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一個妃嬪生病本不是什麼大事,然而如今憶昔和西濟帝的關係算是好些了,自然憶昔身子不適就傳到了西濟帝的耳朵。這不一下朝,西濟帝就趕到了挽曦宮。
司空肅陽匆匆地趕到憶昔的牀前,皺著眉不贊同道:“身子不適怎不叫御醫?現在可好,躺在牀上,動彈不得了!”
憶昔靠著軟枕,想向西濟帝行禮,奈何行動不便,又被西濟帝阻止了,只好作罷。
“臣妾謝陛下關心,御醫就罷了,臣妾的身子臣妾自己清楚,不過就是些老毛病,吃點藥就好了。陛下不必擔心。”
司空肅陽見她臉色雖有些蒼白,但精神倒還可以,便不再多言,只囑咐道:“既然知道是自己的身子,那就要好好愛惜,莫要到發病的時候才知道自己身子不好!”
憶昔眼眸如水,扯住司空肅陽的衣袖,笑道:“臣妾省得。陛下這是剛下朝罷?”憶昔瞥見他的服飾和往常的不同,好奇地問道。
司空肅陽握住她扯住他衣袖的手,嘆道:“總是讓人不省心。”
憶昔開始分不清這是一種什麼感覺了,那種帶著無奈又淡淡疼惜的語氣讓人的心莫名地一軟,她凝眸望向他皺起的眉頭,忽然想伸出手撫平那層愁緒。
空氣中似乎都有種別樣的情緒在流淌。
“陛下,陛下……”,有宮人自殿外跑進來,打破了一室的綺麗。
“放肆!挽曦宮怎能容你們大吵大鬧!”司空肅陽一臉怒意,厲聲喝道。
那宮人見到了西濟帝,一把跪在了地上。
憶昔側著身子去看跪在地上的宮人,並不是挽曦宮的宮人。遂問道:“你是何人?因何事找陛下?”
那宮人擡起頭來,滿臉的欣喜,面對著司空肅陽,顫抖地回答憶昔的問題,“奴婢是李嬪娘娘宮裡的宮人,奴婢找陛下是因爲,是因爲……”
司空肅陽有些不耐煩,壓抑著怒氣,斥道:“說,究竟是爲何?”
“李嬪娘娘,娘娘有喜了!”
登時一片寂靜,司空肅陽由怒氣到震驚再到欣喜,站起身來對那宮人喚道:“李嬪有喜了,快帶朕去瞧瞧。”
剛跨出內殿的門,突然想到身後還有臥牀的憶昔,回頭笑道:“愛妃身子不適便好好休息罷,朕去去就來。”
憶昔溫順地點點頭,看著司空肅陽離開的背影久久不動。
西濟帝登基三載,並未孕育子嗣,現如今終於得償所願,該是可喜可賀的。況且選秀剛剛結束,就聽聞後宮傳來喜訊,也算是雙喜臨門。西濟帝聽聞此事,自然也是欣喜異常,毅然離去也是正常。
帝王的溫情本就薄弱,自己怎會癡心妄想,以爲他是疼惜自己的。她只是他衆多妃嬪中的一個,在理上,他是君,她是臣,在情上,他是夫,她是妾。他這樣不顧一切地離去,去看那個同樣是他的嬪妃的女人,她突然覺得身子涼涼的,半晌不能動彈。
在後宮,永遠不會有什麼溫情存在。莫說自己名義上是方相的義女,西濟帝不會對自己另眼相看,即使不是,哪個帝王又會在乎一個小小的妃子呢?
從來只聽聞母以子貴,現在西濟總算是雨過天晴了。
每日裡品級低的妃子都會向四妃請安,雖然明面上見過的四妃只有三個,不過這三妃總算要尊貴些,請安就變得在所難免了。
憶昔與沈、容二妃坐在高座上,打量著殿內的各色妃嬪,她們之中,或嬌妍,或明豔,各有千秋。莫說男子,即便是女子望著也是悅目的。
自妃嬪來請安,憶昔就讓珠雲將那位有孕的李嬪指給自己看,到最後總算見著了。
模樣倒是不算出奇,最可人的就是那雙靈動的眸子,顧盼之間帶著俏皮,瞧著甚是討喜。憶昔看著也覺得李嬪甚是可愛。
那李嬪並不是新晉的秀女,聽說是西濟帝去年冬天在賞梅的時候見著的宮人,見她模樣討喜就封了妃,由奴婢變成了主子。李嬪爲人很是低調,大概是知道自己原本的身份就不高,平日裡什麼事情也不爭不搶。若不是此次有孕,怕是沒幾個人認得她。
憶昔心中並不討厭李嬪,還覺得有些喜歡,遂在她請安時對她笑了笑,吩咐珠云爲她的椅子備了軟墊。李嬪更是一臉感激,大概是從未受過這般待遇,那雙靈動的眸子溢滿了欣喜。
“李嬪可有哪裡不舒服?若是有,千萬別自己扛著,可以先回宮休息休息。”憶昔關心道。
“她會有什麼不舒服?”容妃轉了轉手中的玉戒指,嗤笑道:“自從有孕後,陛下可是將宮裡所有的御醫都召集了起來,就怕她會磕著絆著。”
李嬪訥訥地揪著衣角,站起身小聲地回答:“多謝二位娘娘關心,臣妾無事,可以堅持。”
沈妃安撫著李嬪,對容妃笑道:“容妃妹妹怎能這般說話?李嬪妹妹年紀小不懂事,容妃妹妹何必和她計較呢?”
容妃也不去管沈妃說什麼,只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說道:“李嬪無事,不過今日本宮可乏了,就不呆了。”說罷攜了宮人甩袖離去。
沈妃尷尬地笑了笑,對李嬪說道:“容妃妹妹就是這火爆的性子,李嬪妹妹不要放在心上。”
“臣妾省得。”李嬪謹慎地回答。
這也算是秀女中的七人第一次正式拜見後宮品級高的三妃,自然不會馬虎,妃嬪一個接一個地走了進來。憶昔在人羣的最後看到了紀翹,她還是那般模樣,雖然是同樣的宮裝,可她卻能穿出白衣飄飄的感覺,像憶昔第一次見她的時候。
請安的時候,紀翹行了個端正的宮禮,“臣妾給曦妃娘娘,沈妃娘娘二位娘娘請安。”
憶昔雖與紀翹並無交談,然而兩人眼神的觸碰,憶昔從紀翹的眼中看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淡淡欣喜和感激。
在衆人面前,憶昔並不說話,只留給沈妃去教導那些剛入宮的妃子,畢竟自己懂得也不多,比不上沈妃在後宮呆的時間長。
聽沈妃講話之餘,憶昔注意到李嬪似乎有些難受,總是捂著嘴,似乎不舒服極了。憶昔早就聽聞過,有孕的人易嘔吐,便附耳吩咐身側的珠雲端一碟酸梅來。
不一會兒,酸梅便擺在了李嬪桌前。李嬪驚訝地看著珠雲,後來總算明白是憶昔的吩咐,兩眼亮晶晶的盯著憶昔,又拿了一顆酸梅放進嘴中,眼睛笑得如兩彎小小的月牙。
憶昔見她吃的樂呵,像個孩子,總算知道爲什麼不討厭她了,遂掩著嘴笑了。
挽曦宮空蕩蕩的,帶著熱鬧之後的靜寂,憶昔走到方纔李嬪坐過的位置上,拈起一顆酸梅,放入嘴中,酸酸的味道立馬充滿整個口腔,她不喜那些太酸太甜的食物,才含了一顆酸梅,臉都差不多要皺到一起了。
有孕爲什麼要吃酸的?止吐麼?還是說肚腹之中的孩子喜歡吃酸?
憶昔撫著小腹,人真的很奇妙,在肚腹之中孕育生命,一代一代延續下去。可是懷孕究竟是什麼滋味?是歡喜得似乎整個世界都掌握在手中麼?還是隻要想到,從此之後有一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人,那就是一生的幸福。
她封妃已久,卻從未與西濟帝行過夫妻之事,她對這些也是一知半解,無法回答,可是摸著小腹,總感覺那裡似乎有個孩子在動,而自己也突然有種想要個孩子的衝動。
果然是太累了麼,連這些不可能的事情都一一出現在腦海。
憶昔陷進椅子裡,閉著眼睛又含了一顆酸梅,其實,有時候酸酸的感覺也不錯。
似乎要睡著了,突然感覺有風在身側滑過,更有一團巨大的陰影檔在自己身前。憶昔睜開眼,見到的是滿臉陰沉,強自忍著怒氣的西濟帝。她忙整理了一下衣著,屈膝行禮道:“臣妾見過陛下……”
“啪”,是司空肅陽一掌將憶昔揮倒在地,打碎了桌上的酸梅碟的聲音。
一顆顆黑色的酸梅似跳動的珠子,在地面上滾動著,沾染了塵埃。
“方憶昔,你竟是這般的蛇蠍心腸!”司空肅陽的聲音從牙縫中擠了出來。
憶昔頭磕在地上,立馬紅了一大塊。見西濟帝如此的憤怒,她一時之間不知所措,也不去管額上的傷和散落在地的長髮,撐起身子跪在司空肅陽面前,鎮定地問道:“臣妾不知發生了何事,望陛下明示!”
“明示?”司空肅陽冷哼一聲,蹲下身子,捏起憶昔的下巴,“你讓朕明示!倒是會裝糊塗!你做了什麼事情還要讓朕來提醒你麼?”
憶昔仰著頭,眼神堅定,一字一句道:“臣妾不知!但臣妾所作任何事都對得起天,對得起地,無愧於心。”
“好!好!”司空肅陽氣急反笑,“無愧於心,你是無愧於心了,但你有愧於李嬪!”
“李嬪?”憶昔就今日見過李嬪,更是不知她爲何會有愧於李嬪。
“李嬪今日小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