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起牀,洗了把臉,匆匆上路了。
昨夜緊張了一宿,早上起來飢腸碌轆,一路上把在家時愛吃的東西數(shù)了個遍。有涼米線、燒餌塊、碗豆粉、木瓜水、米涼蝦、抓抓粉、攪攪糖、醃蘿蔔、涼拌田螺等。
“涼米線,最滑刷,撒上一撮韭菜,倒上點酸醋醬油,再甩上一勺帶有辣椒的花生肉醬,我靠!那個賊香味,想起來就直流口水。”王辰盛說著直咽口水。
“燒餌塊,讓人永生難忘。”李志剛舔著嘴皮說道,“有次中午放學(xué)我一個人回到家中,父母開會去了,沒有飯吃,看見字條,在碗櫃裡找到母親留下幾張圓溜溜的小餌塊。拿起薄薄的一張,點個蠟燭燒一燒,直燒到兩面發(fā)泡髮香,再抹點辣椒醬。哇塞——把我都吃哭了。”
“有吃的還哭?”
“不是,是因爲(wèi)想起小餌塊再也吃不到了才哭的。”
“我就說了,還以爲(wèi)小餌塊被蠟燭煙子燻黑了,吃起來就像是在嚼蠟。”龍小鷹說道,“今天的煮卷粉一定好吃,白白的細(xì)滑一條,又長又有筋骨,放上肉冒子就飄起一層紅油來,用嘴一吸,香噴噴一碗就進(jìn)肚了。”
“你說得我都饞了,如果放開吃,我可以吃十碗。”王辰盛說。
“別吹牛皮!”韓紅偉懷疑地說,“連上湯水,可以裝一小桶了,我都只敢說能吃八碗。”
“你不相信?”
“不信。”
“那我們今天就賭一賭,贏了由你付賬,輸了我給你十碗。”
“好!撐死你。”
來到場部小食館,草屋前擠滿了人,看來不出點力氣是買不到的,龍小鷹建議道,“我們?nèi)烁唏R大目標(biāo)大,只有志剛個頭小,人又聰明機靈,把米幹票都湊給他,把他推進(jìn)去。”
“把票拿來,爲(wèi)了王辰盛能吃飽肚子,看我的。”李志剛接過大家的米幹票數(shù)了數(shù)說道,“足夠了。”
還來不及動手,就聽見食館裡面的大廚師在喊,“後面的不要排了,就要賣完了。”
“聽見沒有?趕快行動,晚了就賭不成了。”王辰盛著急起來。
“快推我。”李志剛叫道。
“擠油渣、炸麥花……”
在李志剛身後一使勁,人羣大亂,把個篾笆房擠得搖搖晃晃,嘎吱作響,嚇得小食館裡的廚師大聲叫道,“大家別擠,房子要倒了!湯都被擠潑了。”
聽見裡面叫湯潑了,李志剛急中生智大聲叫道,“湯來了!大桶的湯來了!快閃開,當(dāng)心燙著。”
怕被燙傷,前面的人趕緊閃開讓出條縫隙,李志剛趁機鑽進(jìn)去,一隻手拉住用竹子做的窗框,另一隻手將一疊米幹票塞到收票人手中,大聲叫道,“老師傅,給我來二十碗。”
“沒有啦,見底了。”
“有多少算多少。”
結(jié)果只買到最後三碗,還差一碗。韓紅偉說道,“彆著急,我來分,每人都有份。”
跑去要來個碗,大家圍攏蹲在地上,看他用筷子分成四碗,分好後遞給李志剛一碗。
李志剛用筷子在裡面撈了撈,不滿意地說道,“種瓜得豆,我的這碗怎麼這麼少?湯裡面纔有兩根。”
韓紅偉端起碗唏裡嘩啦灌下肚,翻過碗底對他說,“我的更少,看見了嗎,連湯都沒有。”
“還說頭頂香蕉、腳踩菠蘿、摔一跤抓把花生,完全是騙人的鬼話,下來後經(jīng)常夢到吃香蕉,結(jié)果呢,醒來都是一場空。”王辰盛不高興地嘟囔著。
“看來只有終年吃不飽飯的地方纔會產(chǎn)生這種美好幻想,不知道還能要碗湯喝嗎?”韓紅偉擡著空碗捨不得放下。
“你們發(fā)現(xiàn)沒有?”李志剛告訴大家,“到學(xué)校來做動員的那個昆明社青,原來是這裡的宣傳幹事。”
“真的嗎?”王辰盛氣憤地說,“用謊言欺騙我們,我這就去教訓(xùn)他一頓,爲(wèi)上當(dāng)受騙的知青們出口氣。”
“別幹傻事。”龍小鷹勸阻道,“如果他告訴你下來沒飯吃,你能不下來嗎?再說餓肚子的也不光是我們,餓肚子的時間還很長很長,教訓(xùn)他一頓能解決問題嗎?我們手上都有勞動工具,還是想想要乾點什麼才能吃飽吧。”
“那也不能輕易饒了他,我這就去讓這小子摔一跤,看他能不能在地上給我們抓把花生。”王辰盛不服氣地把空碗往地上一擺,好像對手已經(jīng)站在眼前似的。
看見土碗變成兩半,李志剛輕聲說道,“糟糕!碗破了,快走。”
向操場走去,過河的木橋和岸邊站滿人,只聽得一片痛打落水狗的喊聲,有個人被打得從橋上掉到河裡。
“快過去看!”王辰盛叫道,“橋上有人在打架。”
擠進(jìn)人羣一看,大家吃了一驚,掉到河裡的人是羅震江!幸好旱季水淺沒被流水衝跑,但他似乎傷到了腰,爬在水裡,在激流衝擊下很難起身。
龍小鷹連忙衝到河裡把羅震江扶起,擡頭質(zhì)問站在木橋上的知青,“是你們把他打到河裡的?”
橋上的人看著他,沒有答話。
“爲(wèi)什麼要打他?”
“他是走資派!”有人回答道。
“他做過哪些危害社會、危害人民的事,你們瞭解嗎?”
“當(dāng)然瞭解,以前他是這裡的黑筆桿,現(xiàn)在又說假話把我們騙到這個地方來,這裡哪有那麼美好?死不改悔!”
“一派胡言!管好你自己,我們下來跟他有什麼關(guān)係。”
看到龍小鷹發(fā)火了,橋上的知青議論起來,“這人就是龍小鷹,那天晚上領(lǐng)頭打架的就是他,犯不著跟他們這幫人鬧。”
這輩子纔打過一次架,結(jié)果就臭名遠(yuǎn)揚,看來以後要低調(diào)做人,不要做出頭鳥。
龍小鷹把羅震江扶上岸,跑過來一個四十多歲的老職工,拉住羅震江的手說道,“老羅!我來晚了一步。聽說是我們隊的知青發(fā)起的這場鬧劇,這些小年青,一下來就胡搞亂搞,是得要好好的教育他們才行。”
“畢竟剛出學(xué)校門,滿腔熱血,心裡想不通很容易受人指使,就讓他們出出氣好了。”羅震江向龍小鷹他們介紹道,“這位是二隊的老李隊長。”
“老李隊長,你好。”龍小鷹對他說道,“我們是有很多缺點,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
“這位——”老李隊長詫異地看著龍小鷹
“他叫龍小鷹,是我隊的知青,人很不錯的。” 羅震江指指身邊的人。“他們都是好青年。”
老李隊長和羅震江聊了幾句,拉著羅震江走了。
看到他們走遠(yuǎn),王辰盛說道,“該辦正經(jīng)事了,我們?nèi)フ夷莻€騙子。”
“還要去?”龍小鷹警告他道,“你若去教訓(xùn)那個昆明社青,就跟剛纔衝動的知青一樣了。正經(jīng)事是去打聽昨晚發(fā)生了什麼?”
河邊的熱鬧散場了,但是操場上的人還沒有散夥,一夥夥、一堆堆圍在一起。
到了星期天,各生產(chǎn)隊的知青就會換上乾淨(jìng)衣服,不顧路途遙遠(yuǎn),不管有事沒事都要到場部去一趟。要到郵電所看看有沒有家信再買上兩張郵票,到堆滿化肥農(nóng)藥的小賣部轉(zhuǎn)一轉(zhuǎn)買包香菸,到衛(wèi)生所去看醫(yī)生開上兩片藥。
最後還要到人多的操場上去站一站,以表明自己的存在。
下鄉(xiāng)後生活單調(diào)重複,這樣的日子會很長,知青們都想在小環(huán)境裡多認(rèn)識幾個人,以免今後寂寞難耐。
龍小鷹他們走到操場一看,人們臉上表情神秘兮兮,沒有談抓小偷的事,而是在談?wù)撟蛱煲寡e抓逃犯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