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劉東海心裡也很著急,接到家裡發來的加急電報,說是母親病危住院,要他立刻趕回去。
把電報和假條交到指導員手上,等了幾天沒有迴音,急得坐不住了,找到熊連長打探。答覆是假條被指導員壓下來了,因爲上一批請探親假的人沒有回來,不能超名額批長假,上級規定事假也不列外。
在山上勞動時,劉東海找班長夏蓮訴說苦衷。
“我和龔丹萍一塊請的探親假,她的都批了,爲什麼我就走不了?”
“龔丹萍不屬於一線員工,批假會容易一點,生產隊的人要超計劃請假就難了。”夏蓮答覆他。
“所以想請你幫個忙。指導員最信任的就是你和龍小鷹,幫我說說話好不好,免得錯過和龔丹萍一塊走的機會。”
“這個不一定能行吧。”
劉東海懇求道,“知青的難處只有知青理解,只要有你們出面,指導員不好得跟你們認真,說不定就會批了我的假。”
“關鍵還是你母親的病,不知道她得的是什麼病?”
“心臟病啊!要等我回去才動手術。一拖再拖,說不定在等的這段時間裡,母親就出事了。”
“既然是這樣,彆著急,下班後我會約著小鷹去找指導員,能不能幫你爭取到名額我也沒有把握。”
中午,夏蓮和龍小鷹找到嚴國定,跟他說近段時間連隊發生了許多事,知青情緒不穩定,如果劉東海的母親再有事,恐怕會影響到今後的工作。
兩人都是工作上的得力助手,既然批準劉東海回家對安定知青情緒有好處,嚴國定也就破例答應了。
但是超名額批假需要徵得營部同意,能不能請到假嚴國定也沒有把握,答覆他倆道,“明天我要到營部去開會,到時候去找教導員反映一下情況,儘量爭取吧。”
第二天黃昏,劉東海歡天喜地跑來了,高興地對夏蓮和龍小鷹說,“探親假已批!下午我到營部開了通行證,明天就能離開這兒了。從衛生所回來時龔丹萍給了我兩個罐頭,說是本來想請你們吃頓飯,但是沒有時間了,讓我把罐頭拿給你們吃。”
“吃飯不著急。”夏蓮對他說道,“不就是一兩個月嗎,快去收拾東西,罐頭幫你們留著,等回來時大家一塊吃。”
“以後——恐怕就沒有機會了……”劉東海猶豫著沒有說下去。
“沒有機會?”龍小鷹打趣地問,“難道你們不安心邊疆農場建設,要去黃浦江殉情不成?”
“這到不會,手續辦妥,搭車是個頭疼事。如果攔不到車,龔丹萍又不敢去爬車,不知道哪天才出得了連隊。”
“正好明天楊班長要我和他到嘎灑買米,搭我們的拖拉機走,順便把你們送到景洪。”
第二天到了嘎灑,楊班長排隊買米時,龍小鷹就把劉東海和龔丹萍送到景洪客運站。
買到次日長途車票,託運了行李,劉東海感激地說,“謝謝!真是太感謝啦,這次能回家,多虧有你和夏蓮的幫忙。下鄉後我和龔丹萍能遇上你們,說起來也算是一種緣分。”
“還不到談緣分的時候。”龍小鷹對他說道,“回去後好好照顧生病的母親,代表我們在下面的知青向她老人家問候,祝她早日康復!”
“謝謝!謝謝!”
追憶起往日的歡樂,他倆總是心存感激,要不是遇到好班長,日子會難熬得多。
龔丹萍說道,“在邊疆有幸認識,大家朋友一場,共同度過的艱難辰光讓我永生難忘。這輩子我們都會想念你和夏蓮的。”
見他們言語中流露出思念之情,龍小鷹說道,“又不是生離死別,探個親,別說一輩子的話。將來丹萍有了大發展,我們都還要依靠你的。”
“我不會有發展了。”龔丹萍說。
“爲什麼?”龍小鷹好奇地問。
“我們要離開這兒了。”
“知道,不就是個把月的事。”
“我想,我們可能再也不會回來啦。”
“別幹傻事!”龍小鷹勸告他們道,“沒有戶口,在上海呆不下去的,搞不好要被遣送回來。”
“把實情告訴他吧。”龔丹萍對劉東海說。
“是這樣的。”劉東海對龍小鷹說道,“在回家這件事上騙了你和夏蓮,我心裡很過意不去。”
“騙了我們?難道你們不回上海?”龍小鷹更加奇怪了。
“電報是假的。”
“假電報!”
“還記得我以前講的有個上海知青請假回家批不準的事嗎?我和丹萍出事啦,必須馬上離開這裡,一時又沒有其它辦法,想起這個事,就決定走這條路試試。”
“出了什麼事?”
“就是——就是——”龔丹萍爲難地回答道,“我們有小孩啦。”
“小孩!在哪裡?”龍小鷹吃了一驚。
“在肚子裡。”龔丹萍告訴他,“前不久我嘔吐被王所長髮現,就把我叫去把了把脈,然後告訴我,有兩顆心臟在跳動!當時就把我嚇了一跳,知道要出事啦。王所長問我是不是懷孕了?見我低頭不語,就對我說,發生不正當兩性關係要受到嚴厲處分,有的連隊還發生過捆綁批鬥的事。建議我趕快請探親假回上海,悄悄把孩子打掉再回來。他說的這件事我也聽說過,怕落得這個下場,找東海商量,東海認爲一走了之,這樣就有了假電報。”
“沒有那麼嚴重吧,你們就放心好了,我們連隊和衛生所絕不會幹出捆綁批鬥的事。”
“種種原因都得走。”劉東海補充道,“那個厚臉皮營長成天就來找丹萍看病聊天,把我當甘草撩在一邊,出了這樣的事一定會來打擊報復。”
劉東海告訴龍小鷹,在一個週末晚上,他到營部去找龔丹萍玩,碰到來看病的營長在跟龔丹萍閒聊天,只好坐在一旁等候。
等到討厭的營長走後他們纔開始聊天,談了幾句想起要找住處時,已經是半夜12點了。出門一看,別人都關燈睡覺了,這個時候也不好得打攪別人,龔丹萍就讓劉東海跟她睡。
關了燈爬到牀上,氣候悶熱,就把衣服脫掉。她可以聽見他在喘著粗氣,他也能聽見她胸腔裡的心臟在撲撲跳動,亞當之火在胸中燃燒,這樣就犯錯誤啦。
“你也要警惕啦。”劉東海告誡龍小鷹,“西雙版納氣候悶熱,年青人,很容易激發青春萌動。”
“考慮你自己吧。”龍小鷹對他說道,“躲得了一日躲不過一輩子,按照王所長的意見,事情辦完馬上歸隊。”
“我們真的不回來啦,我這次回去,其實是家裡策劃著要把我搞回去。考慮到我一走,龔丹萍在這兒也呆不下去,因此我讓他們把龔丹萍也調走。”
“一下就辦兩個,能行嗎?”龍小鷹懷疑地問。
“三個都沒問題,你就等著瞧吧。”劉東海信心十足地回答他,“一直沒告訴你們,我父親是個被打倒的大官,到兵團後只能縮著頭做人。我一直在思考自己的人生,希望活得深刻、活出意義,活著就要體現出人的價值,因此也勤奮工作過。但是即便我再勤奮,有什麼用,到大學讀書都不可能。現在父親官復原職了,有權利不用也是浪費,先離開兵團再說。”
“有這樣的背景,看來你們是不會回來啦。”龍小鷹對他們說道,“我該走啦,老楊還等著我去扛米口袋。祝你們好運!”
“也祝你和夏蓮將來有好運。”
“謝謝!回去後別忘記下面,記得來信。”
龍小鷹向他們揮了揮手,乘著顛簸的拖拉機離開景洪城。
送走一人,傷心半月,這是知青中廣爲流傳的一句話,他們這一走,有的人又要傷心好長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