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了，成團(tuán)雲(yún)霧從林中涌出將客車掩埋，駕駛員把大燈換成霧燈，車頭亮起微弱黃光。
看到駕駛員一手緊握方向盤，另一隻手扶住窗框，探出半個身子去看路面，龍小鷹不由得揪心，他能看見路面嗎？連忙從破窗子裡伸出頭，幫助駕駛員尋找路面。
細(xì)小的水霧掛滿睫毛，任你努力睜大雙眼，也休想看見路面，正在爲(wèi)駕駛員著急時，前面突然出現(xiàn)兩個黃色亮點，這是前面客車的後車燈。
要撞車了！龍小鷹趕緊抓住窗框。
還好濃霧中汽車走得如牛車一般，駕駛員及時剎住車。
瀰漫山林的霧氣漸漸散開，又見到久違的明月，回頭看去，剛纔看雲(yún)海的山頭已被遠(yuǎn)遠(yuǎn)拋在腦後，但汽車還在半山腰。
來到一個開闊的彎道，一位工宣隊員示意停車，告訴大家，“夜深了，駕駛員需要休息，爲(wèi)了大家的安全，今夜我們就在這裡露宿。”
“露宿？好呀！”知青們歡叫著，興奮地跑下車。
道路從懸崖穿過，拐彎處有塊平坦突出的巖石，追求刺激的人們跑過去。俯瞰深谷，陡峭巖壁令人暈眩，山腰雲(yún)海見不到谷底，投一塊石子下去如同砸在棉花上，根本就聽不到聲音。
“回來！回來！不要命啦，那裡不是玩的地方，快回到車上睡覺。”老師把站在懸崖邊的人喊回來。
廣闊的天地、明亮的星空，許多人還不想睡，就躺在路旁草地上看星斗。當(dāng)大家把天上的星座數(shù)了一遍，眼皮開始打架，睏倦涌了上來，躺在草地上就睡著了。
被寒冷山風(fēng)吹醒，龍小鷹只好回到車裡去睡覺。
迷糊了一會，狹窄座位讓人渾身疼痛難以安眠，又跑到車外草地躺下。冰涼露水已把小草打溼，睡著後被凍得直打哆嗦，受不了又跑回車上。越往後越難熬，天快亮?xí)r困得要死，在車上腰痠背痛，睡草地又被凍醒，跑上跑下不知道折騰了多少次。
天色微明，車隊繼續(xù)趕路，新鮮感消失，沿途風(fēng)景不再吸引人，整個白天，人們都在補(bǔ)瞌睡。
黃昏，車隊在半山腰停下，山坡上用木欄桿圍出很大一片草地，裡面放養(yǎng)著幾頭豬，是個養(yǎng)豬場。
龍小鷹來到路旁綠草地上躺下，耳旁傳來清脆的口琴聲，轉(zhuǎn)頭一看，不遠(yuǎn)處坐著幾個女知青，夏蓮正在吹奏《遠(yuǎn)飛的大雁》。
在家千日好，出門就碰上流氓阿飛，只能用憂傷歌曲來表達(dá)對親人的思念，也怪可憐的。站起身，準(zhǔn)備過去問寒問暖跟她搭訕幾句。
走了幾步，韓紅偉拿著塊毛巾過來了，溫柔地對夏蓮說道，“小蓮，山泉水打來了，快跟我過去洗臉。”伸手就把夏蓮拉起來。
看他們相處得很體貼的樣子，龍小鷹停下腳步，難道是他表妹？又或者是她的相好？
夏蓮起身時發(fā)現(xiàn)了他。
龍小鷹趕快轉(zhuǎn)過身，向養(yǎng)豬場走去，下去後還不知道會分到哪村哪寨？別去打擾別人。
日落黃昏，涼風(fēng)徐徐，綠茵茵的草地上，幾頭嘴尖毛長的瘦豬在溜達(dá)散步。有的悠然自得站在草地觀看日落，有的哼哼嘰嘰躺在地上撓癢，有的忙著用長鼻子在泥土裡拱食，全然不知道自己短暫的生命即將結(jié)束。
幾個手拿大棒的漢子鑽進(jìn)木柵欄，向低頭拱食的山豬悄悄圍攏過去。剛靠近，聰明的山豬似乎知道了危險，長嚎一聲，巧妙地鑽過他們的胯襠逃跑了。
爬在欄桿上的王辰盛高聲喊道，“快來看，他們要打豬了。”
聽見喊聲，知青們?nèi)寂苓^去，站在木欄桿上觀看。
高舉棍棒的人撲了個空，但他們並不灰心，振作精神，擺好架勢，再向哼哼嘰嘰躺在地上的那頭山豬圍攏過去。
還沒走到面前，山豬翻身爬起，朝著他們齜牙裂嘴嘲諷一番又跑了。
看到殺豬人比豬還要笨，知青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三百多名知青圍觀，殺豬人自然不甘獻(xiàn)醜，但這裡的山豬可不像窩在圈裡任人宰割的肥豬，別看它們身材瘦小，可是跑得比狗還要快。圍這隻、堵那頭，幾個殺豬大漢就跑得氣喘噓噓，一頭都沒有抓到。
雖然遠(yuǎn)處殺氣騰騰，但圍欄處一頭屁股上烙著“250”編號的豬還在若無其事哼哼拱食。
李志剛朝殺豬人大聲喊道，“快來打這隻，這頭豬是二百五，是頭貪吃的憨包豬。”
“過來呀！我們幫你們堵著。”知青們叫起來。
圍欄外看熱鬧的知青在給他們鼓勁，這幾個氣勢洶洶的殺豬大漢圍攏過來，看樣子他們已下定決心，非將它打翻在地不可。
前有看熱鬧的知青堵著，後面有組成半圓形圍上來的隊伍，突然聽見一片喊打聲，驚慌的“二百五”一時不知道該往哪兒跑？被來人猛揮大棒打斷後腿滾翻在地，腦門上又狠狠遭到一棒，頓時眼鼻流血，嘴吐泡沫躺在地上直抽蓄。
“啊唷唷——”野蠻的屠殺場面讓女知青不敢觀看，殺豬人樂呵呵擡著滴血的獵物走了，她們在後面小聲地說，“嚇?biāo)廊肆耍@豬肉還敢吃嗎？”
“膽小鬼！”李志剛衝著她們說道,“就像原始社會打獵一樣，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精彩？”一個女知青反脣相譏道，“在揚武你頭上挨這一棒就精彩了。”
“啊……”李志剛一時說不上話來。
哈哈哈！大家都在笑話他。
女知青離開後，李志剛問道，“她是誰？”
王辰盛回答道，“你若看上她，追過去問問不就行了。”
“問你這個白癡等於白問。”李志剛轉(zhuǎn)向龍小鷹。“小鷹，她是誰？”
“韓紅偉身邊的兩位姑娘，一位是校花，另一位你自己猜啦。”
“高明！”
第四天上午來到一個大城市，寬闊的街道用碎石鋪成，街道兩旁樓房林立，街面上還見到了百貨商店。
“我們到了嗎？”剛睡醒的王辰盛問龍小鷹。
“看路邊招牌，這裡是思茅市，思茅地區(qū)的首府。”
“思茅！”王辰盛嚇得叫起來，“那還不趕快關(guān)窗。”
“還沒有睡醒吧？又不是深山老林有老虎，關(guān)窗幹什麼？”
“比老虎還歷害，這裡是有名的瘴癘之鄉(xiāng)啊，歷史上這兒發(fā)生瘴癘，人死光了，白天老虎都進(jìn)城了。”
“知道了。你說的那是歷史，現(xiàn)在繁榮興旺，沒有什麼可怕的。”
“來之前你沒有聽說過？刮個風(fēng)都會傳染，趕快關(guān)窗。”
“那是西雙版納的麻瘋病，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刮個風(fēng)都會傳染。”
兩人正在爭論，車隊突然停住，街邊正好有個小百貨商店。
看見前面車輛下來的人爭先恐後朝小商店跑去，龍小鷹對王辰盛說道，“我們也去看看，打架時把臉盆打爛了，正好可以去購買。”
“好的，買點吃的。”
跑到商店，櫃檯前已站了厚厚一道人牆，王辰盛一頭就鑽了進(jìn)去。
龍小鷹剛要擠進(jìn)去，發(fā)現(xiàn)夏蓮站在一旁踮著腳尖往櫃檯看，似乎想買東西，但擠不進(jìn)去。
“想買什麼？”龍小鷹問她。
“雪花膏。”
“幾盒？”
“百靈牌一盒。”
“交給我。”龍小鷹對擠到櫃檯的王辰盛喊道，“辰盛，幫我買個臉盆和一盒百靈牌雪花膏。”
“好咧！”
王辰盛抱著東西擠出人羣，龍小鷹把雪花膏拿給夏蓮。
“謝謝！多少錢？”
“送你的。”
“不行。”夏蓮塞了張錢在他手上就往回跑。
“多了！”王辰盛對跑開的夏蓮叫道。
“等會再還她。”
玻璃櫃裡有爲(wèi)數(shù)不多的糖果餅乾，大家都往食品櫃擠，龍小鷹想買點吃的，剛擠進(jìn)去，就聽見王辰盛緊張的聲音，“小鷹！快出來，我們的車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