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見樑春雪呆坐在門前竹凳上,這些無聊時間她是怎樣打發?或許她心裡還有期待?
“你每天都坐在這裡,想些什麼?”龍小鷹問道。
“看蝴蝶。”樑春雪用手指了一下小河。
順著她指引的方向看過去,河邊花草叢中,有隻潔白輕盈的蝴蝶在上下翻飛。
“看見了。它似乎生活得很愉快。”
“並不愉快。”
“你怎麼知道?”
“我前世就是隻蝴蝶。”
“哦——。”
“被人捉住,踩死了。”
“啊!”
“人類是不善良的生物。”
“都一樣。”龍小鷹開導她,“叢林法則就是弱肉強食,你現在是強者了呀,可以安心生存。”
“但是還有騙子。”
她怎麼總是記住騙子?
龍小鷹問道,“那個騙子是誰?我,韓紅偉,還是另有其人?”
“紅偉和我有陰陽之交,他不會騙我?”
“陰陽之交,什麼意思?”
“他的前世是塊石頭,我在上面停留過。”
“你是蝴蝶,他是石頭,難道頑石也有生命?”
“那是一塊寶石!無生有,有又生無,你不懂的。”
又是一塊通靈石頭,都被她給攪糊塗了,到底是她處於不清醒狀態,還是自己處於不清醒狀態。樑春雪腦海裡冒出來的這些東西讓龍小鷹深感迷惑,才幾天沒跟她說話,她就變得深奧起來,在她的世界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龍小鷹決定等韓紅偉下班回來,就把樑春雪的情況告訴他,讓韓紅偉找樑春雪談談心,或許就能把她的心魔趕跑,讓她從虛構的幻想中掙脫出來。
不幸往往都是結伴而來,從此以後,樑春雪再也沒能清醒過來。
她的病情越來越重,時而清醒、時而糊塗,常會自言自語,無緣無故地哭笑。見到楊貴德家的小女兒在屋外玩耍,就會跑過去逮住她,揪住她的頭髮要幫她梳頭,嚇得苗苗一見到她就往家裡跑。
“樑春雪瘋了!”人們開始議論。
“別亂說,她聽見不好。”
這個時候小蘭也沒轍了,只能讓人把樑春雪送到營部衛生所。
診斷後,王所長認爲樑春雪患了嚴重的心理障礙疾病。這種病在衛生所沒法醫治,留院觀察兩天,用了點鎮靜劑,就讓小蘭把樑春雪接回連隊。
這讓小蘭感到爲難,自己只是連隊一個小小的赤腳醫生,要讓她來醫治這麼複雜的病,壓力實在太大,但衛生所把病人退回來了,總不能不管吧。
小蘭讓同志們幫著找原因。
她告訴大家,樑春雪得的可能就是精神病了,趁現在是初期,找出致病原因,通過藥物治療及心理疏導,減輕和消除她的心理障礙,估計還有一線希望。
大家都在分析,樑春雪的致病原因究竟是什麼?
有人說,她得的這個病,其實是先天遺傳,她們家的親戚有人就得了精神病,到了一定年齡就會發作。有人說她在家長期喝藥酒成癮,現在沒有酒喝,停飲後就會出現頭腦不清,喝點高度酒就好了。還有人說,其實原因很簡單,她一直想回家,達不到目的,悲傷失望導致精神病,讓她回去就好了。等等不一。
龍小鷹很想幫助小蘭,也想幫助到樑春雪,但是把心裡話說出來會攪得更加麻煩。他認爲其實箇中原因,除了弗洛伊德,其它人無法理解。
這位奧地利精神分析學家曾經說過:人生有兩大悲劇,一個是沒有得到你心愛的東西,一個是得到了你心愛的東西。木波就是這個樣子,樑春雪遇到的問題跟木波一樣,如果對癥治療,讓韓紅偉重新和樑春雪和好,她的病會不會好轉?
應該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大家,樑春雪得了這種病,韓紅偉更不會和她來往。
“小鷹,你的看法是什麼?”小蘭問道。
“我在聽大家的意見。”龍小鷹對在場的人說道,“我覺得大家的分析都有一定道理,但是大家的分析只注意到她個人自身的原因,沒有注意到外因。在我看來,她得病的主要原因是我們對她關心不夠。樑春雪在這裡舉目無親,病重的人很容易感到孤獨和恐懼,也容易喪失信心。我病得起不來後纔有這種感覺。所以我認爲,今後我們對她多關心一點,或許她的病情就會好轉。”
“小鷹說得有一定的道理。”小蘭對大家說道,“有了同志們的關愛,我再配點清熱降火的草藥給她,可能她的病情就會慢慢好起來。”
龍小鷹心想,還是要把希望寄託在小蘭清熱降火的草藥上,韓紅偉這頭蠻牛,主意一定誰都拉不回來。他又不願意做假,也不會因此天天去哄著樑春雪。接下來就要看清熱降火的草藥和同志們的關愛是否具有魔力了。
半個月過後,龍小鷹已經不能去看樑春雪了。
每天早晨進山砍豬食,身上的衣服都被露水打溼,潮溼寒冷讓龍小鷹的癱瘓病越來越重,現在連柱著柺杖行走都困難,只能整天躺在屋裡。
小蘭猜測可能是體虛需要補腎,除了服用中草藥外,喝點補虛益氣的藥酒也許有用。她在森林裡抓來鮮活旱蛤蚧泡製藥酒,病魔還是毫無要離開的跡象。
韓紅偉認爲致病的經絡既不屬臟腑,又無表裡配合關係,哪兒受阻,哪兒就患病,是血脈受阻所致,需要打通奇經八脈,讓體內血脈暢通。
下班後就指導龍小鷹練氣功。
調息靜坐、天地未分、混沌一氣,讓身體內外一切都依著地心引力向下垂注放鬆,調動體內億萬個細胞來激活麻痹的肌體。再將意念和動作合一,雙手舉過頭頂,掌心向外向上吸採天地之靈氣,讓精、氣、神之玉花、金花、蓮花三花聚頂。結果還是連一根經脈也沒能打通。
到了這個時候,大家都對他的病情失望了。
有人說他患的這個病,就是被農場稱爲“不死癌癥”的類風溼病。此病不能治癒,接下來就會骨節腫大變形、肌肉痿縮、人變畸形、患上心臟病慢慢等死。
擔心龍小鷹的心臟會受到影響,中午下班後,夏蓮都要把他扶出草屋曬一下太陽。到了黃昏,還要扶著他練習走路,免得腿上肌肉萎縮。
看到夏蓮上班時勞累,下班得不到很好的休息,龍小鷹心裡十分過意不去。本想讓別人過得更好,沒想到現在反而成了別人的累贅。
碰上這種僅憑無堅不摧的革命意志也難戰勝的困難,龍小鷹也只能認輸了。
夜晚躺在牀上思來想去,終於作出一個艱難決定,該是和夏蓮說分手的時候了。他開始藉故病人心情不好,不大理睬夏蓮,有時想發點脾氣,不過也找不到藉口。
夏蓮不跟他計較,還耐心細緻地開導他,真是讓人不知所措。
李志剛看出龍小鷹的心思,建議他悄悄去辦個病退走人,到時候一切煩惱就會煙消雲散。
龍小鷹聽後覺得有道理,癱瘓病這麼嚴重,辦病退肯定是沒問題了。
要辦病退就得先搞到一個有說服力的病情證明,營部衛生所是沒這個能力了,得到景洪去做個診斷。那兒有州醫院,有團部醫院,說不定當場就能開出病退證明,三天後就能走人。
越想越讓人覺得開心,恨不得明天就能把病退辦下來。
病情好轉時,龍小鷹打聽到機務組有車上景洪,馬上向嚴國定提出請假到景洪看病的要求。
嚴國定常勸龍小鷹要到大醫院去認真看下病,既然他提出,就高興地同意了,並讓李志剛陪同上醫院。
一切順利,龍小鷹滿心歡喜跑到團部醫院,向醫生訴說了自己患病的過程和痛苦。
身穿白大褂的醫生拿著聽診器在他前胸後背左聽右聽,聽不出有什麼病?懷疑他是想裝病不上班,批評教育了龍小鷹一頓,開了兩顆維生素就把他打發掉。沒料到大老遠白跑一趟。
回到連隊,同伴們都圍上來打聽結果?
李志剛把看病過程告訴大家,病得這麼嚴重,居然什麼病都看不出來,還鬧出個裝病不上班的笑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