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開始落雨,到了清晨細雨霏霏,整個山頭仍然籠罩在雨霧中。
戴上雨帽,一班戰士來到橡膠林“控帶”(砍草)。
雨季天橡膠林地草灌生長十分旺盛,種下去不久的橡膠樹苗,已經被茅草掩埋。雖然頭天晚上就把釤刀磨快,但被雨水打溼的茅草軟綿綿韌性十足,鐵皮刀砍幾下就鈍了,要費很大勁才能把茅草砍斷。
大約到了十點鐘,雲開霧散、天氣轉晴,火辣辣的太陽一出來,就烤得地面直冒熱氣。
站在掛滿雨水的草叢裡,濡溼的褲管沉甸甸裹在腿上,溼熱的水蒸汽直往褲腿裡鑽。褲管被捂熱後,膝關節也痛起來了。
爲了防止得關節炎,夏蓮把褲腿挽起來,這樣就能減輕膝關節的疼痛。
挽起褲腿,當她再次揮刀向茅草砍去時,突然雙腳像觸電似的,一股麻酥酥、癢酥酥的感覺傳遞上來。
這是怎麼回事啊?低頭一看,全身立刻爬滿了雞皮疙瘩。
地面草叢中,大片醬黃色小螞蟻潮水般涌來,密密麻麻,很快就爬滿了她的雙腳。動作快的,已經衝上膝蓋。
螞蟻數量多到拍打都拍打不過來,夏蓮嚇得拼命跺腳。
“救命啊!我受不了啦。”
聽到夏蓮的叫喚聲,龍小鷹兩三步竄到她跟前。
低頭一看,被她砍開的茅草根部,附著一溜溜躲藏有無數螞蟻的黃泥巴,地面堆起的薄土殼被她踩碎,無數螞蟻從破損的巢穴中不斷涌出。這是一個較大的螞蟻窩。
龍小鷹把夏蓮帶離螞蟻窩,把她腳上爬滿螞蟻的鞋子扯下來丟到一邊,抓了把青草,忙著幫她清掃爬到腿桿上的螞蟻。
邊清掃,邊安慰道,“別怕,別怕,都是些小瞇渣渣的螞蟻,咬人不痛的。”
“不是痛不痛的問題。”夏蓮回答道,“看著就嘈耐(噁心),讓人心裡緊張。不知道它們要爬到哪兒?”
站在上方的王辰盛呆呆看著他們。
以往發生這種事情,王辰盛就會跑過去幫他們清理地面,但是現在只能看著,因爲他已經沒有精神再去幫助別人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經常犯頭疼腦熱的小病,思忖起來——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反正就是沒有力氣。
請了好幾次病假,一天病假找班長就行了,超過三天就要醫生證明。生起病來,哪有力氣跑到衛生所去開證明。他不好意思老請病假,怕被人誤認爲怕苦怕累裝病不上班,長期以來都是帶病堅持工作。
這兩天身體處於不舒服中,原以爲砍草不累,身體疲乏這點小病能堅持下來,沒想到爬山時兩腿直髮軟。堅持著走了一段路,渾身上下都感到不舒服,摸了摸腦門,好像沒有發燒,忍著點還是爬上來了。
到了工地更是覺得難受,頭痛胸悶喘不過氣來,想想可能是爬山累的,上都上來了,也不好得請假回去。
堅持著幹了兩個鐘頭,渾身痠痛,眼前不時發黑暈,現在連講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手中的釤刀漸漸變得沉重,既要費力地把雜草砍斷,又要細心分辨埋在草叢裡的橡膠樹枝葉。一不留神,鐵皮刀下去,就看見橡膠樹的枝葉隨著雜草翻滾出來。
糟糕!砍到橡膠樹了,王辰盛連忙彎腰去查看小膠樹是否還有救?
翻開雜草找到芽接樁,還好只是砍斷了上面生長的枝葉,他在地面扣起一把潮溼的泥土,包住橡膠樹往外冒漿的斷口。
一陣激烈的咳嗽讓他喘不上氣來。
就在咳嗽間隙,只覺得喉嚨一涌,隨著一股濃濃的腥味,一口鮮血就噴射出來。
“啊——不得了!”張雅倩大叫起來。
聽到張雅倩的叫聲,龍小鷹問她,“你又碰到了什麼?”
“不是我,是王辰盛,他吐血啦!”
聽說王辰盛吐血,同志們都丟下手中的活計跑過去,只見他蹲在地上,吐出的鮮血把身邊的綠草染紅了一大片,情景十分恐怖嚇人。
“發生了什麼事?”龍小鷹著急地問他。
“頭暈,讓我先歇會。”王辰盛喘息著坐到地上,靠著坡面躺倒在地。
“這可怎麼辦啊?”張雅倩著急地說,“我見他動作遲緩老咳嗽,擔心他的身體可能受不了,問他要不要下山休息?他也不答話,接果就看見他吐血了。”
“從他最近的身體狀況來看,恐怕是肺結核。”龍小鷹說道。
“肺結核?”人們緊張起來。
誰都知道,這個病傳染性很強,半年前衛生所才死了一個,沒想到就傳染到了連隊。
“開不得玩笑,要儘快確診。”
“如果我得了肺結核,就把我隔離起來,不然會傳染到你們。”王辰盛對大家說。
“別緊張,只是瞎猜的。”龍小鷹安慰他道,“你這麼壯實,或許是胃出血,這裡的伙食很差,吐血也不排除胃潰瘍的可能。”
“別安慰我了,你看問題一向很準,我猜就是你下的結論了。”
“不管是什麼,吐血呆在山上很危險,趕快送下山讓小蘭看看。”夏蓮說道。
“還能站起來嗎?”龍小鷹問王辰盛。
“站不起來也得走。”
龍小鷹對張雅倩說道,“趁他現在不吐了,幫他拿著勞動工具,跟我一塊下山。”
把王辰盛往背上一背,就像戰場上搶救傷病員那樣緊張,顧不得坡陡路滑有跌坎,卯足勁直朝山下奔。一路小跑來到醫務室,沒料到大門緊鎖。
要命時刻,這丫頭跑哪兒去了?如果進山採草藥就會路過菜地。
龍小鷹把王辰盛放在門前能遮風避雨的竹凳上,對他說道,“你和張雅倩在這坐會兒,我去找小蘭。”
先要找後勤班的人打探消息。龍小鷹跑到菜地,在菜地勞動的老咪濤告訴他,小蘭一早就到營部領藥去了。
這下麻煩了,王辰盛突發重病,衛生員又不在,只好直接把他送往營部。
龍小鷹急忙跑回來把這個想法告訴王辰盛。
“不行啊。”王辰盛痛苦地說,“我現在頭暈目眩,連動都不能動,一動就會想吐血。而且渾身無力淌虛汗,已經坐不住了,急需上牀躺一下。休息一下,不吐血了再說。”
“你可不能吐啊。”張雅倩著急地說,“忍著點,我去打點水來讓你刷一刷牙。如果你一吐就吐血,我們又控制不住,那還了得。”
“這也是個問題,只要你不吐血就安全了。”龍小鷹對王辰盛說道,“那我先送你回屋休息,等你緩過氣來再走。”
把王辰盛送到屋裡躺下,看著他臉色發青昏睡過去,龍小鷹和張雅倩也不敢去上班了,留在他身旁耐心守候,準備等到他身上舒服一點就送往衛生所。
等了大約半個小時,王辰盛醒過來了,睜開眼,看見龍小鷹和張雅倩還呆在身旁,高興地說,“還能看見你們,真是太好啦!”
“舒服一點了吧,現在能去衛生所了嗎?”龍小鷹連忙問道。
“不必去了。”王辰盛滿面愁容地答覆道,“剛纔我已經死了。”
“沒有啊。我們就在你身邊,你一直都有呼吸的。”
“我連自己的墳墓都看見了,怎麼沒死?”
“夢裡嗎?你的墳墓在哪兒?”
“就在房子後面。”
“好恐怖!”張雅倩害怕地說,“不會有人埋在屋後面。”
“是呀,房子後面不會有墳墓,將來也不會有。” 龍小鷹對王辰盛說道,“你夢見的東西是螞蟻包。”
“千真萬確,有個墓碑,我還看見有條毒蛇從我的墳頭爬過。”王辰盛一把抓住龍小鷹的手說道,“如果我真的死了,幫個忙,千萬別把我埋在屋後山坡,那兒有毒蛇又有螞蟻,好恐怖那。”
做這樣的夢,龍小鷹還真擔心他這次會遭遇不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