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蘭軒中,佟婧瑤一身素衣,十指攪著絲帕,似要生生戳出幾個洞來。
“小姐,老奴勸你還是不要這時候徒惹事端,這三小姐已經回府了,而且還得七王爺處處護著。”
“夠了!”佟婧瑤眉頭一橫,扔了手中絲帕,一口銀牙死死咬著下脣,“孃親這些年處處爲佟家,最後呢卻落了個橫屍街頭的結局,而那何清兒,就因爲生了個惡毒的女兒,爹爹竟然還要將她扶正!爹爹好狠的心……”
四姨娘死後,沒個佟婧瑤留下什麼東西,連帶身邊的幾個懂得出謀劃策的媽媽都被佟婧琬給清理了一大半,現在唯一留在佟婧瑤身邊的,只有平日裡不愛多話的趙媽媽。
趙媽媽見怎麼都勸不住自家小姐,只好哀嘆了一聲,問道:“那小姐,您準備怎麼做?”
佟婧瑤晦暗的眸子裡露出一抹兇光,冷冷啓脣道:“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明日的喜宴,我不想看到何清兒那個賤人活著出現!”
趙媽媽背脊一震,朝著佟婧瑤服了服身子道:“小姐,稍安勿躁。那雅竹軒如今正處在風口浪尖,我們若是此時動手,被旁人抓住了把柄,老身擔心小姐的下場恐怕會和那柳氏一樣……”
佟婧瑤雖然心恨,但現在她深知自己沒有倚靠,慢慢也膽怯了下,忍不住抱怨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不成要讓何清兒做上主母,讓佟婧環那個小賤人成爲佟家的嫡女嗎?不行,我不答應!我決不能讓佟婧環這個賤人爬到我頭上去?”
佟婧瑤說得不無道理,趙媽媽明白自家小姐心底的委屈,尤其她始終都認爲是三小姐害了自家孃親。
“趙媽媽,你現在要是不幫我,你在府裡也不會有好的結局,你以爲佟婧環真的會因爲你置身事外就放過你嗎?不會的,只要我跟她水火不容一天,你作爲我們教養嬤嬤,你只能是她眼裡的衆矢之的!”
趙媽媽微微怔了怔,隨即像是做了什麼決定,道:“夫人將你託付給老奴,老奴自然不會看著旁人欺負你,乃至我們四房的任何一個人。那何清兒無德無權卻被扶正,恨她的人不在少數,我們只要從中挑撥,自有人修理她們!何必弄髒了自己的雙手?”
“那你的意思是……”佟婧瑤微微挑起眉頭,一臉疑惑地看向趙媽媽。
趙媽媽勾了勾嘴角,一臉的橫肉也跟著晃了三晃,“老奴聽聞,四姨娘問斬當日,你的親外祖母曾經拿著太后的懿旨來法場,老身以爲她絕對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或者說她手中一定有什麼可利用的人脈。要不憑她一個養在外室的姨娘,憑什麼入得皇宮又得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呢?當日那老婆子沒有將姨娘救下,心底對你一定是有愧疚的,如果你連夜尋她哭訴,那麼明日的喜宴,說不定她會再給我們一個驚喜呢。”
佟婧瑤越聽笑意越深,一雙冷厲的眼眸,晦暗不明,“那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出府……”
趙媽媽緩緩一笑,勸慰道,“如今府中還鬧騰著,你我還是等入夜了再偷偷出去,可不能走漏了風聲。”
佟婧瑤立馬點了點頭,欣喜之餘,更多了是一種恨意。
另一面,吵著肚子餓的萬俟玨在離開冬兒屋門不久,便因佟婧琬的手肘撞而鬆開了懷抱,一時間心裡有些道不明的空落感。
由於近日回府鬧出的動靜太大,這佟府上上下下幾百雙眼睛都不遺餘力的關注著佟婧琬跟萬俟玨之間的互動。
佟婧琬原本是不想冷臉相待的,但現在她需要萬俟玨的態度做烘托,因爲她需要何清兒上位,她希望通過佔奪大夫人柳氏的主母之位,讓一些隱在幕後的人露出馬腳。
七王爺要用膳,這府裡的人自然不敢輕慢,很快的,一桌清新可口的菜餚便悉數送到了佟婧琬的閨房。
只是當佟婧琬偕同萬俟玨回到自己屋子的時候,發現屋內已經有人。在那一桌佳餚面前坐著一名男子,身穿紅白交織的袍子,襯著他白淨的皮膚,先得格*柔。墨黑如雲的長髮鬆垮垮的盤成髮髻,比女人更多添了幾分嫵媚。
這個人,佟婧琬自重生後還沒有見過,但是她知道這個人,這是先皇的私生子,也是京都有名的連鎖花樓的幕後老闆,東方楚。
東方楚的目光先是在萬俟玨身上掃了掃,最後落在佟婧琬身上,雙瞳中帶著幾分鄙夷和嫉恨的味道,指著佟婧琬道:“七哥就是爲了這個女人,不顧生死地闖去江北?”
萬俟玨彷彿早料到他會這麼問,嘴角含笑:“阿楚,她是你未來嫂嫂。”
“嫂嫂?”硃紅色的脣面勝似女子,東方楚冷冷開口,“七哥清楚她的來歷嗎?天命孤煞,身帶哮喘,自小就放任在相府偏院自生自滅,呵呵,在大家不管她的時候竟然還大膽出府勾搭上了墨淵。這樣的女人,有什麼資格做端親王府的女主人,憑什麼?”
他查了她?
佟婧琬目光一冷,垂下眼簾,她突然很好奇萬俟玨的回覆。
“就憑她是大晉國第一個提出有效治理西北乾旱的女子,就憑她大膽前往江北爲千百災民治病,”萬俟玨自信滿滿,“而本王不過是混跡花草的紈絝王爺。她怎麼配不上本王?要說配不上,也是本王配不上她!”
東方楚一聽,眉頭當即擰成一團,雙拳朝著盛滿佳餚的桌上便是狠狠一砸,相伴而來的便是瓷盤哐當墜地的破碎聲。
東方楚直了直身子,冷聲斥道:“從無人問津到成相府人人重視,而後又進宮面聖,當上二品太傅,這個女人的手段,你難道看不清?!七哥是在花叢裡待得太久了,快忘了自己的本性了!不管怎樣,七哥若是執意要娶她過門,我這個做弟弟的就算是死,也不能讓她好活!”
東方楚的目光中透著狠意,毒箭一般似要將佟婧琬射成篩子,東方楚實在不明白,這個女人到底哪裡好?
在他的調查裡,這個女人心狠手辣,在他的調查裡,這個女人對自家七哥毫無恭敬,甚至還凌虐過自家七哥;可偏偏現在,他那個流連花叢的薄情七哥竟要爲了迎娶這個名爲佟婧環的女人,要將一直相伴左右的夢琉璃遣送出府,理由是會礙到未來王妃的眼?
那夢琉璃自小便伺候萬俟玨,平日裡將端親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條,在必要的時候,更是搖身一變成爲金美樓的花魁爲萬俟玨蒐集情報,在東方楚的心裡,夢琉璃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女人,所以當他知道自家七哥因娶妃要遣送其離開時,心裡的憤怒一下子抑制不住了……
連番對視到東方楚的不善眼神,佟婧琬在不悅的同時,也是呆著一絲自在的,至少有人是不希望她嫁給萬俟玨的,該好好利用纔是。
等到佟婧琬回過神來,東方楚已經被萬俟玨給送離了她的閨房。
佟婧琬看著滿地的狼藉,正欲推門尋個人進來打掃一下,只是在她將手剛剛扶到拉門的栓子上時,萬俟玨目光突然狡黠一閃,突然毫無徵兆的擡手,一把將剛剛開啓的門縫又壓了回去。
雖然屋外是黑幕,但終究屋內亮堂,驚覺被人強制關門後,佟婧琬眼前的光線驟然一黯,速度回頭,卻發現萬俟玨的整個身子都已經壓了過來,用那隻手臂將她困在門邊那一方狹小的空間裡。
兩個人,四目相對,彼此都帶著一種莫名的情愫。
他的目光明亮閃爍,定定的望著她,紅脣妖嬈,幾乎貼上她的面頰,這樣近的距離之下,他的每一寸綿淺的呼吸都能被她的皮膚感觸到。
明明再沒什麼過分的舉動,卻有一種躁動而曖昧的氣息在這狹小的空間裡不斷的升騰。
佟婧琬的眉心堆起一小搓褶子,後背貼在門邊,皺眉回望。許是兩人離的太近了,即使極力控制,臉頰上的溫度也在不住的攀升,隱約間彷彿連心跳聲也在無限放大能被自己清楚的聽到。
就在佟婧琬覺得不自在,想要擡手去推他的時候,萬俟玨的脣角突然一牽,臉孔又往她面前貼近些許,語氣散漫的低聲笑道,“剛剛看到那個男的,你是不是在想利用他幫你逃婚啊?”
佟婧琬的背脊微微一震,擡起眼眸,猝不及防地撞入一汪幽深地寒潭。
萬俟玨突然伸出手來,扼住了她的下巴,嘴角勾起邪肆的笑意:“千萬別那麼做,這是本王給你的最後忠告。阿楚不是你能駕馭的人,他若是幫你逃婚,你就只有一個下場——”
“恩?”佟婧琬擡眉詢問。
萬俟玨冷冷啓脣:“橫屍郊外!”
“其實——”佟婧琬突然迎上他的目光,“王爺沒那麼喜歡我,或者說,一點都不喜歡我。王爺執意娶我,究竟是爲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