇上,這世子這張小嘴兒,變卦起來倒也順溜。”瑜妃是最貼近萬俟琛的,見此情況,又是適時開口,玩味道,“這也不知道前後哪一句是真的。”
“你個賤人,給本宮閉嘴!”外人都知道這瑜妃是爲小太子鳴不平,卻不想佟皇后毫不買賬,一副滿是怒意的模樣,“孰是孰非是有皇上跟本宮判斷,哪裡需要你一個外人上躥下跳的起鬨?!”
“什麼叫我一個外人?皇后娘娘,你我進宮相距不過兩年,我也是看著小太子長大的,我爲他、爲你鳴不平難道錯了嗎?”瑜妃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忙是從座位上起身,跪下去抹淚,“皇上,臣妾也是可憐太子殿下他小小年紀就這麼去了,您瞧皇后娘娘這是說的什麼話?臣妾哪裡有起鬨?皇后娘娘好歹是小太子的生母,如今不關心小太子的事情,反倒計較臣妾與您的親近了……臣妾……”
這些話,說的是梨花帶雨,卻讓佟婧璇聽青一陣白一陣,如果不是書翹在旁邊一再的提醒,幾乎就要衝過去狠狠扇上一個耳光了。
這邊兩人你來我往脣槍舌劍吵的正是不可開交,隱在最後的萬俟玨跟佟婧琬身邊卻突然出現一個人影,附耳於萬俟玨身邊說了兩句話,又迅速隱沒。
萬俟玨先是給佟婧琬遞了個萬事具妥的眼神,然後不緊不緩從人羣內穿出,淡淡的開口道,“皇兄,人都說童言無忌,我想小世子應該也沒有那個心計當衆撒謊爲自己脫罪的。方纔皇后娘娘的態度臣弟也看在眼裡,皇后娘娘是希望太子之事水落石出的,既然如此,還是再把之前的人證叫進來問一問的好,您說是不是?”
他的一番話,倒是一面人情,外加一定水落石出的誘惑,讓一直處在怒火中的萬俟琛也收了收心神,也覺得這些事情不太正常了。
沉默片刻,還是點了頭,道:“張福海,你去把康兒身邊的那個侍從再給朕傳進來。”
“是,皇上!”張公公領命,快步走下臺階,徑自出了殿門,消失在外面茫茫夜色中。
萬俟玨盯著那個背影,嘴角不自覺彎起,旋即微微側身,給了佟婧琬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一時間倒是讓佟婧琬有些茫然了,有什麼地方不對嗎?
張公公去了足有半盞茶的功夫也不見迴轉,萬俟琛漸漸的就有些不耐煩,對身邊的另一名近侍道,“去看看,叫他傳個人,怎麼還不回來。”
那內侍剛要應聲,忽而就聽殿外一陣嘈雜聲,間或夾雜著尖叫。
殿中氣氛本就凝重,這麼再一起事,立刻就有膽子小的嬪妃忍不住從座位上彈跳起來。
“怎麼回事?”萬俟琛低吼,說著也不等內侍查探已經一撩袍角從座位上起身,快步朝殿外走去。
張公公這時才慌慌張張的抱著拂塵衝進來,因爲跑的慌亂,險些撞到萬俟琛身上。
“跑什麼?外面你們在嚷什麼?”萬俟琛怒道。
“皇上!”張公公一臉驚懼的倉皇跪下,惴惴不安的不敢去看萬俟琛的臉色,顫聲道,“迅哥兒那奴才殉了太子殿下去了!”
說著就忙不迭在地上砰砰砰的磕起頭來,“奴才失職,這一晃神,竟是沒攔住。”
迅哥兒便是之前進殿稟報太子死訊的小太監,據聞也是當時事發時唯一在場的目擊者。
佟婧琬腦中靈光一閃,這才突然反應過來之前萬俟玨那個若有所思的目光是什麼意思——
作爲事發時候唯一的在場人證,事情沒有了結,那迅哥兒自然是在殿外等候傳召,按理說萬俟琛要傳召他只需張公公在殿門處喊一聲就是,可那張公公卻捨近求遠親自到殿外傳旨——
事情有貓膩,這張福海如果不是同謀,那麼至少也是知情者。
連萬俟琛身邊最得力的內侍總管都拉攏了過去,這一次的事,只怕就更不能小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