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春子分管機務組,首先要找到他。
跑到場部,副場長辦公室門開著,龍小鷹跑進去,郭春子在伏案工作。
“小鷹!這麼著急,發生了什麼事?”郭春子問道。
“衛生所沒有葡萄糖了,急需上景洪去拿藥,但是張醫生說機務組的車都出去了。現在夏蓮全靠葡萄糖養著,藥斷了,人就危險了。你能不能打個電話到機務組,讓他們調輛車回來,明天一早上景洪去拿藥。”
“好的,我這就辦理。夏蓮的病怎樣了?”
“已經三、四天沒吃東西,快要滴水不沾了。以前疑難雜癥全靠王所長頂著,現在他不在了,夏蓮的病越來越重,也不知道張醫生給的藥對不對癥?”
“你這麼一說我到想起來了。”郭春子對龍小鷹說道,“從首都北京來了一支看望知青的醫療隊,已經到達總場,我跟老羅聯繫一下,看能不能讓北京醫生立刻趕到這裡來救人。”
“這可是個意想不到的好消息,快打電話給場部。”
“還是得先跟機務組打電話,北京醫生也需要我們派車去接。”
郭春子拿起手搖電話,很快就搖通了機務組。果然,派出去的車兩三天都回不來,只有送夏蓮住院的那輛手扶托拉機在修理。
“能修好嗎?快去把駕駛員叫來,我問問他。”郭春子跟對方說道。
不一會,駕駛員來接電話了,聽說夏蓮有生命危險,向郭副場長保證,馬上去找修車材料,就是晚上不睡覺挑燈夜戰,也要保證明天出發。
解決了車子問題,郭春子又拿起手搖電話搖起來。
線路正忙,搖了好幾次,終於接通了總場。找到時任總場副場長的羅震江,跟他說了這裡發生的緊急事情。
聽說夏蓮有難,羅震江心裡也很著急,他告訴郭春子,醫療隊員下生產隊去了,但是他一定設法找到醫生。讓郭春子通知衛生所的人,明天上景洪拿藥時,到場部把北京醫生接走。
事情辦妥,龍小鷹飛快地跑回衛生所,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夏蓮。
但是夏蓮一直都沒有醒來。
從白天守到黃昏,從黃昏守到夜幕降臨,一直守到萬籟俱寂的深夜。
看到龍小鷹疲憊不堪地呆在夏蓮身邊,小蘭心疼地說,“看你,眼睛都熬得血紅,再這樣下去你就垮了。去睡一會兒,今晚我不睡覺了,就由我來照看她。”
“好的,我躺會兒。這兩天很關鍵,需要認真看護,有事就喊我。”
小蘭是一個責任心很強的人,有她在,龍小鷹就放心了。
這一鬆懈,倒在牀上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看見夏蓮身著一襲白衣,飄飄然來到身邊,叫了一聲“小鷹!”
龍小鷹一下子就嚇醒了,心臟砰砰砰跳個不停。
那聲音、那情景,就跟真的一樣。
揉揉睏倦得睜不開的眼睛,看見燈亮著,小蘭爬在夏蓮牀前睡著了。
龍小鷹趕快走過去,夏蓮還在昏睡。
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聽見她叫“翻身”了,爲什麼她昏睡了一整天都沒有睜開過一次眼?龍小鷹悲傷地站在夏蓮身旁。
人不行的時候,竟然是形銷骨立。幾天下來,疾病已將她折磨得不成人樣。如絲的長髮無人打理而變得零亂地粘在額頭,凹餡的眼眶讓睫毛顯得更長,薄薄的鼻翼偶爾還會輕微煽動。
病人正在艱難地與病魔抗衡,雖然氣息微弱,但是爲了多活一分鐘,決不屈從於死神淫威。就連額頭上也冒出了細密汗珠。
龍小鷹伸手要去拿擺在牀頭的毛巾,發現小蘭手旁有一個小藥瓶。
這又是什麼鬼?
抓起藥瓶看了一下說明,是一種速效抗瘧新藥,張醫生都否定了,難道她仍在悄悄給夏蓮服用抗瘧藥?還是她在查看這個藥物,仍在尋找良方。
龍小鷹把藥瓶放回原處,拿起毛巾,細心地替夏蓮擦去額頭上的汗珠。摸著她那滾燙的額頭,心裡焦急萬分,說不定到了明天早晨,白皙的額頭就會變得冰涼。
恍惚間看見一個白色影子從夏蓮身上飄起,趕緊揉揉眼,這裡點的是電燈呀,又不是煤油燈,爲何她身上會飄起青煙?
低頭再看時,夏蓮的鼻翼已停止了煽動,薄薄的嘴脣也變得蒼白而毫無血色,一股不祥之兆涌上心頭。
“夏蓮!”龍小鷹緊張地呼喚了一聲。
林中小風颯颯,躺在幽谷深坳的病人一動也不動。
忐忑不安地碰了一下她,全然感覺不到往日的靈性,到是有股寒氣傳遍全身。果然靈魂出竅,佳人化爲青煙。
難道剛纔夢中聽到的聲音,真的是夏蓮離開前來向自己告別?他想起莎士比亞的一句話:樹根枯槁了,枝條爲何還要生長。
如果她死了,生活還有什麼意義?
“夏蓮!夏蓮!”龍小鷹趕快去搖她。
爬在牀上打瞌睡的小蘭被驚醒了,慌張地問,“她怎麼了?”
“她沒有呼吸了。”龍小鷹焦急地說。
“夏蓮——醒醒!”小蘭碰了夏蓮一下。
病人還是沒有動靜,小蘭急忙掏出盒萬金油,塗抹在夏蓮的太陽穴和鼻孔處。
“嗯——”垂死的病人終於應答了一聲。
“喝點水吧?”
小蘭用小勺餵了她幾口水,夏蓮又迷迷糊糊昏睡過去。
天矇矇亮,屋外傳來拖拉機響聲,龍小鷹趕快跑出去跟駕駛員接頭,很快,張醫生就帶著趕車的衛生員來了。把他們送走後,龍小鷹又回到牀前守候。
今天是危險時刻,再累再困,龍小鷹和小蘭都不敢閉眼。
想起昨晚在牀鋪上看到的藥瓶,龍小鷹問小蘭,“昨晚我見你手上拿著抗瘧疾藥瓶,這是怎麼回事?”
小蘭答覆他,“最近一段時間衛生所沒有進藥,倉庫裡許多藥品都用完了,張醫生沒有給她用什麼藥,只是給病人補點液體。通過觀察,我認定她得的是瘧疾,就把從隊上帶來的藥餵給她,希望能維持住她的性命。”
原來從昨天起,衛生所已經沒有用任何藥品來醫治她的病,現在就連補水的液體也沒有了,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與病魔作鬥爭。
中午時分,夏蓮費力地睜開眼睛,用細微的聲音對他們說道,“別管我,你們休息。”
“想吃什麼嗎?”小蘭抓緊時機問道。
“不想。”
不知道上景洪接醫生的拖拉機順不順利?找到醫生了沒有?龍小鷹和小蘭焦急地等待醫生和藥品到來。
一直等到太陽落山才聽到手扶拖拉機的聲音,龍小鷹跑出門,看見拖拉機上多了兩位女醫生。
車停穩,張醫生讓人端來幾盆清水,讓北京醫生揩擦一下身上的灰塵。
聽說病人一天多沒用藥了,北京醫生穿上白大褂,顧不得喝一口水,直奔病房而來。
打開急救箱,一位醫生拿起聽診器,剛湊近夏蓮就驚叫起來,“哎呀!好燙啊,像個火爐。她發高燒多少天了?”
“五天了。”小蘭回答道。
“熬了這麼久,不容易啊,我先量個體溫。”
醫生收起聽診器,拿出一隻體溫表讓夏蓮含在口裡。
過了一會,拿出體溫表對著門口的光線看了看,對張醫生說道,“路上顛簸得厲害,我這隻表被顛壞了,把你們的體溫表拿一隻來。”
衛生所的人急忙找了一支遞給北京醫生,甩了甩,又給夏蓮夾著。五分鐘過後,把體溫表拿出來,對著光線一瞧,北京醫生又吃一驚。
“怎麼回事?這隻也是壞的。”
“剛纔我都還在用,怎麼就壞了呢?”衛生員說道。
張醫生接過體溫表看了看,回答道,“就是這樣了,體溫量不出來。”
“量不出來?”龍小鷹連忙把手伸到夏蓮頭上,對北京醫生說道,“頭都還是燙的呀。”
“不是說她不發燒了,而是體溫計滿格啦。”
“滿啦?讓我看看。”另一位北京醫生接過體溫表仔細一瞧,吃驚地說,“好傢伙!水銀柱都頂到玻璃管頂端了,就差沒衝出來。是不是這裡的體溫表質量不行啊?”
“會有這樣的情況的,我想是體溫表的刻度不夠吧。”張醫生向他們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