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熊國傑帶著幾個參會知青回到連隊。
聽說有近一半的人被他丟在景洪,人們都很吃驚,一個連隊的人出去,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雖然熊國傑說問題不大,已經安排龍小鷹負責看管剩下的知青,他們會回來的,但羅震江還是狠狠批評了他一頓。
“就是把自己留下來,也不能把知青留下來啊。”
批評歸批評,事情已經發生了,又有什麼辦法?天黑路途遙遠,派人去找他們,根本就不可能,只能希望他們乘下一輛過路車回來。
一直等到深夜,還不見龍小鷹他們回來。
臨睡前,羅震江又來到屋外觀望,黑暗的森林、寂靜的星空,進連隊的道路沒有一丁點兒腳步聲。讓他擔心的是,這條邊界土路一天過不了兩輛車,搭車回來希望渺茫。
如果搭不上車他們走路回來,日頭偏西時會路過嘎灑鎮,找不到落腳處,憑龍小鷹那股子倔強勁,可能會帶著知青連夜走回來。再往前,等待著他們的將是前不沾村、後不著店的莽莽林海。半夜三更硬闖原始森林,還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此時,龍小鷹他們到底在哪裡?
慶祝大會結束後,回來得晚的人看見熊國傑走了,心裡更加著急,手忙腳亂蹲在地上捆揹包。有人把揹包捆好一背起,才發現連地上的枯枝落葉都被綁了進去,只得把繩子解開重捆。
龍小鷹馬上蹲下去幫忙捆揹包,安慰大家道,“別急!越急越趕不上趟。”
幫最後一個人捆好揹包,龍小鷹帶著大家離開橡膠林,跑步前進。
一路小跑來到總場大門,沒有看見熊國傑和先走的同伴們,樹下有輛裝滿人的卡車,駕駛員正在發動車子,龍小鷹急忙上前打聽。不是到分場的車。
趕快又去找另一輛,也不是開往分場方向的車子。
停在總場門口的車子很快就都開走了,一位駕駛員告訴龍小鷹,“今天不會有車了,路邊不遠處就是總場車隊,可以到總場車隊去問一問,看有沒有路過你們分場的車輛。”
“好的!謝謝你。”
龍小鷹帶著剩下的人趕往總場車隊,有幾個人正在修車,上前一打聽,結果停著的車都是“下一次開船港”。
等他們再次回到總場大門時,所有的車都開走了,樹下冷冷清清,就連人都走光了。
被丟下了!就像兜頭被潑了一盆冷水,大家心裡全涼了,有氣無力地提著行李站在樹下。
“趕快走。”有人著急地說,“邊走邊在路上堵車,說不定還能搭上一截順風車。”
“哪有那麼容易的。”有人建議道,“我看我們還是回橡膠林去睡覺算了,補足瞌睡,明天才能走得回去。”
“現在比較麻煩。”龍小鷹對大家說道,“這條通往國境的路是個死衚衕,搭上車的可能性不大,我們要做兩手準備,先到公路去堵車,搭不上車,今夜只好回橡膠林睡覺,明天再走回去。”
在公路邊站了半天,偶爾有輛附近寨子的拖拉機路過,連個過路人都見不到。
等得不耐煩了,有人提議道,“肚子餓了,先填飽肚子再說,我們到市中心去找飯吃,你們說好不好?”
“好!我第一個贊成。”王辰盛高興地舉起手來說道,“走了這麼遠的山路來到城裡,回到連隊,如果有人問起景洪是個什麼樣子?難道回答說只有風吹大銀幕。”
“這就叫做壞事變成好事。”李志剛也高興起來,說道,“在窮山溝裡憋了這麼久,連肉是什麼味道都忘了,現在有錢了,我請客,進城玩個痛快。”
“好的!跟你走。”剛纔還愁眉不展的人也高興起來。“當上光榮的解放軍戰士,要買上兩瓶清酒,到飯館好好慶祝一下。”
拿定主意,大家又來勁了,背起揹包,興沖沖直奔鬧市區而去,一路上都在盤算著要吃點什麼。
“天太熱,我要喝瓶汽水。”
“我要吃顆冰棍。”
有人問道,“小鷹,你來過景洪,街上有菠蘿賣嗎?”
龍小鷹回答道,“上次黃昏我才進城,商店關門了,街道冷冷清清,只有個飯館,吃飯都要搶,晚了就吃不上。不知道白天怎麼樣。”
“都有!都有!”李志剛滿懷信心地對同伴們說道,“西雙版納是個盛產水果的地方,全包在我身上。你們只要選擇一家風情十足的餐館,再加上一份充滿享受的心情就行了。”
沒有到過景洪的人推測,市中心一定停放著叫賣冰棍的小車,街邊擺著裝有各種水果的竹簍,除了能買到糖果餅乾,飯館裡還能吃到回鍋肉。
“嘿嘿!繁榮興旺的邊疆州府,只要有錢有糧票,吃飽喝足不成問題。”
內心充滿自豪感,兵團戰士們仰首挺胸一口氣衝到市中心十字街頭,滿心歡喜順著塘石路繞來繞去,四面八方走了一遍才發現,果然沒有賣東西的攤點。
大街上除了不缺陽光,什麼都沒有,午後氣候炎熱,路上幾乎見不到行人。
興沖沖跑進百貨商店,找到一個擺著幾個罐頭的架子,大家興奮地跑去問售貨員。
“阿姨!豬肉罐頭怎麼賣?”
“不賣。”
“要肉票嗎?”
“這是樣品。”
“有不是樣品的罐頭嗎?”
“沒有。”
放久了不就壞了嗎,難道里面裝的東西是假的?大家也弄不明白。轉來轉去,裡面都是農具和布匹,百貨商店裡除了比外面涼快一點外,沒有什麼東西可買。
頭頂烈日在馬路上走了一陣,終於找到一間簡陋的冷飲店,歡呼著衝進去,裡面只有冰棍,要等著現做。
擡著冰棍走出店鋪,大家對留在景洪已喪失信心,看見路邊有人在爬大拖拉機,連忙衝過去。
問了一下車兜上的人,是到嘎灑鎮的拖拉機。
“嘎灑,走不走?”龍小鷹問同伴們。
“走!”
“搭上一截順風車就沒有退路了,到嘎灑睡屋檐下嗎?”
“夜晚涼快,我們趕夜路回去,說不定很快就走到了。”
“走不回去。大家要有個心理準備,半夜會很困,困得你走不動。夜晚在深山老林裡,到那時你害怕了、恐慌了,連退路都沒有。”
“誰還願意再睡橡膠林?先離開這個鬼地方再說,最多天亮就可以回家睡覺了。”
“好吧,那就上車,趕夜路回家。”
擠上車兜,駕駛員也來了,他爬上座位就把拖拉機開走。
車到嘎灑,知道沒有地方可住,景洪都玩過了,也沒人想去玩,大夥決定走回去。
酷熱的白天過去,黃昏氣候涼爽正好趕路,一陣急行軍走到半夜,月亮升起來。走了好半天才發現,只走到曼飛龍坡,離連隊還很遠。瞌睡來了。
“不走了。”有人倒在路邊說道,“困了,累了,實在走不動了,我們就在這兒過夜吧。”
“再堅持一下。”龍小鷹對睏倦的人說,“我們不知道夜晚會不會有豹子出來活動,至少要找到個寨子,睡在露天才安全。”
又走了一程,山坡密林透出一道亮光,大夥爬到亮光處一看,這裡僅有一間草屋,火光從籬笆牆縫射出來。
敲開門,原來是哈尼族人家,屋裡有一個壯年男子、一個女人和兩個小孩。
竹笆房裡面空蕩蕩,中間燃著個火塘,火塘邊放著三塊石頭,上面吊著口被燒黑的鍋。角落裡丟著幾個破籮筐、幾把刀斧,再加上幾樣被煙燻黑的東西就是他們的全部家當。
碰巧這個哈尼族男子能講幾句漢話,得知是參加兵團成立大會,返回連隊時來投宿的知青,熱情地接待了他們,提了桶涼水來給他們解渴。
喝完水,哈尼族漢子把一截枯樹幹放在火塘上讓它通宵燃燒著,然後招呼大家睡覺。看見他們一家老小披塊毯子圍在火塘邊就這樣睡了,投宿的知青不好意思鋪被子,只得抱著膝蓋圍坐火塘過了一夜。
天色微明要離開了,哈尼族漢子與龍小鷹握手道別時,龍小鷹從身上摸出點錢和糧票放到他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