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樹下一人端坐在鞦韆架上, 碧綠裙衫隨風舞動,柔婉生姿。一人默立畫前,筆走游龍, 鳳眸淺淺生輝, 青色長袍徐徐擺動, 芝蘭玉樹。
青喬見司空肅陽放下了筆, 小跑到他的身邊, 望著畫開口道:“畫得真好。”
司空肅陽點了點她的額頭,勾脣道:“不及真人半分。”
青喬聽罷,耳根就燒了起來, 嗔怪道:“就知道瞎說,明明畫得那麼美, 還來打趣我。”
司空肅陽伸手摟住她的腰, 輕聲道:“東陌人都道京都第一才女顧小姐琴棋書畫皆是精通, 你若是肯畫,隨意畫一幅定會比這一副畫得好。”
青喬心咯噔一跳, 耳根的紅暈漸漸消失,恢復了常色,默默開口道:“世人皆是以訛傳訛,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哪有他們說得那般好。再說, 你何時見過我作畫?”
青喬等了半晌也未見身側的人發出聲響, 然腰側他的力道卻是越發的重了, 青喬吃痛的側首望去, 但見司空肅陽雙眉緊鎖, 額上溢滿冷汗,脣也抿得緊緊的, 一副極不舒服的樣子。
青喬吃了一驚,不知發生了何事,趕緊伸出手摟在他的腰上,以免他會倒下,又急切地問道:“怎麼了?”
司空肅陽緩了緩,微微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雙眼,長吁了口氣,艱難地道:“……無事……”,又轉過臉看向青喬,露出一個虛空的笑,“青喬,扶我回房。”
青喬見他脣色越來越白,方纔那笑定是他爲了安自己的心,她再也不管其他,扣住他的手腕,爲他把脈。
果然,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以前爲他把脈,就覺得他的脈象奇怪,現在纔算正式確定下來,他真的中了毒,而且時間很久了。
青喬皺著眉,要她一個人扶著頎長的司空肅陽進屋,怕是有些困難,只好找人幫忙了。
“來人!”她對著空若無人的庭院喊道,即便是主子吩咐不得跟從,但下人們定不會離得太遠,稍有聲響應是能聽到的。
果不其然,下人從外面進來了,趕緊接了手,青喬趕緊又吩咐下人去找太醫,這事纔算安定下來。
青喬看見躺在牀上昏迷的司空肅陽有些擔心,畢竟以前從未見他毒發,這次也不知是何故。
太醫低眉斂目地把脈,眉微微皺起,似是在琢磨,少頃,離開牀邊,寫了張方子給下人,就要求告退。
青喬很是疑惑,攔住御醫,問道:“御醫,太子這是何故?”
御醫恭謹地回道:“回太子妃,太子殿下這是舊疾,服完藥便能好轉。太子府應該有方子,不過太子的病情似有變數,臣又加了幾味藥,回宮之後還要和其他御醫再商討商討,相信太子不久就會醒來。”說罷就要離開。
“站住!”青喬斥道,拿起方子,越看眉就皺得越緊,“你這是什麼方子?只能抑制太子體內的毒性,根本就是治標不治本,你這是置太子性命於不顧,你該當何罪!”
因青喬說得聲色俱厲,嚇得御醫臉色都白了,趕緊跪下道:“太子妃冤枉微臣了,若是能找到解決之法,微臣又何至於只用壓抑毒性的方子,望太子妃明鑑!”
青喬一想確實如此,難爲一個老御醫也沒用,遂吩咐御醫起來,又道:“我曾看過一些醫書,對藥理也有些興趣,雖說這毒確實難治,但也不是無法,爲何不試試以毒攻毒呢?”
御醫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拱手道:“太子妃既識得藥理,微臣就如實說了,世間萬物皆重在個度,雖說以毒攻毒是個好辦法,但由於不知太子中的毒裡面各種藥草的成分是怎樣的,各位御醫也不敢冒冒然地用藥,故而只能用壓抑毒性的方子。”
“罷了……”,青喬嘆息,揮揮手,“你回罷。”
御醫聽罷才急急告退。
司空肅陽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他方一睜眼就看見青喬一手撐著腦袋靠在牀沿邊,眼瞼微微垂著,燭光暗暗的亮著,在她的側臉打下了一層陰影,眼睫的影子也印在了臉上,襯得她的面容愈發的柔和了。
他垂眸,勾了勾脣,伸出手來,想摸摸她的臉。方一動作,她就醒了。
青喬眼底閃過欣喜,柔柔道:“醒了?肚子餓麼?我吩咐下人去準備吃食。”說罷,就要起身去喚人。
司空肅陽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見她露出不解的表情,方開口道:“無事,我不餓。”
青喬順著他的力道走到他的身邊,才坐在牀沿上,就被他摟了個滿懷,她一愣,反應過來後,伸手亦抱住他結實的後背。
“嚇壞了罷?”司空肅陽摸了摸她柔順的長髮。
青喬搖搖頭,蹭了蹭他的臉頰,道:“你醒了就好。”
司空肅陽輕嘆了一口氣,淡淡道:“怎麼不問發生了何事?”
青喬撐著身子,微微離開了他的懷抱,水樣的眸子亮如星子,她緩緩說道:“你若想告訴我是何事,自會告訴我,若是不想說的事,即便我問了,你也不會告訴我的,那我何必自討沒趣。”
司空肅陽悶悶地笑著,吻了吻她的脣,復又抱住她。
這夜色帶著濃得化不開的醉人,只餘星光點點明亮依舊。
“太子殿下,您慢走,小心地上。”領路的宮人小心地帶路,又一一提醒。
走過幾條彎彎曲曲的小道,總算是見著了前方的光亮,宮人小聲地說道:“太子殿下,到了。”
司空肅陽負著手看了看眼前的宅子,重重侍衛把守著,不能自由出入,確實不好過,他揮了揮手,對下人吩咐道:“你們便留在這兒罷,本殿一個人進去就好。”
下人們聽從吩咐地站立不動。
司空肅陽走進宅子裡面的時候,看見一人氣定神閒地喝著茶的時候,不禁斂了神色,“二皇兄好興致,幽禁至此還過得這般閒適。”
二皇子喝了一口茶,不理他話中別樣的意味,直奔主題道:“不知太子前來所爲何事?”
“倒是直接,二皇兄不管怎麼幽禁,這份皇家氣度倒是還在。”司空肅陽淡淡道,“我想跟二皇兄做個買賣,不知二皇兄意下如何?”
二皇子冷哼,“我如今到這般地步,還有什麼可以和堂堂的太子殿下做買賣?”
“二皇兄莫急。”司空肅陽坐在椅子上,“我不過是希望二皇兄能將解藥交出來。”
“解藥,什麼解藥?”二皇子裝糊塗,笑得一臉得意,“莫非是何人中毒了,需要什麼解藥,太子病急亂投醫,都找上我了?”
“二皇兄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司空肅陽以食指敲擊桌面,漫不經心地說道:“昨日我去見了正琮,他的小模樣真是討人喜歡。”
“你……不準碰我兒子!”二皇子厲聲道。
“二皇兄做下如此犯上作亂之事,父皇仍舊疼惜二皇兄,只獨獨幽禁二皇兄一人,雖正琮他們貶爲庶人,但總比幽禁來得好些,二皇兄,你說是麼?”
二皇子頹然地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語。
夜色深深,即便有燈籠照著小道,仍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司空肅陽走得極慢,眉心不自覺地輕蹙著,中毒之事,本就是他剛回西濟,也就是延和二十五年發生的事,那時候自己雖然謹慎,但還是中招了。
突遇刺客,刺客招招致命,他險險纔算避過,然而還是中了毒。
他敢斷定是二皇兄動的手腳,雖未留下任何證據,但西濟最想置他於死地的,恐怕就是二皇兄了。故而他三番四次地派人潛入二皇子府找解藥,可卻徒然無功。
他只好找御醫想出解毒之法,希望能解毒成功。奈何御醫一直查不出是何種毒藥,而且不知其成分,故而兩年來,只製出了壓制毒性的藥方。
他本以爲他有時間等,可突然發作的毒讓他心驚,以往只要喝了藥便能安然無恙,如今真到了這般地步麼?
總算等到二皇兄被幽禁,自己以正琮的性命威脅他,他是將所有的情況都說了,可是仍然無用。
“既然皇弟執意如此,我便明說罷,我手中也未有解藥。”
“當年刺殺太子的刺客已經全數殲滅,刺客劍上淬毒,毒藥是何種我也不知曉,只交給管家去處理。後來見你無恙,以爲是刺客刺殺失敗,我一怒之下便毒藥全部丟棄,此事便不了了之。”
“若是皇弟想知道是何種毒藥的話,只能去找管家了,我說的就這麼多,若是皇弟還不願放過正琮,我也無能爲力,只嘆正琮命薄罷了。”
二皇子府上的管家,兩年前因年邁向二皇子請辭,二皇子欣然同意。自後再無管家此人,無人知曉他去了何處,他究竟是生是死。
縱觀管家一生,他自來了二皇子府上,盡心伺候二皇子,無妻無子,無友無朋,孑然一生,臨老請辭,無處可歸。
若是去尋找此人,只怕是困難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