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一涌過來，搶人的流氓被衝散，趁此機會，龍小鷹大叫一聲，“走！”拉著魯文武就朝公路衝去。
黑暗公路邊，一溜排開停放著許多汽車，客車駕駛員已經就位，亮著燈、開著門，正在發動車子。
藉助從車廂裡射出的燈光，驚慌失措的旅客們都在忙著尋找自己所乘的客車，擠在紛亂人流中，龍小鷹很快就找到自己所乘的客車，立刻衝了上去。
“倒黴，被搶了?！毕惹吧宪嚨穆每蛡兇诡^喪氣，都在抱怨。“一路上防賊防盜，都沒有很好地合過眼，結果來到這裡還是被搶了?，F在連吃飯住店的錢都沒有了，還怎麼走？”
有人捂著胸口愁苦地說，“辛苦幾年積攢起來的錢被搜走，餓著肚子省下來帶回家去的糧票也被搶光，心裡一著急就跟搶匪爭吵起來，結果肋骨被狠狠揍了幾拳。被打得岔氣了，當場就說不出話來，現在一說話胸口就痛。”
“算嘍，算嘍。”身邊的人都在安慰他，“還能走動，沒被打得住院就算是好的了?！?
看來這夥上海知青頭晚生意不好，第二天就大開殺戒，遇到強盜，對於倒黴的弱者，只能表示同情。
旅客們正在互相安慰著，前面車輛一陣騷亂，手提棍棒的上海知青找來了！
見此情景，車上的旅客嚇得臉色大變，都叫起來，“搶人的來啦！快開車！快開車！”
“人都到齊了嗎？”駕駛員急忙起身問道，“大家幫忙看看身邊的旅客都來了沒有？”
“齊了！齊了！趕快關門開車?！?
處於危險中的人顧不得細看，只想儘快開車逃跑。
駕駛員趕緊關上車門，打個方向盤繞過前面停著的車輛，一踩油門衝到路中間，飛快朝向著黑暗的哀牢山開去。
走在狹窄山路，客車大燈照耀下，又看見陡峭的巖壁、彎道處被塗得血紅的石頭、黑暗的森林和高掛天空的明月。彷彿時空輪迴，又回到當年的下鄉時光。
能供自己活動的天地太小，看來這輩子就要這樣周而復始循環下去，直到終老。
第四天中午，客車在景洪客運站停下來，還好一路平安，龍小鷹終於鬆了一口氣。
取到託運的行李，兩人往肩上一扛直奔團部，要去看看有沒有回營部的車？如果搭不上便車，就得守在公路邊等著爬車，運氣不好時，幾天都回不到連隊。
頭頂烈日，滿頭大汗趕到團部，四下裡打探一番，沒有找到開往營部方向的汽車，他倆就決定去住旅社。
跨進景洪旅社大門，一男一女兩個上海知青說說笑笑從樓上走下來，仔細一看，龍小鷹高興地叫了一聲，“八卦！”
八卦看到是龍小鷹，高興地說，“是你們??！提著這麼多東西，剛探親回來？”
“是呀，來住旅社。你們也住在這裡？”
“別住旅社，快跟我走，我們有輛車要回去?！?
“那太好啦！”
聽說有車，龍小鷹和魯文武都很高興，扭頭就跟著八卦趕車去了。
途中，八卦向他們介紹了身邊的女知青，這個長得白淨秀麗的女孩是他的“敲丁”(女朋友)，在小學校當教師，因母親癱瘓在牀，正在辦“困退”回滬。
“家庭困難都能退？”龍小鷹疑惑地問。
“只要肯動腦筋找關係，總會有辦法的?！?
“她走了，你怎麼辦？”
“等把她辦回去後我也要走了，不會在這兒呆一輩子。”八卦對龍小鷹說道，“將來我們的命運就是有本事的走了，沒本事的留下來，我看你就屬於有本事的那類人?！?
“我——”
返城憑的是家庭實力，有人或許可以靠付出代價，種種機緣都有可能改變一個人命運，但對於大部份人來說，這些機緣都將與他無緣。
“病退”辦不了，龍小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返城門路？上不了大學，像他這樣老老實實只會幹勞動的人，結局肯定是屬於沒有本事的那一類人。
來到一個院子，裡面停著一輛卡車，車箱上已經站滿人。圍著車箱轉了一圈，沒找到可供落腳的空隙，就連駕駛室都塞滿了人。
看見八卦來了，駕駛員伸個頭出來，不高興地抱怨道，“怎麼到現在纔來？磨磨蹭蹭，等了你一陣，搞得我的車都超重了?！?
“抱歉，我又找到個同伴?！卑素曰卮鸬?。
“還找同伴？自己能上去就不錯了，快上車！再呆一會，車就開不出門去了?！?
“勞駕！”龍小鷹對站在車上的人喊道，“車上的同志們，大家都請往後靠一靠，互相擠一擠，我們上去後車就能走了?！?
“小鷹，你先上，在上面幫我拉人。”八卦對龍小鷹說道。
丟下行李，龍小鷹踩著後輪胎爬上去，車箱裡的人像插筷子似的一個緊挨著一個，連腿都放不進去。見他爬上來，有人往裡擠了一下，龍小鷹把一隻腳插進車箱，將身子靠在人們身上往裡面推，這才落下腳。
“麻煩大家再擠緊一點，車下的人還是上不來?！饼埿→椊械?。
這個時候駕駛員下來了，對站在車上的人吼道，“小東西提起來，大東西站上去，都往裡邊擠，如果他們上不去，你們就下來幾個?！?
聽到這話，車上的人把腳下的東西提起來抱在手上、放到車頭，這才騰出點地方來。
八卦把他的女朋友舉起來，讓龍小鷹把她拉上去，遞上旅行包，他和魯文武也爬了上來。
人還未站穩，車子就開動了。
搭上車，心情舒暢，朋友們愉快地聊了起來。
離開景洪壩子，車子爬山時就沒法聊了。這輛車沒有安裝篷布桿，車上的人沒有拉手的地方，站在中間的人只好隨著慣性左擺過來、右擺過去。由於車輛嚴重超載，每過一個彎道，人們都向一邊傾倒，壓力和慣性幾乎要把人拋出車箱。
站在低矮的車箱板面前，龍小鷹緊緊抓住車箱板，使出全身力氣頂住壓力，稍一鬆勁，就會被擠得掉下車去。
“開慢點！開慢點！”一到轉彎處，車上的人都在喊。
汽車減了一下速，過彎道時壓力少了一點。
彎道過後，龍小鷹趕快活動了一下手臂，準備迎接下一次壓力。
翻過山包，開始下山時，駕駛員溜空檔，卡車又狂奔起來。
狹窄山路一面是很深的懸崖，揚起灰塵的車輪時常壓到路邊，命交到駕駛員手上，只希望他在開車前沒有喝過酒。
前方下坡處出現個彎道，雖然只是個小彎道，但速度快了，方向沒打好，小彎道也會翻車。按照現在的速度，如果轉彎時突然遇到過路的牛馬，幾乎可以肯定，避讓時卡車就會衝下懸崖。
如果翻車，人擠人被壓得緊緊的，連跳車的可能性都沒有，龍小鷹連忙對站在車頭的人喊道，“前面的，告訴駕駛員開慢點，轉彎時人會掉下去的?！?
“師傅！開慢點?！闭驹谲囶^的人對著駕駛室喊道，“手沒有拉處，我們在車上站不穩?！?
也許車速太快，風太大，駕駛員聽不見，顛簸的破卡車仍在猛衝。
轉彎了，身後一堆人壓過來，八卦的女友忙著去抓車箱板，頭上用來遮擋灰塵的紗巾飄起來。一慌神，擡手去抓，半截身子就掉出車箱。
“哎呀！我要掉下去啦?！?八卦的女友嚇得尖叫起來。
龍小鷹騰出一隻手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抓住車箱板的另一隻手擋不住身後的巨大壓力，身子也被壓到車箱外面。
“車要翻了！別往這邊靠?！?
魯文武和八卦大聲喊叫著，伸手抓住車箱板用力往後頂。
他們一用勁，龍小鷹聽到車箱下部哐啷一聲，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被顛簸得鬆動了，還是撞上了石頭？
車輛繼續轉彎，壓力繼續增大，在這股巨大推力下，卡車隨時都有可能被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