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連隊發生了許多事,小蘭最關心的還是樑春雪的病情,爲了找到良方,她把手上僅有的那本《赤腳醫生手冊》翻了個遍。雖然裡面從鍼灸、草藥、常用西藥,甚至到核武器和生化武器的防護都有介紹,但是沒有找到適合樑春雪的方子。
跑到傣族寨子去請教,懂得醫術的老波濤告訴她,風水火土與人體失調是產生各種疾病的原因,只要用藥物調整好人體與環境的關係,身上的疾病自然也就治好了。
既然鎮靜安眠的方法不能從根本上消除患者腦神經受到的損害,吃西藥的方法就被小蘭否定了。根據老波濤傳授的秘方,在物種豐富的雨林裡找到幾種能改善腦部血液循環,又能增強機體免疫力的草藥搭配起來給樑春雪服用。
一段時間過去了,有時覺得有效,有時又覺得沒有用。本想放棄,但想到病人就在身邊,不能見死不救,她相信只要持之以恆,加上大自然的靈氣,一定能治好樑春雪的病。
清晨,同志們上班去了,小蘭就揹著竹簍子進山採摘草藥,火紅太陽升起時,她已經採到帶有晨露的芳香草藥。
回到連隊,小蘭坐在河邊空地上,把草藥拿出來分類。把抑制神經興奮的草藥挑出來,不用了。把能清除腦神經毒素、打通大腦經絡、糾正腦神經功能紊亂功能的草藥挑選出來,擺在一旁。細心把藥草搭配好後,就把這些藥草切成小段,放進藥罐加上水,放在用三塊石頭搭起的火塘上煎熬著。
這個時候,小蘭聽到連隊上傳來一陣憂鬱的歌聲,“我是多麼不幸,痛苦又悲傷……”
是樑春雪在屋裡唱歌,現在她的病情已經嚴重到不能出工了。
樑春雪生病初期,嚴國定怕她跑出連隊走丟了,曾派人每天看守著她。時間長了沒見發生什麼事,又不想浪費工時,就把看守她的人抽回去上班了,只是讓後勤班的老咪濤帶個眼,方便時看一下她在幹什麼?
沒有人跟她做伴,樑春雪整日生活在孤獨之中,成天自言自語,哼著誰也聽不懂的歌曲到處亂走。走得累了困了,有時就睡在河邊,有時睡在山腳草窩裡。看見她跑得再遠,也不會走出連隊,工作一忙,慢慢的也就沒有人再去管她了。
只有小蘭一直在擔心她的病人。
樑春雪唱這樣的歌,可能是回憶起傷感的往事,小蘭心想現在樑春雪處於清醒狀態,需要有個人前去看望她、關心她,和她說上幾句話。
想到這個時候樑春雪可能就會乖乖地吃藥了,小蘭滿心歡喜,連忙把煎好的中藥倒在一個小碗裡,嚐了嚐,苦中帶甜,有補腦神效,端起碗就給樑春雪送去。
來到樑春雪的住處,又猶豫地站住了。
房門開著,裡面傳來啜泣聲,這讓小蘭有點犯難了。她怎麼又哭起來啦?一會唱、一會哭,心情不愉快,這種時候哄她吃藥,恐怕有困難。
啜泣聲停止了,樑春雪咿咿呀呀念起聽不懂的詩詞。
小蘭站在門口探頭一看,似乎有點不對勁?
樑春雪背對著門,站在牀邊的小竹桌面前,手裡拿著個橢圓形小鏡子在自我欣賞。舉到高處看了看,又放下來看看,一邊看,一邊做出各種各樣奇怪滑稽的動作。
她正在犯病,可要當心了!
現在的樑春雪已經不再是從前活潑大方、愛交友、愛說愛笑的樑春雪。她變得寡言少語、好發脾氣、孤僻不合羣,由於堅信自己會受到他人的傷害,平日裡表現得極度謹慎,處處防備,有時甚至還會動手打人。
看到她這個樣子,小蘭也不敢輕易接近她,先前喂藥就捱過打,現在進去,她會不會把自己納入到她的妄想世界之中,當成從地獄裡跑出來害她的魔鬼痛打一頓?
再不進去藥就要涼了,看來只好冒點兒風險。小蘭勇敢地端著藥碗朝她走去,想喊她一聲,不過又不敢喊,怕這一喊會驚嚇到她,從而招致無妄之災。
正在猶豫不決時,樑春雪停下奇怪的動作,自語自語地說道,“啥子聲音?”
“是我!”小蘭趕緊回答她,“小蘭,連隊的衛生員。”
樑春雪轉過頭來看著她,不滿意地問道,“衛生員?跑來做啥子?”
“給你送藥來了。”
“好好的,吃啥子藥嘛?”
“你——”小蘭猶疑著回答她,“身體不好,病了。”
“出去!”樑春雪突然憤怒起來,指著門口大聲呵斥道,“滾出去!你纔有病,誰敢再說我有病,我決饒不了她。”
再堅持就要捱打了,小蘭連忙端著藥碗走出門,想想又不甘心這樣就她被趕走,又折轉回來。
樑春雪沒有反應,仍然全神貫注看著小鏡子。
見她不理人,小蘭也不敢喊她,但這碗藥還得趁熱喝下去,又壯著膽子往前走。一邊走,心裡一邊緊張地嘀咕著,如果她那個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頭腦裡產生出稀奇古怪的念頭,逃跑還是一項必要的準備。
果不其然,聽到腳步聲,樑春雪猛地轉過身來,眼睛死死地盯著小蘭手上那碗棕黑色的藥水,突然舉起手中的小鏡子對準小蘭。
要丟過來了!小蘭嚇得轉身就走,慌亂之中聽見樑春雪在身後大聲喊道,“魔鬼!我命令你,馬上給我停下來。”
小蘭趕快站了下來。
轉頭一看,樑春雪的兩眼瞪得圓圓的、特別大、也特別明亮。她的眼睛裡放射出漠視一切的冰冷光芒,看她那副認真的表情,彷彿手中拿著的就是照妖鏡。
“別拿鏡子照著我。”小蘭連忙對她說道,“我不是魔鬼,我是小蘭。小蘭啊,你記得嗎?是你的好夥伴啊,給你送吃的來了。”
“才走了一個小蘭,又來一個小蘭,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我是你的好朋友啊。”
“好朋友小蘭?”樑春雪放下手中的照妖鏡,嘴裡嘟囔著說道,“兩個小蘭,沒有一個是安好心的,都想來害我。我不喝你的毒藥。”
“不是毒藥,我嘗口給你看看。”小蘭端起碗喝了一口,咂咂嘴,像哄小孩子似的對她說道,“很好吃的,甜的,來喝一口試試。”
“糖水?”樑春雪好奇地走過來,接過碗喝了一口,立刻罵道,“呸!苦死了。”
“不苦,不苦。”小蘭騙她道,“這是藥酒,是高度酒,當然有點苦。你從小就喝的,不用怕,來,一口乾。”
聽說是藥酒,樑春雪端起碗一口喝乾了。
樑春雪把碗遞還小蘭時,小蘭注意到她的頭髮上粘惹上一些野草,想幫她拿掉,但又不敢貿然伸手。在她身上打量一番,發現她的衣服和褲子上也沾有許多泥土。
大清早不知道樑春雪從哪裡爬出來?或許是從牀底下,或許是從屋外的草棵裡,現在她變得象個不懂事的孩子,找到個草棵就會躺在裡面睡上一整天。
一個平常愛打扮、愛漂亮的人,生病後穿得髒兮兮也怪可憐的,看來需要幫她拿去換洗。
趁樑春雪安靜下來,小蘭對她說道,“你的衣服髒了,上面全是泥巴,穿在身上不好看,把它們換下來,我幫你拿去洗洗。”
“要得。”
看來只要有耐心,精神病人有時也很好溝通,這次樑春雪聽話了,她把身上的髒衣服脫下來塞到小蘭手裡,又在枕頭下面翻出條幹淨褲子,擡腿套進去。
她似乎遇到了麻煩,褲子穿上後褲腰老是拉不攏。
病人動作遲緩,小蘭連忙彎腰幫她,怕她趁機來揪頭髮,結果緊張得連釦子都扣不上。越是緊張,越扣不上,反到急出一身汗來。
一定是被衣服塞住了,小蘭幫她理了理褲腰,發現樑春雪似乎變胖了,腰也變粗了,不僅是腰變粗了,就連肚子——這是怎麼一回事?
小蘭趕快蹲下來細看,肚子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