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把睡覺的窩棚撤掉，把駐地收拾乾淨，各營集合好隊伍，陸續(xù)撤離山溝。
返回時就比較自由了，可以大聲交談，隊形也走得鬆散。
緊**作結束，大家又想起出發(fā)前發(fā)生的事。
“出來一個星期，不知道王辰盛的病好點了嗎？”
“這段時間聽不到消息，我也正掛牽著這事?！饼埿→棑牡卣f。
“衛(wèi)生所只能醫(yī)頭疼發(fā)熱的小病，肺結核怎麼醫(yī)得了，可能已經(jīng)轉到團部醫(yī)院去了吧?！?
“回去後就去看他?！?
午後，大部隊進入營部地盤，邊走邊解散，每路過一個連隊就少了一批人。
到達營部，龍小鷹帶著隊伍直奔衛(wèi)生所，看見病房門緊閉，龍小鷹大聲喊道，“王辰盛！”
沒有聽見應答。
李志剛一把推開房門，病牀上空無一人，從篾笆牆縫中射進幾道清冷光線，照見一牀白被單。
“人呢？不會掛掉了吧？”
“快去找王所長！”
大家又衝往門診室。
王所長正忙著爲病人診治，見一行人焦急地跑進來，就知道找王辰盛來了，起身招呼大家道，“你們都回來了呀，我這就去給你們倒水喝。”
“不喝了，王辰盛怎麼樣了？”夏蓮著急地問。
“他走啦?！?
“走啦！”
看到大家驚異的臉色，王所長解釋道，“他回連隊去了。你們連的老羅來看望王辰盛，我就跟羅連長說，這種病在邊疆艱苦環(huán)境中是治不好的，大城市醫(yī)療條件好，建議讓王辰盛儘快趕回昆明治病。羅連長同意了。王辰盛在請?zhí)接H假，你們回去就能見到他了?！?
“他沒事就好，你們忙著吧，我們也要回去了。”
跟王所長告別後，一行人鑽進森林，隊伍也就解散了。
回到熟悉的環(huán)景，身邊的一草一木看上去是那樣的親切，夏蓮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熱潮，有了一種回到家裡的感覺。
在這綠意盎然的山谷，路過的花花草草都在向自己打招呼，伸手摸一摸探到眼前的綠葉，原來自己就是這裡的主人！想起剛來時各種不適應，只想儘快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現(xiàn)在思想上發(fā)生轉變，這是先前未曾料到的。
下鄉(xiāng)成長的歲月裡，身邊一切都在悄悄發(fā)生變化，對這塊土地也漸漸產(chǎn)生了深厚感情。原以爲昆明纔是家，離開連隊一段時間，回來後才發(fā)現(xiàn)這裡同樣讓人留戀。
不過認真對比起來，她覺得即便我走得再遠、即便我飛得再高，總還是忘不了溫暖的家。那裡有朝思暮想的親人，有舒適的生活環(huán)境，有更爲廣闊的發(fā)展天地。嚮往豐富的物質(zhì)文化和精神享受，事業(yè)上追求有更高層次的發(fā)展，在這個狹窄閉塞的山溝裡，是做不到的。
緊急行動前收到母親來信，說是那個年輕有爲的參謀長到家裡來玩，催促母親讓她儘快回昆商談婚姻大事，挑選個喜歡的工作辦理調(diào)動。
親情友情難以割捨，大家小家何處是家？這讓夏蓮心裡很矛盾。
是和龍小鷹一起住草房當大自然的主人，還是和不甚瞭解的陌生人住磚瓦房當他的賢內(nèi)助？得聽聽龍小鷹的意見，看他是怎樣想的？
夏蓮站住了，向走在隊伍前面正在跟別人說話的龍小鷹喊道，“小鷹！”
“什麼事？”
龍小鷹回過頭，看見夏蓮站在開滿花朵的灌叢邊，以爲她又要摘花了，趕快走過去爲她摘了一束野花。
“路邊的野花你不要採！”夏蓮制止道?！坝性捀阏f?！?
夏蓮有意讓其他人先走一步，看見與隊伍拉開了距離，問龍小鷹道，“出去了一段時間，再回到連隊，你有沒有一種回到家裡的感覺？”
“有呀！”龍小鷹回答道，“我的家產(chǎn)，還有你，全都在這兒?！?
“你那幾件破衣服能值幾個錢？是要問你，想不想在這裡紮根？”
“紮根？我是個純粹的無產(chǎn)階級，在哪裡紮根都行。”龍小鷹高興地問道，“不過我有點遲鈍，你是不是想成家了？”
“是該考慮成家了，問題是應該在昆明成家，還是在這裡成家？”
“當然是在這兒，昆明又回不去。”
“你知道回不去？告訴你吧，跟你說過的那個參謀長又來催我回去結婚了?！?
“說到內(nèi)地和邊疆，差別實在太大，城裡有很多發(fā)展機會，但在這裡就是一輩捏鋤頭把。關心你的人不少，只是這個參謀長不知道是個好人還是個壞人？”
“人家都當上參謀長了，還會是壞人？”
“你問過他年齡有多大嗎？”
“沒有。”
“我們這個年紀能當?shù)絽⒅\長嗎？再說了，離開了培養(yǎng)你的土壤，就等於折斷了理想的翅膀，成了家，你一個沒有文化的農(nóng)墾工人，能幹什麼？”
“不是說商談調(diào)工作嗎，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這是對命運的妥協(xié)啊?！饼埿→楅_導夏蓮道，“你還沒有認識到吧，爲了能回家你就走這條路，找個不知底細的人，從此寄人籬下傷心一輩子？”
“那要怎麼辦？”
“跟著我，一定能得到幸福?！?
“不嚴肅，不跟你談了?！?
夏蓮嗔笑著給了龍小鷹一拳，但在她的心裡已經(jīng)得到滿意答覆，爲了回家隨便找個人成婚，當了別人的主婦，還談什麼理想，人生還有意義嗎？
大家輕鬆愉快地談著話，不知不覺就回到連隊。
聽見屋外吵鬧聲，王辰盛從屋裡跑了出來?！靶→棧∧銈兘K於回來啦，想死你們了?！?
“身體怎麼樣？”龍小鷹問道。
“已經(jīng)脫離了鬼門關?！?
寒暄過後，王辰盛告訴龍小鷹，“探親假已經(jīng)批準，手續(xù)都辦好了，想不到在離開之前還能見到你們，真是太高興啦。”
“治病很費錢的，等會兒我們湊點錢給你，回去後要抓緊治病?！?
“謝謝！謝謝！我還正著急找不到人借錢呢。”
這時嚴國定從屋裡走出來了，他知道派出去的人今天會回來，特意在連隊上等著迎接大家。
“小鷹！帶出去的人都安全回來了嗎？”嚴國定問道。
“報告指導員，都安全回來了?！?
“很好！我已經(jīng)聽說了，你們在外面幹得不錯。”還想說些什麼，但是當他看到男知青頭髮蓋住了耳朵，不覺皺起了眉頭，對龍小鷹說道，“我常說基幹民兵要‘內(nèi)強精神、外塑形象’，讓大家馬上把長頭髮剪掉，你帶個頭，過會兒我再來檢查?！?
“是！指導員，堅決完成任務?！?
嚴國定離開後，龍小鷹才發(fā)現(xiàn)沒有理髮推剪，本來連隊有一把，但現(xiàn)在不知道在誰手中？人們都上山勞動去了，到哪裡找理髮剪？
正在犯愁，夏蓮從屋裡拿來一把剪刀，對大家說道，“我來幫你們剪?！?
“你行嗎？別剪得讓我們出不了門?！饼埿→椧苫蟮貑枴?
“用剪刀本來就是女人的事，我學過裁剪，咋個會不行？”
“學過裁剪跟剪髮有什麼關係，別一剪刀下來就把耳朵剪缺了一塊。”
“別廢話多，指導員安排的事還幹不幹？”
“要幹?！?
“那就拿個凳子出來?！?
夏蓮開始爲龍小鷹剪髮了，她沒有爲男孩子剪過頭髮，剪刀下去很細心，這邊長了剪幾刀，那兒短了再修幾刀。修來修去，反而把龍小鷹的後腦勺修出“梯田”，梳了幾下也蓋不住。
聽到旁邊的人在議論，心裡不免緊張起來，哼起歌來，“綿羊你別發(fā)抖呀你別害怕，不要擔心你的舊皮襖！炎熱的夏天你用不到它，秋天你又穿上新皮襖……”
“你——”龍小鷹打斷她的歌聲，“把我當成了什麼東西？誰發(fā)抖了？”
“別說話！再鬧，把你剃成個光頭?！?
哈哈哈！惹得在旁邊觀看的人都笑起來。
嚴國定又過來了，看到已經(jīng)在執(zhí)行他的決定心裡很高興，對李志剛說道，“志剛！你去把屋裡的同志都叫出來，趁這個時候，我有件重要事情要告訴你們?！?
人到齊後，嚴國定對大家說道，“一班的同志們，你們走後連隊發(fā)生了一點變化，阿旺同志被調(diào)去搞政邊了，支部研究，決定由龍小鷹同志來擔任一排長?！?
一聽這話，同志們都高興地鼓起掌來。
“龍小鷹任一排長後，就由夏蓮同志接任一班長，李志剛同志提拔爲副班長?！眹绹ń又f道，“今晚開大會就宣佈這個決定，明天一早就上任。小鷹同志，這是個新的挑戰(zhàn)，你有決心挑起這個擔子嗎？”
“有！”龍小鷹堅定地回答道。
“我還要給你打個招呼，連隊上幾個難管的知青都在一排，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好的。”
龍小鷹知道，嚴國定說的難管的人，指的是愛搞小動作的朱國明和愛打架鬧事的高勇，這兩個人個性都比較強，在誰手下都不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