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月,砍壩工作結(jié)束。
接連幾日高溫炎熱,被砍倒的樹木在山上經(jīng)過暴曬已經(jīng)乾枯發(fā)黃,“燒壩”的時候到了。
上午集中開挖防火帶。到了下午,羅震江安排大家清理隱患,把房前屋後的樹枝、雜草和柴禾撿拾乾淨(jìng),然後帶著幾個老工人到山腳去點火。
點火的人走後,大家就站在屋外,緊張地等著將要發(fā)生的事。雖然彎彎小河在駐地和堆滿枯樹的荒山之間形成了一條天然防火線,但山高谷深,如果火勢蔓延開來,還是需要及時撤離。
羅震江把點火的人沿山腳分散開來,只聽得一聲哨響,山腳立刻冒起一道道青煙,每個人站立的地方都騰起一團火苗。
紅紅火舌舔著枯葉飛快躥上山坡,很快就變成一條條火龍,火龍藉著風(fēng)勢呼呼狂嘯,眨眼功夫就來到半山腰。風(fēng)起了,火焰越燒越旺,越燒越高,火龍相連變成火海,滿山坡的乾柴被燒得嗶剝大聲作響,眼前頓時出現(xiàn)一座氣勢磅礴的火焰山。
燃燒的灰燼高高揚起,滾滾濃煙遮天蔽日,天地變得血紅暗淡。黑沉沉的煙霧盤旋著從空中壓下來,頭頂上紛紛揚揚落下發(fā)燙的黑色灰燼。
溫度越來越高,炙人熱風(fēng)圍著草房經(jīng)久不散,留守草房的人們擡頭四望,心裡既緊張又興奮。在沖天大火面前,溝谷顯得太窄,大家擔(dān)心,落下的灰燼會不會把茅草屋烤燃?
“同志們!別傻站著。”龍小鷹號召道,“都回屋拿臉盆往屋頂澆水,大火不像暴風(fēng)雨,暴雨過後財產(chǎn)還在,大火來了財產(chǎn)是救不出來的。”
人們開始到河裡打水,忙著往草房屋頂澆水。
忙碌中有人驚呼道,“不好!伙房冒煙了。”
轉(zhuǎn)頭一看,無人照顧的伙房屋頂冒出青煙,與瀰漫河谷裡黑煙混在一起,分不清是屋頂冒煙還是沉落山谷的煙霧?但是情形已是十分危險。
“搶救國家財產(chǎn)要緊!一班的跟我上。”龍小鷹大喊一聲,端著臉盆就朝伙房跑去。
人們顧不得自家財產(chǎn),跟著他一窩蜂跑向伙房。
大門緊鎖著,龍小鷹兩把扯斷捆綁篾笆的壓條,幾下就把篾笆牆給拆了。衝進(jìn)去就忙著去背米口袋。平常需要別人幫忙才能擡上肩的米口袋,此刻一彎腰就上肩了。
人們把飯甑子、油罐和籮筐擡出來,還有一些人忙著去擡米櫃,但是太沉,幾個人都擡不起來,又忙著把米舀進(jìn)麻袋。
短時間內(nèi)不可能把倉庫和伙房的東西全都搬出來,如果房屋著,火幾分鐘就可以把全隊燒光。
“我們要分工合作,男同志搬東西,女同志往屋頂澆水。”龍小鷹把分散的人員組織起來,讓力氣小的女知青到河裡打水潑向屋頂。
熊熊大火在身邊燃燒,烈焰烤得渾身發(fā)燙,黑色草木灰燼落得滿身都是,但沒有一個人退縮,把涼水往身上一澆,仍在忘我奮戰(zhàn)。
看到留守知青自發(fā)地?fù)尵葒邑敭a(chǎn),羅震江帶著老工人趕回來了,大家一起用勁,很快就把急需物資搬到空地堆放好。
隨著大火向山頂燒去,山腳火焰慢慢變小,危險終於過去。
山火一直燒到天黑才漸漸熄滅下來,黑色山坡到處都是閃亮的餘火。
月亮出來時,被燒焦的山頭變得明亮生動起來,一棵棵未燃盡的大樹躺倒在暗處,就像一條條身披火甲伏在地上的“巨龍”。山風(fēng)輕輕一吹,身上一串串鱗片狀的小火花不停地閃動,火借風(fēng)勢,又把鱗片狀小火花連片變成燃燒的火焰,火焰不停地在“龍”身上竄動燃燒,活脫脫就像一條條即將騰飛的巨龍。
焦黑山坡灰堆裡還隱藏著許多闇火,風(fēng)一刮來,東一團、西一團,一團團忽明忽暗的火焰在山坡上到處遊走。火團碰上乾柴,不時在風(fēng)中高高躥起,形成新的一**火,西邊剛熄滅,東邊又燃起。
夜深了,山火還未燃盡,大家也不想睡覺,仍然激動地坐在屋外,饒有興致地看著山坡上變幻無窮的火焰。
砍壩結(jié)束,接下來的工作就是把沒燒完的樹枝砍斷堆起來再燒,把山坡清理乾淨(jìng)準(zhǔn)備種農(nóng)作物。
忙碌了一天,下班後,龍小鷹意外收到一份加急電報,拆開一看,上面寫著:父病危!速回。想到離家時父親已經(jīng)是行動困難,頓時急得額頭直冒冷汗。
但是心裡也在激烈鬥爭著,下鄉(xiāng)後被委以副班長重任,爲(wèi)協(xié)助阿旺搞好班上知青工作,一直在克服想家念頭努力工作,現(xiàn)在自己卻要帶頭回家,這個假請還是不請?
家裡只有母親一人照顧不過來,如果父親再有個三長兩短,那就是不孝之子了。
龍小鷹捏著電報直奔羅震江宿舍。
“羅隊長!我父親病危,母親來電報要我立刻趕回去,我要請事假回家。”
羅震江接過電報看了看,問道,“你父親平常都有些什麼病?”
“我下鄉(xiāng)的時候他腰腿痛,走不了路。”
“有沒有高血壓、心臟病之類的病?”
“好像沒有。”
“彆著急,腰腿痛是死不了人的。”
“或許不是簡單的腰腿痛,而是得了一種致命疾病,我父母都是爲(wèi)人老實的教師,不會因爲(wèi)小事打電報叫我回家。”
看到龍小鷹著急的樣子,羅震江想了想,從兜裡掏出筆,在電報上寫到:情況屬實,同意事假回家探望,請酌處。簽上名把電報遞還給龍小鷹,對他說道,“三天以上的假要場部批準(zhǔn),雖然我同意了,但不能保證場部會批你的假。聽說場長上景洪開會去了,估計這事一時辦不了,你去跟旺班長說一聲,這兩天你就跑這個事吧。”
“謝謝!”
龍小鷹很感激隊長同意讓他回家,羅隊長的問話也提醒了他,腰腿痛是死不了人的,如果分場領(lǐng)導(dǎo)問起父親的病情,就不能亂說話了。
他相信父親病危農(nóng)場一定會讓他回家看望,第二天出門前,在挎包裡裝好了路上要用的衣服,帶上錢和糧票就往場部趕。心想,如果順利的話今天一定要趕到景洪。
來到場部辦公室,說明情況後有人告訴他,“請事假回家需要場長批準(zhǔn),但不巧,場長昨天上景洪開會去了。”
“什麼時候能回來?”
“說不準(zhǔn),兩三天吧。”
“時間太長了,能不能打電話給場長反映一下我的情況。”
“難呀,知青纔下來就有人請假回家,總場要求一律嚴(yán)控,如果我們不把關(guān),反而把電話打給場長是要挨批評的。”
“那該怎麼辦?”
人們安慰他道,“羅隊長以前是我們的老領(lǐng)導(dǎo),他都同意了,或許場長會批,你就再等兩天吧。”
請不到假,讓龍小鷹心急如焚,發(fā)加急電報,肯定是父親病危,母親一定在等著自己儘快趕回家。下鄉(xiāng)時曾告訴父母,有事的話農(nóng)場可以請假回家,父母有求於自己時才知道身不由己,幫不了他們。
呆在分場不是辦法,他決定要去找場長,到公路上去堵車,看看能不能碰到上景洪的車。
接近分場大門時,公路上傳來汽車行駛的聲音,龍小鷹趕快奔跑,還未跑到門口,一輛拉木材的卡車帶著灰塵駛了過去。
可惜了!龍小鷹心裡充滿失望,這條路幾天都難得碰上一輛卡車,如果事假順利批準(zhǔn),說不定已經(jīng)搭上這輛車。
走出分場大門,意外發(fā)現(xiàn)這輛車就停在前面,龍小鷹連忙跑過去。
駕駛員蹲在地上檢查車輛,然後提起水桶四處張望。
“師傅,需要加水嗎?”龍小鷹問他。
“附近有通往河邊的小路嗎?”
“河邊雜草茂盛沒有路,拿桶來,我?guī)湍汨嵾^去打水。”
“好的!小兄弟,那就麻煩你了。”
龍小鷹很快提水回來,加水時駕駛員問他,“昆明知青?”
“是的。聽口音,師傅也是昆明的,你的車要到哪裡去?”
“回昆明。”
“我父親病危,可以搭你的車回去嗎。”
“上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