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安邦此刻的臉上陰晴不定,他雖自私薄情,但混跡官場這麼久,終究是看出了什麼不對勁,額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佟婧琬看著,眼底的笑意就越發的深且明亮起來:“爹爹想來心裡已經有方向,那女兒就先行回去,相信您很快就會給女兒一個說法的。”
言罷就不再滯留,灑然轉身,步調輕盈的再度離去。
佟婧琬走到佟安邦的院外,卻和從雅蘭軒方向過來的佟婧瑤不期而遇。
佟婧瑤在丫鬟的攙扶下,行色匆匆而至。
佟婧琬沉吟著,下意識的止了步子——
方纔她在聽說柳素琴捨身爲佟安邦擋刀時,便將心底對佟婧瑤的懷疑大部分轉嫁,可現在,她如此匆忙而來,令她頓生些許疑惑。
“六妹妹!”佟婧琬揚聲道,看著她好整以暇的露出一個笑容,“這匆匆忙忙的是有什麼事嗎?”
佟婧瑤剛剛出院子就看到書萱暈倒在她的院中,她知道這書萱今日是陪伴去法華寺的,如今卻出現在她院子裡,身上還隱隱受了傷……她急急叫吼,可等了半天,除了她院裡的幾個丫鬟嬤嬤不見任何人,驚慌之下,她帶著丫鬟準備去前院看看狀況。
本就心慌的她,根本就無暇注意其他人,這會兒聽了佟婧琬的聲音才猛地擡頭看向她,眼睛一下子就瞪得老大,聲音尖銳的脫口道,“佟婧環?你怎麼也回來了?”
因爲太過驚訝,她的語氣就十分刺耳,立刻引的所有人側目。
佟婧瑤的臉上迅速閃過一絲恐慌的情緒,不過很快掩飾。
她深吸一口氣穩定了情緒,然後以目前所能保持的最爲冷靜的步調朝佟婧琬走過去,在她面前站定。
“你們主僕不是受祖母的吩咐去法華寺了?怎麼都回來了?!”佟婧瑤道,於無人處,她的目光也就不再掩藏,帶著赤果果的恨意。
都回來?佟婧琬聽出了言外之意,心中懸起的石頭也慢慢落地,然後一臉坦白,“我今天遇刺了。”
佟婧瑤一愣,明顯是詫異至極,眼中閃過些不相信的表情。
佟婧琬看著她的反應心裡便是明瞭——
這一局,沒有她的推手在裡頭。
驟然得了這個消息,佟婧瑤腦子有點發懵,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佟婧琬緩緩的吐出一口氣,臉上卻不見半點遭人行刺之後的憤怒和恐慌,反而言笑晏晏的以眼波示意她看向佟安邦的屋子道,“爹爹也遇刺了,不過你不用擔心,受傷的是大夫人。”
其實佟安邦府內遇刺的事情應該是柳氏策劃的,而捨命相護一方面是爲了將刺殺之事演繹到位,一方面是爲了喚起佟安邦的情義。只可惜,柳氏機關算計,卻沒有算到萬俟玨留下的暗衛。
這一次,佟婧琬在心底是很感激萬俟玨的,即便她知道這些暗衛更多是爲了監視她,但最終她能化險爲夷也多虧了那些人,想到自己在京兆尹府前爲了洗脫嫌疑爲萬俟玨做下的事情,佟婧琬頭一次感到臉上燙燙的,她不自覺在想,自己是不是過分了……
就在佟婧琬自我反省之際,京都一個很偏僻的打鐵鋪門口出現了一個低垂著頭的灰衣男子。
這打鐵鋪地處位置雖然偏僻,但是江湖人都知道這個地方,別看這家打鐵鋪規模小,但是那師傅卻是一個只要給錢什麼活都敢接的人。
那灰衣男子進了鋪子,一個上身裸露的夥計正在打鐵,在他的身邊還有一個長相清秀的姑娘時不時爲她擦汗。這夥計名爲朱三,跟鐵鋪師傅的女兒桃紅互生情愫,這一瞧師傅不在,兩人便開始耳鬢廝磨起來。
朱三跟姑娘突然見到灰衣男子進了門,都吃了一驚,桃紅急急躲進鋪子內屋,而朱三則放下手上的鐵器,道:“打鐵單都是我們師傅接的,他一般上午纔在,你明兒再來吧!”
那灰衣人眼睛珠子轉了轉,看了朱三一眼,嘿嘿一笑道:“我不打鐵器,只是想問你們買一個條狀的模具,怎麼樣?”
“去去去,買模具去集市上買,我們這兒不兜售這些!”
“那這個怎麼說?”說話間,灰衣男子從懷裡掏出了一錠碎金子,誘惑性的在幾個夥計跟前晃了晃。
朱三眼睛頓時亮了!可隨後他的腦海中猛的閃過什麼,大驚失色。朱三按捺著心中的懷疑,頭上已經滲出了細汗:“這個價格要買模具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只是我們鐵鋪條形模具太多,也不知道你要多大尺寸的?”
那灰衣人一笑:“尋個你們鐵鋪最小號的就行!”
朱三倒吸了一口涼氣,中午他曾進城給桃紅買愛吃的零嘴,正巧碰到京兆尹大人帶人四處奔走,逗留的還都是一個鐵匠鋪、金鋪。因爲平日裡多少有些交情,他便尋了熟人探聽消息,才知佟家丟了金像正勒令京兆尹大人搜查呢。
這麼大動靜,那偷盜東西的賊人竟然還敢大咧咧的上門來買模具,這實在是太奇怪!他心頭一轉,面上卻笑道:“敢問先生要模具溶什麼用啊?小的要知道用途才方便幫你找最爲匹配的。”
灰衣人微笑,比了個手勢,分明就是錢的意思。
果然是爲了溶金像,朱三心中越發肯定,不露聲色:“這位爺,您這是什麼意思,小的是粗人,看不明白,要不這樣,我帶你進鋪子你自己挑選合適的?”
說著便將黝黑的手在腰間圍兜上擦了擦,作勢請灰衣人進去,然後向著桃紅一遞眼神,“快去給這位爺上茶,我去後面給他拿東西去。”
朱三記得前幾天師傅說那頭傳來消息,讓他們這幾天不要輕易跟陌生人打交道。如今風口浪尖下,那個來買模具的人選什麼地方不好,偏偏選了這兒,這當中一定有貓膩。外人只以爲他們是一家技藝卓絕的鐵鋪,但官府的人都知道,他們是專門爲趙老將軍的部隊打造兵器的一處設點,也就是說他們鐵鋪的背後便是趙家。
如今師傅不在,他又明顯感覺不對勁,心道不能多耽擱,便寫了一張紙條,通過特定的信鴿將信箋送入趙家,隨後便選了幾件條形模具作樣給屋內的灰衣人搬去。
剛進屋內,便見到灰衣人急匆匆要走,他連忙把人攔住,對著眼前的一衆模具便開始介紹,而桃紅也是在一旁不斷的加茶,那架勢好似要將灰衣人長留一段時間。
只是屋內的三人彼此虛與委蛇,屋外的牆頭卻突然翻進來一個人影,人影的背上還扛著一個偌大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