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埋在哪裡？”龍小鷹問道。
“埋在清清的小河邊，再栽上兩棵遮蔭的橡膠樹。”王辰盛回答道。
“不行，那兒會被水淹。”
“那麼你說埋在哪兒好？”
“菜地邊的山坡上，可以栽橡膠樹，餓了還能找到菜吃。”
“大糞臭。”
“快別說了！”張雅倩打斷他倆的話。“你們兩個怎麼會認真地討論起這個問題。荒謬！”她勸說王辰盛道，“好好休息，別再胡思亂想，有我們在，你不會死的。”
“就是嘛。”龍小鷹開導王辰盛，“說了半天，連個埋的地方都找不到，所以你要堅強地活下去。”
“那我再睡會兒。”王辰盛答覆他們道，“小時候我生病了，母親就會讓我躺在牀上，我有個特點，只要睡夠覺，病就會好了。”
“我想是這樣的。”龍小鷹對他說道，“好好睡一覺吧，我們會守在你身邊，想著你母親，這次一定會做個好夢。”
到衛生所領藥的小蘭不會那麼快就回來，只能讓王辰盛安心睡覺了。
同志們下班回來，聽說王辰盛病重，都到屋裡來看他。
不一會兒，連隊領導也來了。
嚴國定見王辰盛睡著了，小蘭又沒有回來，一時做不了決定。聽說他怕吐血不願意動，也不敢隨便挪動，決定下午留人繼續照看王辰盛，去不去營部，等小蘭回來再定。
中午休息時，焦急的人們顧不上休息，都守在王辰盛身邊。
前段時間看他低燒時斷時續，大家心想這是個小病，休息一下就好了，誰都沒去管它。也沒有想到身強力壯的王辰盛竟然會病倒了，還發展到吐血。
該怎麼辦呢？人們議論開來。
韓紅偉說，“他咳嗽發低燒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發展到吐血，我猜他得的，就是小鷹說的肺結核了。”
“得這個病就麻煩了，肺結核是個富貴病，需要喝雞湯補充營養。”龔丹萍說道。
“可是到哪兒去找雞湯啊？”張雅倩擔憂地說。
“不就是雞湯嘛，我說是多大點事。”雷浩拍著胸膛說道，“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辦。”
“你怎麼辦？”龍小鷹問他。
“好辦，今晚辛苦一下，我去釣只雞來給他吃，其他人也可以喝點湯。”
“不能做這種事。”夏蓮反對道，“雖說現在知青中偷盜成風，但基幹民兵班的人不能跟風乾壞事，開了這個頭，以後還怎麼做表率。”
“這有啥子嘛，爲了王大哥的病，捉個雞小事一樁。”樑春雪出了個主意，“其實我們班的人都不用動手，讓高勇去就行了。他是這方面的行家，肯定神不知、鬼不覺就把這事辦了。”
“不同意。”龍小鷹答覆樑春雪道，“老工人拖兒帶女養只雞不容易，讓高勇出動危害更大，平時都還要教育幫助他，怎麼能唆使他去幹壞事。”
“咳咳咳……”
一陣激烈的咳嗽，王辰盛醒了。
“你們不用爭了。”王辰盛喘息著對大家說道，“剛纔你們說的，我都聽到了。將來——你們還要提幹，還要上大學，別爲這點小事毀了前途。我的命不值錢，大家不要爲我操心。”
“休息一下，感覺好點了嗎？”夏蓮抓緊問道。
“不好。”王辰盛艱難地回答道，“睡了一覺，胸肺都是疼的，動都動不了。我感覺這次是熬不過去了，只想在臨死前好好睡上一覺。一會兒你們就要上班了，上班後，小鷹你去請個假，守在我身邊，有事纔好交代。說不定，這是我這輩子睡的最後一覺了。”
“好的，我守著你。”龍小鷹問他，“睡覺時，夢見好事了嗎？”
“連夢都不會做了。”
“想不想上衛生所？”
“動不了，一動就想吐，頭都是暈的。還是留點時間睡覺吧。”
下鄉後碰上許多料想不到的事，在艱苦的環境中，誰能不出意外堅持下來？這還是個未知數。
直到天黑小蘭纔回來，得知人們都在等她，身上揹著的藥品都來不及放下，直接趕來看望病人。
“對不起！對不起！”一進屋小蘭就忙著向大家道歉，“王所長上景洪去調藥，不知道何時回來，我只好一直等著。剛纔在路口聽說王辰盛病重，快讓我來看看他得的是什麼病。”
大家趕快讓出個位置讓她診斷。
小蘭給王辰盛量了體溫，問了一下他的發病情況後，就把龍小鷹拉到門外，輕聲對他說道，“我想他得的是肺結核，看樣子還比較嚴重。”
“肺結核？”
雖然先前就有所預料，但從小蘭口中說出來還是讓龍小鷹吃了一驚。他想起英國女作家夏洛蒂一家的悲慘遭遇，由於生活條件惡劣，幾個姐妹都是染上這個不治之癥先後開人世，沒有一個能活到四十歲。
“我們現在的醫術沒問題吧？”龍小鷹擔心地問。
“他還年青，如果治療得當，抵抗力又好的話，或許能治好。但是肺結核在連隊沒法醫治，今晚就必須將他送到營部衛生所。”
“我這就去安排。”龍小鷹轉身要進屋。
“等等！”小蘭叫住他，“這個病，咳嗽、打噴嚏都會傳染，我那兒有個口罩，我去找來給他戴上，這樣跟他接觸的人就會安全一點。”
“讓他戴口罩，他心裡會怎麼想？”龍小鷹對小蘭說道，“他咳嗽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們吃住都在一起，要傳染早就傳染上了，現在隔離他也沒有意義了。我看還是想想上路前該吃點什麼藥吧。”
“好的，我馬上就去準備。”
正說著，夏蓮跑出來了，向他倆緊張地叫道，“不好了！辰盛又咯血了，快去看看。”
龍小鷹和小蘭馬上向宿舍跑去。
還沒有進屋，就聽見王辰盛艱難的咳嗽聲。
走進屋，裡面氣氛沉悶，同伴們焦急地守候在牀邊，手足無措的樣子，就像要與他做最後告別似的。
王辰盛爬在牀邊喘息著，張雅倩坐在他身邊，輕輕地幫他上下擦抹背脊。
紅土地面有灘暗紅色液體，搞不清楚是血還是水？龍小鷹趕快蹲下去觀察。
突然王辰盛又爆發了一陣劇烈的嗆咳。
吐了幾口痰，王辰盛順手從篾笆牆上撕下一塊破損的髒報紙，揩擦了一下嘴角遞給龍小鷹。
“看看，是不是血？”
龍小鷹接過揉皺的紙團，打開來，昏暗油燈下，骯髒報紙上有一抹鮮紅的血液！看來他的病情還在發展，但不能告訴他，以免他害怕搬動時肺裡的血管會破裂，影響到將要開展的救治行動。
把帶血痰的報紙揉成一團丟到牆角，龍小鷹安慰王辰盛道，“燈光昏暗報紙又髒，看不清楚，好像是油墨混合著水。”
咳嗽喘息之餘，王辰盛痛苦地對大家說道，“我覺得快要不行了，胸口疼痛喘不過氣來，就要死在這裡了。我想上醫院。”
自打生病以來，讓他去衛生所看病他都不去，現在主動提出想上醫院，莫不是病入膏肓了？
“志剛！你跑一趟。”龍小鷹對李志剛說道，“去把指導員叫來，告訴他小蘭回來了，需要馬上把王辰盛送到衛生所。”
“做個擔架，我們擡他去。”有人建議道。
“那要幾點才能出連隊？”韓紅偉說道，“不能等著做擔架，必須背上就走，找幾個人，我們去送他。”
“對！得揹著走。”龍小鷹對在場的人說道，“就由我和紅偉揹他去，緊張了一天，大家都抓緊時間早點休息吧。”
嚴國定來了，聽說由龍小鷹和韓紅偉去送病人，贊同道，“我看這樣也好，人少精幹，路上能跑快一點。”
小蘭給王辰盛服了點藥，把他扶下牀，穿好鞋。
夏蓮幫王辰盛收拾好洗漱用具，找到一隻不會亮的手電筒，問道，“誰有電池？”
“沒有電池賣，很久都沒用電筒了。”人們回答她。
“不找了，來不及了。”
龍小鷹蹲下去讓王辰盛爬到背上，起身顛了兩下，感覺他變得輕多了，手摸上去，瘦得只剩下把骨頭。
心裡著急，背起病人就往路上跑。
“快去快回，路上注意安全。”夏蓮在身後喊道。
“好的。”
龍小鷹頭也不回地回答她，生怕晚一步，王辰盛吐起血來沒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