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勇一愣，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從做木活的馬凳上抓起砍刀罵道，“媽的！我看你今天是不想活了，敢暗算老子。”掄起砍刀就朝楊貴德衝去。
他的野性上來了，看樣子非把楊貴德殺翻在地不可。
龍小鷹急忙搶步上前，將高勇手中的砍刀奪下來丟在地上，呵斥道，“冷靜點！別再惹事了。”
這時雷浩從外面跑進屋，從身後一腳把楊貴德踹翻在地，撲上去舉起拳頭就打。
龍小鷹一把揪起雷浩，大聲叫道，“有話好好講！別兩個打一個。”
楊貴德趁機爬起，照著雷浩的腦袋一釘錘打下去。
好在龍小鷹眼明手快，揮臂一擋，順勢捏住楊貴德拿釘錘的手。
“大家都住手！誰都不要動。”龍小鷹對他們大聲叫道。
這三個人火氣上來了，誰都不服輸，龍小鷹在他們中間左擋右隔，撞上蔑笆牆，竹桌子上放著的煤油燈被撞得飛起來。地上全是輕薄幹燥的刨花，煤油燈一倒下必定迅猛燃燒，龍小鷹連忙撲過去搶煤油燈。
趁這個空擋，高勇提起靠在牆邊的一根木方，朝著楊貴德的腦門狠狠劈下去。
“啊——”楊貴德慘叫一聲，捂住腦門，殷紅的鮮血馬上從手指間冒了出來。
只見他搖晃了一下，直挺挺地向後倒下。
身後看熱鬧的人們連忙將他扶住，平放在地上。
“打死人啦！打死人啦！”翠花衝到屋裡，爬在丈夫身上淒厲地哭起來。
楊貴德腦袋被打開一條口子，滿臉是血，躺在地上不會動彈，龍小鷹連忙蹲下去，用手一摸鼻息，還在出氣。
“沒有死。”龍小鷹對身邊的人說道，“快去叫小蘭，包紮後送到衛(wèi)生所去縫針。”
連隊領導聞訊趕來了，小蘭也帶著急救藥品跑來了。
爲傷員簡單包紮後，嚴國定讓人把躺在地上爬不起來的楊貴德送到營部衛(wèi)生所急救，又讓李志剛帶著幾個知青，扶著高勇到衛(wèi)生所去縫針。
看到丈夫被擡上簡易擔架，翠花又跳又鬧，情緒激動嚷著要上營部告狀。
傷者生死未卜，嚴國定擔心事情鬧大了不好收拾，急匆匆?guī)е渌I導趕往營部去救治傷者，以便處理臨時發(fā)生的事情。
發(fā)生了這麼大的事，知青們也議論紛紛，爲了穩(wěn)定知青情緒，臨走時，嚴國定讓龍小鷹留在連隊，招呼大家回屋休息。
天很晚了，人們不願意回屋睡覺，都在等著傷者的消息。
較晚些時候，高勇包著滲血的繃帶回來了，護送他上營部治療的知青也全都回來了。
李志剛告訴大家，楊貴德沒有生命危險，需要留下住院治療。他還告訴大家，發(fā)生了一件極爲不利的事情，營部在傳知青隊發(fā)生了血洗老工人慘案，營長已下命令抓人。得知這個消息，到衛(wèi)生所的知青都偷偷跑回來了。
夜深了，早就該睡覺了，但是得知這個令人不安的消息後，留守連隊的知青都不敢睡覺了，全都站在露天猜測。打架鬧事的人和到營部的知青全都逃離衛(wèi)生所，抓人的撲了個空，接下來會發(fā)生什麼事？
指導員臨走時交待龍小鷹留守連隊，知青們都在問他該怎麼辦？
“大家不用驚慌。”龍小鷹安慰他們道，“連隊沒有發(fā)生血洗老工人慘案。這件事起因在老楊，雖然他抓小偷本意是好的，但先動手是不對的，都有責任，應該說得清楚。”
話雖這樣說，龍小鷹心裡也在打鼓點，這件事，營長是不會罷休的，在衛(wèi)生所沒抓到人，一定惱羞成怒，還會追到連隊來抓人。是主動承認錯誤，做高勇和雷浩的思想工作，把他倆送到營部，還是等著來抓人？營長正在氣頭上，把人送到營部只會造成偏袒一方的錯誤處理，不能這樣做。
知青和老工人發(fā)生衝突，營部會不會追到連隊來抓人？大家心裡沒底，都希望指導員能平息這場風波。
突突突！黑暗山谷忽然響起扣人心絃的聲音。
這個時候聽到拖拉機聲響，絕對是不祥之兆，腿快的人立刻跑到山坡高處去觀望。橡膠林裡車燈一閃一閃，看燈光，還不止一輛拖拉機朝連隊開來。
“警通連來抓人啦！”爬到山上望風的人緊張地大聲喊道，“傾巢出動，來了三輛拖拉機。”
譁！的一片喧譁聲，人們頓時緊張起來。
警通連是全營唯一配發(fā)武器的連隊，人員基本由知青組成，負責營部保衛(wèi)安全和通信工作，後來卻變成一個專門用來關押打架鬧事知青的地方。
才經(jīng)歷了被懷疑、被傳喚，個個心裡高度緊張。
“怎麼辦？”
“怎麼辦？”
人們都在緊張地相互詢問著。
“弟兄們！趕快逃跑吧。”朱國明喊話了，“大家想一想，最近連隊發(fā)生了那麼多的事，營部早就憋不住了。這次來頭不小，依我看是要新賬老賬一塊算，抓一批人回去治罪。”
他的話音一落，有的男知青就跑了。
“我也要跑了，鑽林子去，一塊走吧。”李志剛對龍小鷹說道。
“你——”龍小鷹滿臉疑惑地看著他。“關你何事？也要逃跑。”
“當時我們呆在營部，你想象不出來心裡有多緊張，這件事已經(jīng)攪得營部亂哄哄的了，我逃跑回來，肯定會被當成壞人的同謀抓起來。”
“警通連不會亂抓人吧。”
“攤上這事誰也說不清楚。你也跑不脫，我在營部聽說你是幫兇。”
“我怎麼成了幫兇了？”
“你不去拉住楊貴德，他腦門上就不會挨一棍。”
“我是去拿煤油燈，老楊才捱打的。”
“這些話還是留著去對警通連講吧，這種時候，除了我們相信你，鬼才相信你。要知道，做好事不慎就會變成壞事。”
“志剛說得對。”朱國明對龍小鷹說，“我看你還是跟我們進山避一避風頭吧。”
“你的歪腦筋盡出餿主意。”龍小鷹批評朱國明道，“你認真想一想，我這一躲，不就相當於承認幫助高勇去打老楊了嗎？”
自從上次打架後看到龍小鷹不跟他計較，知青亂拿集體財產(chǎn)的現(xiàn)象也被治住了，朱國明算是服了龍小鷹。現(xiàn)在知青都在忙返城，與其跟他鬥，還不如多想想自己的前途，朱國明開始認真勞動，一來二去，兩人還成了朋友。
“這方面我很有經(jīng)驗的。”朱國明耐心勸說道，“既然你已經(jīng)卷入是非之中，爲搞清情況，很可能會被五花大綁抓到營部去問情況。深更半夜，營長累了困了要睡覺，不會來審問你，只會把你先丟到警通連關起。被抓到警通連首先要遭受一頓皮肉之苦，然後關起來強迫勞動，即便是個無辜的人，蹲過警通連再放出來，前途也就完了。”
聽著他倆的對話，韓紅偉著急起來，對龍小鷹說道，“朱國明說得對，何必懷著僥倖心理站在這裡等劫難，我也要走了。”
“學會躲避，什麼時候變得聰明瞭。”龍小鷹對他說道。
“教訓深刻。”韓紅偉垂頭喪氣地說，“我一個追求進步的青年，現(xiàn)在被當成了懷疑對象，如果被抓進警通連，有過這種歷史污點，政治生命也就結束了，何苦站在這裡等著被抓。”
“好漢不吃眼前虧，趁著沒月亮，大家趕快躲到山上去。”有人號召道。
拖拉機聲響越接近，人們心裡越發(fā)緊張，這個時候，不管是有前科還是無前科的知青都想躲起來。
人們紛紛跑回宿舍，吹滅小油燈後又跑出來。
“趕快上山吧，勇士們，我們在春天裡加入游擊隊。 敵人的末日即將來臨， 我們祖國要獲得自由解放……”
唱著歌，人們四散奔逃，紛紛朝著自己認爲安全的山頭爬去。
韓紅偉急匆匆地跑過來問龍小鷹，“只剩下你一個人了，你到底走還是不走？”
“我不走。指導員臨走時讓我留在連隊，我要是跑了，誰來說清楚這件事。”
“自祈多福吧，燈給你留著。”
轉眼之間，唧唧喳喳的人羣就散了。
燈吹滅、人走光，頓時整個連隊靜得出奇。
龍小鷹左看看、右看看，就連女知青宿舍的燈也全滅了，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站在露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