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婧璇此刻還沉浸在喪子之痛裡面,好似根本不明白又有新的嚴(yán)厲指控針對著她而來。
“皇——皇上——”瑜妃靠在萬俟琛的臂彎裡,臉色慘白,怔怔的盯著地上碎裂的玉碗,神情驚駭,緊跟著下一刻卻是痛呼一聲,突然抱住自己的腹部,現(xiàn)出痛苦之色。
“愛妃!”萬俟琛低吼一聲,也不顧不得別的,急忙伸手扶住她,大聲嚷道,“太醫(yī),快去傳太醫(yī)!”
之前太子落水,雖然明知道迴天乏力,但是太醫(yī)院一衆(zhòng)值夜的太監(jiān)還都是緊趕著過來了。
“微臣在!”林太醫(yī)聞言,急忙上前請安。
“快給瑜妃看看,怎麼樣?”萬俟琛說道。
瑜妃的臉色發(fā)白,靠在他懷裡,神色悽然的抓著他的袖子,一臉楚楚可憐的表情,口中驚懼的低喚:“皇上——”
身旁伺候的宮婢急忙掏出帕子搭在瑜妃腕上。
林太醫(yī)從地上爬起來,趕緊的過去搭了脈。
“怎樣?”萬俟琛迫不及待的追問。
太醫(yī)診了片刻才鬆一口氣,道,“娘娘是受驚過度,動了胎氣,暫時沒有什麼大的妨礙,不過未免娘娘再受刺激,還是先把娘娘送回寢宮,然後微臣再開一副驚奇安神的方子給娘娘服下,以保萬全。”
萬俟琛聞言,臉上表情卻不見放鬆,目光一瞥又瞧了眼地上碎裂的藥碗。
張公公看穿他的心思,連忙上前安撫道,“陛下放心,方纔湯藥入口之前就被那宮女兒打翻了,奴才看的真真兒的,娘娘並不曾沾染上。”
萬俟琛聞言,這才放心,沉聲道,“那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找軟轎過來,送瑜妃迴流雲(yún)宮靜養(yǎng)?”
“是!”張公公應(yīng)道,轉(zhuǎn)身吩咐自己的徒弟小慶子,“去!”
“是,大總管!”
小慶子忙不迭領(lǐng)命去了。
瑜妃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死抓著萬俟琛的袖子不撒手,淚盈於睫的低聲哭訴,“皇上,臣妾不走,臣妾害怕!當(dāng)著您的面就有人敢對臣妾的孩子下此毒手,如果回我宮裡——”
說著眼淚滾落,伏在萬俟琛胸口哀哀的哭了起來。
萬俟琛的腦袋一陣一陣的發(fā)漲,額角青筋暴起,所有的怨氣一齊涌上來,突然猛地回頭朝佟皇后看去。
佟婧璇此刻好似還沉浸自己的世界,連帶皇帝的怒視都笑嘻嘻的面對。
“皇上,如今皇后娘娘剛剛喪子,心中必定悲痛萬分才這般模樣,您不能憑著宮女的一面之詞就趁勢判皇后的罪啊,皇上還請明察!”此時人羣中走出一位老臣,義正言辭的向皇上呈情。
此話一出,之前站出來指證她的宮女緊跟著一個響頭叩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皇上,皇后娘娘可是一國之母,臣妾不信她會做這樣的事。而且謀害皇嗣又是抄家滅族的大罪,還是先查清楚了再問罪的好。”站在旁邊的趙雲(yún)珞眉尾一挑,走上前來,語氣卻是平穩(wěn)安定,聽不出偏幫誰的意思。
萬俟琛臉色陰沉的望了望前方時而沉默時而瘋癲的佟婧璇,心中五味陳雜。之色,當(dāng)初她嫉恨瑜妃便放任自家母親對茜瑗下毒手,若是她得知瑜妃再懷子嗣,那麼下毒的可能……
想到這兒,萬俟琛嫌惡的看了佟婧璇一眼,而後略過地上灑出來的湯藥對林太醫(yī)使了個眼色:“去驗一驗,那碗藥可有什麼問題。”
“是,皇上!”林太醫(yī)領(lǐng)命,走過去從一瓣玉碗的碎片上取了些殘存的湯藥仔細(xì)的查驗起來。
所有人都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不多時就見林太醫(yī)的臉色突然變了。
佟皇后心裡一涼,下一刻果然就見他轉(zhuǎn)身跪於萬俟琛面前回稟道:“皇上,這碗藥裡的確是發(fā)現(xiàn)了一些不利於保胎安養(yǎng)的東西。”
“是什麼?”萬俟琛問道。
“是——生川烏!”林太醫(yī)道。
萬俟琛當(dāng)年便曾設(shè)計用此藥物迫使佟婧琬脫胎,所以一聽到,臉色便變了幾變,怒吼一聲:“皇后!你給朕跪下”
佟皇后此時是不願意聽任任何外面的聲音,但那一聲跪下說的太過嚴(yán)厲,她瞬間便木愣地跪倒在了地上,只是面上依舊是一副茫然無措的表情。
“人證物證確鑿,你還有什麼話說?”萬俟琛怒道,一張臉上血色瀰漫,近乎猙獰,“枉朕一直覺得你是個溫柔和善的女子,你因生下康兒體弱不顧後宮之事,朕不但不苛責(zé)你還處處維護(hù),不曾想你非但不知感恩,居然連朕的子嗣都敢下毒手殘害!”
稱帝已過五年,他的膝下除了早年還是睿王時那些侍妾所生的兩個皇子,整個後宮除了太子便只有嫣然那個女兒了。
這麼回想起來,萬俟琛臉上的厲色突然更甚——
這個女人竟敢當(dāng)衆(zhòng)謀害她的子嗣,她可以做一次,爲(wèi)什麼就不能多做幾次?
萬俟琛一怒,把瑜妃就近交給身邊的宮婢,就大步朝佟皇后走去。
周遭的宮妃們都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樣,整個大殿噤若寒蟬。
書翹見他一副來勢洶洶的模樣,生怕佟皇后遭殃,急忙撲過去阻擋。
“皇上,您說有人要害瑜妃肚裡的皇嗣,就算真是有這回事,皇上怎麼斷定就是我們娘娘做的?”書翹聲淚俱下,撲過去抱住萬俟琛的一隻腳,哀求道,“皇上,皇后可是您的結(jié)髮妻子,她是什麼秉性難道您還不瞭解嗎?瑜妃娘娘受了委屈,您心裡不痛快,也不能不分青紅皁白就把這麼大的罪名加在我們娘娘身上!娘娘她冤枉,我們娘娘她冤枉啊!”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丫頭!”萬俟琛正是氣頭上,一腳踹在書翹的心窩,“找死!”
書翹痛呼一聲,倒在地上,嘴角有鮮血溢出。
“書翹!”看到貼身丫鬟被踢吐血,一直呆若木雞般的佟婧璇纔像是猛地驚醒,撲過去攙扶書翹。
書翹吐了血,胸口疼的說不出話來,只就心疼的不住落淚。
佟婧璇猛然驚醒,回到正巧看到萬俟琛臉上恨不能殺之而後快的表情,她的心被涼意籠罩,視線後移到垂淚的瑜妃身上時,又立馬被嫉恨所替代。
她承認(rèn)自己在先前的一瞬間腦袋是空白的,她是在心裡不斷的催眠自己,只是即便如此,她還是或多或少的明白自己如今的處境。
“皇上。”佟婧璇大聲說道,面容悲切,“既然林太醫(yī)診了這藥裡有鬼,臣妾也不好說什麼,可您憑什麼就認(rèn)定是臣妾做的手腳?就憑這奴婢的一句話嗎?”
說著,佟婧璇聲色俱厲的扭頭一指跪在她身後兩步之外瑟瑟發(fā)抖的那名宮女。
“這還不夠嗎?”萬俟琛怒道,“人贓並獲!”
“好一個人贓並獲,臣妾與您十多的夫妻情分,卻是抵不過這下作的賤婢紅口白牙的一句話嗎?”佟皇后悽聲質(zhì)問,垂眸看一眼懷裡奄奄一息的書翹,那模樣悲切惹人憐。
萬俟琛一窒,陰著臉倒是被她噎了一下。
“皇后娘娘,好在現(xiàn)在瑜妃姐姐沒什麼大礙,你就認(rèn)錯,別犟著了。”趙雲(yún)珞溫柔的走到萬俟琛身邊,微微福了福身,鳳目斜飛瞥了那宮女一眼,“皇上,你要求臣女這些日子在宮中多多走動了解,所以臣女對各宮的人都所有了解。若是沒有認(rèn)錯的話,這婢女應(yīng)該是皇后宮裡的二等宮女畫鶯,也是皇后娘娘的心腹,照理說她不該多事站出來攀咬自己的主子,如今這樣……”自然是確有其事。
最後幾個字,趙雲(yún)珞故意省去不說,但是場上能夠聽清話的男男女女,幾乎也都猜出了大概。
萬俟琛聞言,剛剛動搖了一瞬的心境就又再度堅定起來,故意不去看佟婧璇悲涼的模樣。
“你閉嘴!”佟皇后對趙雲(yún)珞怒目而視,“如果紅口白牙的一句話就可以做數(shù)的話,那麼你一個還未誥封的臣女,換上宮裝還對本宮連番出言挑撥,本宮是不是也可以反告你一個圖謀不軌,誣陷本宮,意圖染指皇后之位的罪名?”
“你——”平日裡,人前一向內(nèi)斂溫和的佟婧璇,此刻哪還顧得上僞裝跟身份,直接潑婦般怒罵指責(zé),一時間趙雲(yún)珞根本找不出話來反駁。
趙雲(yún)珞有些尷尬地往萬俟琛身後靠近,她期盼著她一直想嫁的這個男人能夠在這種時候爲(wèi)她聲援,給她身份。
只可惜,沒有,那個男人只是冷冷看著地上的佟婧璇,不發(fā)一言,在那一瞬間,他突然透過眼前的皇后看到了其他人的影子,氣氛就這麼陷入了詭異的對視中。
一分鐘,兩分鐘……
還在詭異的持續(xù)時,小慶子請了步輦過來。張福海見狀,壯了壯膽上前對萬俟琛小聲稟報道,“皇上,步輦請來了,您看是不是現(xiàn)在就送瑜妃娘娘回宮安養(yǎng)?”
“皇上!”瑜妃聞言,還是心有餘悸的抓住萬俟琛的袖子。
萬俟琛拍了下她的手背,道:“去吧!”
他此刻的心情是五味雜陳,根本沒心思顧及身側(cè)撒嬌的美人,那語氣顯得較爲(wèi)森冷。
瑜妃最是會審時度勢,並不在這個時候招惹他,乖順的應(yīng)下,然後被宮女扶著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待瑜妃走了,佟婧璇率先躲開了皇帝審視的目光,旋即便是重重一叩首“皇上,臣妾這些年是什麼品性你是最瞭解的,不臣妾從來都沒做過對不起您的事,今天這件事,分明就是有人栽贓陷害於我。”
“你是說這個宮婢誣陷你?”萬俟琛冷笑,那語氣明顯的就是不信。
畫鶯聽到自己被提及了,忙是倉皇叩首,“奴婢不敢說謊,奴婢不敢!”
她的膽子確乎是小的很,這樣就已經(jīng)有些承受不住,倒完全不像是個有膽子肯收好處污衊主子的人。
萬俟琛的目光狐疑的從她和佟皇后身上一掃而過,“瑜妃懷孕宮中知道的人並不多,你一個宮婢是如何得知的,是不是皇后叫你去對瑜妃的安胎藥做手腳?”萬俟琛依舊沉怒著,那屬於王者的威嚴(yán)感覺讓畫鶯嚇得頻頻搖頭。
“沒!沒有!”畫鶯一邊流著淚,一邊拼命擺手,“奴婢沒有,奴婢沒有下藥害過任何人啊!”
“不是你下的,那是誰?”萬俟琛緊逼。
“奴婢不知道!”畫鶯慌亂的點頭,有些語無倫次。
萬俟琛已然是沒了耐性,側(cè)目對張公公道,“給朕動刑,朕倒要看看她招是不招!”
“是,皇上!”張公公垂首應(yīng)下,扭頭對旁邊的侍衛(wèi)使了個眼色,“去搬刑具。”
侍衛(wèi)們應(yīng)聲而去。
畫鶯更是驚慌失措,撲過去在萬俟琛腳邊拼命叩頭,哭道:“奴婢沒有撒謊,奴婢真的不知道。”
“你剛剛還冤枉娘娘,現(xiàn)在又說不知道,你究竟安得什麼心。”書翹好不容易憋足了一口氣,直接怒斥出聲。此刻的她處在生死線上,根本不怕什麼惹怒聖顏!
“那你怎麼知道皇后要對瑜妃肚裡的皇嗣不利?安胎藥裡的毒,到底是不是你下的?”萬俟琛也不計較一個宮女的插話,手指著瑟瑟發(fā)抖的畫鶯,“給朕一五一十的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