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頭上再次出現燈光時，車隊停了下來，護送知青下鄉的老師拿著個照路的手電筒，一輛車、一輛車地喊道，“下車了！下車了！同學們都下車了?！?
“在這裡歇腳嗎？”龍小鷹探個頭問道。
“今晚就住在這兒。”
“山頭上的村子，住得下這麼多人嗎？”
“這裡是個軍轉站，部隊換防時的駐地，臨時安排給我們住。但是來了大批上海知青，住宿條件可能要克服一下，同學們先下來洗把臉，怎麼安排我們還會再通知?！?
環顧四周，黑暗山坡上停滿蓋有蓬布的大卡車，隨著一道道手電筒光柱，車上爬下一條條黑影，手拿臉盆朝山頭燈亮處走去。
看到命運相同的朋友，龍小鷹心裡很高興，想必這些就是遠道而來的革命戰友了。既然大家在此歇腳，愁悶時可以找他們聊一聊，打聽一下是不是一路的？再瞭解一下上海知青的下鄉情況，說不定還能結識到幾個新朋友。
順著人流看去，山頭燈光處人影憧憧，看來水就在那兒。
“洗臉去?！饼埿→椶D身對王辰盛說道，“水在山頭上?！?
從行李架取下臉盆，結伴向山頭爬去，半路上，一幢斷垣殘壁的大房子引起他們的注意?；臎龅纳狡?，黑暗的破房子，裡面能睡覺嗎？
“我進去看看?！饼埿→椏邕^斷牆朝黑暗房間摸去，從山頭射來的昏暗光線下，破牆壁又隔出許多房間，裡面堆著乾草充滿牛糞氣味。“好像是個牛棚，地面堆有稻草，今晚我們可以到這裡來睡。”
“要拿我們當牛馬打整呀？”王辰盛不滿意地說，“把牛馬趕走了，讓我們住進來，難道今晚就睡在這些糞草堆上？”
“可能吧，你沒見整個山頭就只有這座城堡，不住城堡，難道你要去住魔鬼森林？”
“鬼呀——”
夜空下突然傳來女同學淒厲的尖叫聲，龍小鷹趕快從黑房子裡跑出來。
“在哪裡？”他問道。
“不是我?！?
“當然不是你，我問哪裡在叫？”
“前面。”
“快過去看看。”
追上前面的人一打聽，同伴們告訴他，上海知青用手電筒向上照扮鬼臉，八班女生韓紅鈴，以爲碰到散其陰魄的白無常，被嚇壞了。
來到坡頭，兩面裝有水管的水泥臺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刷牙洗臉的擠得不可開交，站在後面不知何時才能輪到？
有人擠出來，涌動人羣中讓出條縫隙，龍小鷹大叫一聲“擠！”抱著臉盆低頭用勁往裡鑽。
還沒摸到水管，就聽見身邊一個女知青清脆的怒斥聲，“嗨——你們別瞎鬧好不好？”
慌亂之中龍小鷹趕緊起身，擠到一個綺年玉貌、橫眉怒目的女孩子，明亮光線下，一張潔白美麗的臉蛋。
夏蓮！沒想到她也下鄉了？
野蠻人擠到優雅女孩，人家當然不樂意，連忙向她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不是說你，是說他們。”夏蓮朝前一呶嘴。
“哈哈哈……”
隨著一陣調笑聲，幾束強烈的手電筒光照過來，就像被舞臺聚光燈照著，刺得連眼睛都睜不開。
沒見過俊男美女在一起嗎？龍小鷹心想，從小到大還沒有受過這種待遇。
強烈光柱搖晃開時，看見水管對面站著幾個嬉皮笑臉的上海知青，拿著明亮的手電在夏蓮臉上晃來晃去。
“昆明的美女，今晚到我們車上去玩，看看阿拉的大世界?！?
“流氓！滾遠點?！毕纳徟车?。
一種強烈的責任感涌上心頭，龍小鷹立馬挺身而出，指著對面搖晃手電的人大叫起來，“喂——哪兒來的小混混？我警告你們，別耍流氓！”
“哈哈哈……小冊佬！我們這麼多人你惹得起嗎，還敢警告我們?！睂γ娴娜顺靶Φ?。
更多的手電筒光柱移過來，在他和夏蓮臉上挑釁地晃動著。
“出門在外要講道理，不要隨意挑釁?！?
“識相的滾遠點！”有人警告他。
“不走你又能怎樣？”
“咦——港幣樣子，小冊佬！打死儂?！闭f話的人撲向水泥臺，猛地一拳打過來。
龍小鷹側身偏頭，避開撲面打來的直拳。
看到龍小鷹和他人怒目對峙，性格火爆的王辰盛心想擺什麼造型？打就是了，罵道，“滾你媽的蛋！敢打老子們。”起手就把漱口水照著對方狂妄的臉上潑去。
冷不防捱了一下涼水刺激，那人一愣，馬上醒悟過來，端起滿滿一盆水澆過來。
擁擠的人羣避讓不開，龍小鷹馬上翻起臉盆阻擋，哐！水花四濺，被澆了個落湯雞。被激怒的他撲向水泥臺，一把奪過那人手中的搪瓷臉盆，砰！在水泥臺上砸扁。
“打架了！打架了！”
雙方知青叫起來，先是隔著水管互相潑水，後又摸起石塊土塊互砸。
一截木棍飛來，龍小鷹用臉盆擋開。剛露臉，又有土塊飛來，打得用做防護的臉盆叮噹響。
“媽的！惹得老子鬼火綠?！?
舉著擋石頭的臉盆，擡腳踏上洗臉檯，正想翻過水泥臺衝過去，被身後的人一把拉住衣襟。
“別去，走了?！?
回頭一看，打鬥得這麼激烈，夏蓮還沒有離去，頭髮溼漉漉，舉著臉盆躲在他身後。
本想爲她討個公道，沒料到引發了羣架，冷靜一想，每個人身後都有父母在等著報平安，出門在外、前途未卜，莫惹事非，走人算了。
正在猶疑不決，身後傳來喊叫聲，“昆明知青不要打架，大家趕快上車，我們要走了?！?
上海方帶隊的人也出現了，各自在勸阻這羣被激怒的年青人。
雙方知青停下手離開水管。
看見水管空出來，龍小鷹和王辰盛抓緊時間擦了擦身上的水，就向停車地點趕去。走到半路，暗地裡突然殺出七、八條黑影，高舉棍棒劈頭蓋臉朝他倆打來。
一定是剛纔惹上的人尋仇來了，龍小鷹立即舉起臉盆頑強抵抗，不過這個時候不是打架的時候，車就要開了，耽誤了上山下鄉纔是大事。
“別和他們糾纏?！饼埿→棇ν醭绞⒄f道，“我們鑽牛棚逃跑，跟上大隊伍纔是最重要的?！?
邊抵抗，邊朝黑暗的破房子退去，來到斷牆旁，趁其不防備，龍小鷹搶步上前，一招行步撩衣就將追著他打的人掀翻在地。
“跑！”龍小鷹大喊一聲，拉著王辰盛跳過斷牆，鑽進破房子。
裡面照不到燈光的地方漆黑一團，外面的人不敢貿然闖入，商量片刻，結成一夥，照著手電慢慢摸進來。
好在來時已經觀察過這棟破房子，等他們點亮手電，龍小鷹帶著王辰盛悄悄溜到另一間屋，從破窗子跳出，趁著黑暗掩護跑回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