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小鷹耐心等待著，希望散會後不要把共青團員留下來。
突然聽見指導員喊了一聲，“散會！”
終於熬到學習結束，沒有其它安排，很好！計劃得逞。
看見韓紅偉拉著李志剛和王辰盛走了，龍小鷹躲到黑暗屋檐下，趁沒人注意，溜出連隊，一口氣奔進山谷。
找到一棵倒伏在地的大樹，爬上去，背靠樹杈坐下來。
擡頭仰望，夜空晴朗，黑色樹影支撐著一片星空，想著即將到來的浪漫時光，龍小鷹心裡激動地吟唱起《婚禮之歌》。
“天空是我們寬敞的客廳，大地是我們華麗的地毯，星星月亮是我們客人，紅柳沙丘是我們陪伴……”
這個時候，或許夏蓮正跌跌撞撞往山溝裡跑來，她一個人敢來嗎，要不要去接她？
最重要的是她會來嗎？
再等一會兒，如果她還不來，就要往連隊方向走去接她，沒有碰上，只好回去了。
天馬行空正胡思亂想著，前方樹叢發出輕微響動，緊接著，枝葉縫隙中出現一個白色影子，在林間灌木中飄動。
龍小鷹的心臟立刻砰砰跳動起來！
他知道，那不是森林裡妖邪異氣所生成的魑魅魍魎，而是夏蓮輕盈的身子，像個蟬翼仙子般向他飛來了。
“我在這兒。”龍小鷹興奮地叫起來。
“嚇死人啦！”夏蓮跑過來說道，“過橋後見不到你，只好鑽森林。擔心找不到你，碰到的是野獸，你說怎麼辦？”
“啊——我太笨了，應該在河岸邊等你的。”
“那還不下來，爬那麼高，要我仰望你嗎？”
“快上樹，這個地方很安全。”
看見夏蓮攀爬樹幹吃力，龍小鷹從樹上探下身子要把她拉上來。剛抓住她的手，又怕人家不同意，手一鬆，夏蓮一下子就跌落地上。
“你呀，每次都笨手笨腳。”夏蓮爬起身抱怨道。
“是呀，笨頭笨腦。”龍小鷹趕快承認。
“沒有說你笨頭笨腦。”
“先自我檢討一番，免得你不知道。”
重新把夏蓮拉到樹上。
坐穩後，夏蓮喘息著，輕聲問道，“把我約到這種地方，圖的是什麼？”
“不圖什麼。我……”
譁！的一聲大響，山頭上發出樹木倒下的聲音，把龍小鷹嚇了一跳，到嘴邊的話也忘了。
當熱帶雨林中一棵巨大樹木倒下後，森林中就如同開了個天窗，在充足陽光照耀下，這片土地馬上就會成爲荒草和灌木的樂園。
此刻，龍小鷹心裡就像塞滿了蓬勃發展的野草和亂藤，越來越亂，亂做一團。剛纔胡思亂想沒想到正道上，被夏蓮一問，就像上課正低頭偷看小人書，突然被老師點名站起來回答問題一樣。
沒有準備好，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我是想跟你說——”
看著夏蓮明亮美麗的雙眼，龍小鷹突然想起韓紅偉的忠告，後面的話一時找不到了。
我愛你、我喜歡你、我想要娶你，都不能說，繞山繞水的華麗辭藻又不會講，那還有什麼話可說？
書讀得少了，一時間找不到恰當詞彙。
龍小鷹緊張思考著。
電影到是看了不少，經典臺詞也記住一些，怎樣向女方表達愛意？
最熟悉的電影是《小兵張嘎》。經典臺詞是別說吃你幾個爛西瓜，老子在城裡吃館子都不給錢。
最搞笑的是朝鮮電影《鮮花盛開的村莊》。經典臺詞是漂亮的臉蛋能出大米嗎？
最冷門的是越南電影《琛姑娘的松林》。前方戰場硝煙瀰漫，後方琛姑娘的戰鬥同樣激烈。
最有用的是羅馬尼亞影片。他想起電影《多瑙河之波》中的一個境頭，有個長相粗魯的船長和他的漂亮新娘摟摟抱抱，表達愛情的方式就是船長抱起新娘對她說道，“我要把你扔到河裡去。”
老天！多瑙河到處是**，丟下去立刻就會爆炸。
表達愛情的方式需要如此猛烈嗎？總不能把夏蓮也抱起，對她說，我要把你扔到樹下去。
表達愛情的話該怎樣講？正如傣族求愛情歌中所表達的，想要對你講的知心話，三塊田壩也撒不完。但是該從哪塊田壩開始撒？歌詞中也沒有說清楚。
如果說我是找你來談心的，那就白費了苦心經營的計劃，談心的目是指出別人的缺點錯誤，好讓人進步。
如果誇讚說你工作表現不錯，對我的幫助很大。毫無意義，表揚工作同樣是爲了讓她幹得更好。
如果說我對你有好感，不行！這還遠遠不夠，連隊上的老工人對她都有好感，說了也等於白說。
如果說我愛你，呸！已經說過不能說，小資產階級情調，而且太老土了。
乾脆就說我們結婚吧？這個還前衛，但不現實，按照要求還不到結婚年齡，現在結婚屬於犯錯誤行爲。
一個平日膽大精明的人，在心上人面前爲何會變成這副傻相？思來想去，他找到了個開脫理由。這也難怪，我們生活的這個星球每天都在打轉，這個時候正好是頭朝下，腳朝上被倒掛著的時候，腦子短路也就不足爲奇了。
偶有流螢在飛舞，夜晚大森林裡靜悄悄，靜靜待在樹上，幾乎可以聽得到蟲子和星星的對話。
或許是值夜班習慣了，夏蓮溫順地呆在身邊，沒有再問話。
龍小鷹看了她一眼，端雅嫺靜、矜持安詳，稍微擡了一下頭，又垂下睫毛注視著垂掛在樹下的腳尖。
融融月色在她身上灑下一層乳白色清輝，苗條身姿被山林陶冶得美得出奇，堪稱人間花朵與天上星辰爭輝。她就如同深山裡悄悄綻放的一朵潔白蘭花，在這個世上已經存在很久很久，今天終於被自己發現。她就像是個有著聰慧頭腦的精靈，許多的事，從來就不需要自己多費口舌，甚至於根本不用開口，她就能理解到自己想要幹什麼。
想到這裡，龍小鷹兩手搓弄著膝蓋，對夏蓮說道，“讓你等了這麼久，其實我有點難開口。約你出來幹什麼——你應該明白了吧？”
“你什麼都沒說呀。”
“我念一段詩給你聽，你就能明白。”龍小鷹念道，“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我想的就是這個。”
“佳人不在東牆，你不會到西牆去找。”
“但是佳人就在東牆啊。”
“考狀元啊，佳人關我何事？”夏蓮說道，“一會兒說不在東牆，一會兒又說就在東牆，告訴你吧，北方有佳人，不怕傾城傾國，你到北方去找。”
看著她那充滿神秘的氣質，就像夜晚靜謐的森林，這讓龍小鷹著急了。
“還不明白。再打個比方，我們跳過‘長青指路’，你不覺得我們之間的感情——有點像他們。”
“洪長青和清華？”
“是的。”
“他倆的感情再清楚不過，純粹是無產階級感情，沒有愛情。”
“真的嗎？我沒想到這點。既然你已經把主題點破了，就告訴你吧，我今天找你，想談的就是關於愛情的問題。”
“什麼是愛情？”
“很複雜。簡單點說吧，幾次遇難時我都想到你，結果安然無恙。我覺得你就像是我身邊的守護仙子，令我朝思暮想。”
“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是你的愛情觀？”
“不行嗎？”
夏蓮冷冷地回答道，“說了半天我終於搞明白了，你愛上的東西原來是幻覺，知道嗎？你愛上了幻覺。”
“你不想想幻覺背後是誰嗎？”
“你已經錯得太遠了。莎士比亞說過，愛情不是樹蔭下的甜言，不是桃花源中的蜜語。你挑選不存在的仙子來說甜言蜜語，連人物都沒有選對。”
“啊——”龍小鷹大失所望。“如你所說，我這一生中每次渴望得到的，最後都是失敗。”
“真的？”
“到目前爲止，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