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妃被剝奪妃位,一夕之間便傳遍了後宮,多少妃子等著看笑話。然而西濟帝並未將曦妃爲何被剝奪妃位的原因宣揚出來,衆人只知一日之內,後宮中一位妃子小產,一位妃子被削,這中間肯定有某種關聯。
西濟帝又下了旨嚴禁後宮討論此事,並且將李嬪晉升一級,封爲正三品婕妤。
西濟帝也逐一調查,不想後宮的紛爭影響到朝堂的穩定,終是決定棄卒保車,杖責了挽曦宮內有關此事的數位宮人,然而卻並未恢復曦妃的妃位,繼續幽禁挽曦宮。此事就此平息。
一月之後正逢西濟帝二十五歲壽辰,西濟歷來都是逢五、十,都要大擺筵席。此次西濟帝本不打算大肆慶祝,畢竟大選秀女已經在前,若是再弄個舉國歡騰的壽宴,國庫又多了一筆不必要的開支。
西濟自這任西濟帝即位後,經濟已經大爲改善,然而,國之根本到底弱了些,故而西濟帝提出只辦家宴時,大臣們皆是稱讚西濟帝聖明。
既然是家宴,自然就是後宮妃嬪和大臣們在宮中舉行一個宴會,重在喜慶。後宮妃嬪紛紛獻藝,整個後宮倒是一派祥和。
憶昔從來沒覺得幽禁也能這般閒適,雖然吃穿用度不比以前,但重在沒有日日膽戰心驚的忐忑。這段幽禁的日子倒是把憶昔養得豐腴了一些,總算不像是一陣風就能吹倒的柔弱模樣。
憶昔最大的樂趣就是看書,那些書都是以前在藏書閣借來的,一向束之高閣,現在可算是重見天日了。
憶昔一向不喜女紅之類的東西,琴棋書畫更是隻懂皮毛,連當日在方相府邸獻舞也是趕鴨子上架。現在,日子閒適了,天天待在挽曦宮看看書,學著書裡面的東西琢磨些新鮮玩意兒,倒是樂得自在。
這日她坐在椅子上看到書中一則故事,不禁嘖嘖出聲。
“在看什麼?”
憶昔正看得投入,也不管是誰問的,眼睛仍盯著書,嘆息道:“望夫石的故事。”
“嗯?爲何嘆息?”身後的聲音再次傳來。
“書中說道: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與其妻一別十三載。其妻塗山氏女日夜向丈夫治水的方向眺望,但望穿秋水,也不見禹的歸來。她朝思暮想,最終精誠所至,化作望夫石,端坐在塗山的東端。真是可悲!”
聲音再次傳來,問道:“這也算是其妻情深意重罷,苦苦等候丈夫的歸來,爲何你要說是可悲?”
憶昔有些惱怒,身後喋喋不休的聲音讓她有些厭煩,她一把轉過身說道:“若是塗山氏女真的想念她的丈夫,怎麼不攜了行李去找她的丈夫,癡癡等待有何用,倒不如在有生之年再見上一面,一報相思之苦!”
憶昔說完之後,纔看清楚了面前的人影,西濟帝擰著眉、負著手正對著她。憶昔一驚,喚道:“陛下……憶昔恭請陛下聖安。”又急急行了禮。
司空肅陽托起憶昔的雙臂,將她扶了起來,好奇道:“愛妃倒是與旁人的想法不同,這也是愛妃認可的觀念麼?”
憶昔抽回雙臂,有些不自在道:“這話不過是憶昔的一時之念,當不得真,指不定以後的想法又變了。”
既然她這般說了,司空肅陽也不去糾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角微勾,“愛妃日子過得甚是愜意,倒是不見清減,反而豐潤了些。莫非是朕的責罰還不夠重?”
“回陛下的話,是宮中食物養人。日日待在挽曦宮,又無事可做,自然就胖了些。”憶昔平順的回答,“至於責罰,陛下若是想繼續幽禁憶昔,或是其他,憶昔定當領受。”
“愛妃這是在責怪朕麼?”司空肅陽收起那一抹笑意。
“憶昔不敢。只是憶昔相信清者自清,不是憶昔做的事,憶昔也不會承認。況且,”憶昔望向司空肅陽的雙眸,“憶昔相信,當今皇上聖明,自然會查清楚一切的。”
司空肅陽勾住她的腰,眼眸沉沉,嗤笑道:“倒是看不出來,幽禁半月,小嘴是越發的凌厲了。”
憶昔不去看他,只斜斜地望著殿外,不發一言。
司空肅陽霍地放開她的腰,差點讓她跌倒,他聲音冷冷地說道:“李嬪小產之事究竟是誰的過錯,朕也不去追究了。至於你,繼續安安分分地做這個曦妃就好。一月之後,是朕的壽辰,任何事情你都要看著些,畢竟,”司空肅陽斜覷了她一眼,“你是這西濟的曦妃!”
西濟帝走後,挽曦殿外的侍衛就撤了,憶昔終於還是恢復了曦妃的頭銜,一時之間,整個後宮嬪妃都摸不著頭腦,只能做好本分,不去管其他的風吹草動。
“我倒是想不到,你竟是第一個來看我的?”憶昔笑著看向對面的人。
紀翹抿了一口茶水,見她沒用尊稱,遂明瞭。笑道:“我來過挽曦宮幾次,只是殿外總有侍衛看守著,不讓任何人進出,只好作罷。難得你今日解了禁,我就來看看,果然如此。”
憶昔撥了撥有些散落的發,望向天邊,“這後宮的事,那件能說得準。今朝福,明日禍,說不定隔幾日我這妃位又會被皇上給削了。”
紀翹一驚,打量了一下四周,說道:“娘娘您可別這麼說,隔牆有耳,這不小心傳到皇上的耳朵,又是一場驚天動地。”
“我也看開了,倒是寶林纔剛剛入這後宮,什麼事情都不懂,做任何事還是三思而後行罷。”
紀翹正待接口,珠雲正好端了糕點,一不小心撞上了她,二人皆是滿身狼藉。
珠雲趕緊道歉,拿了絹帕擦紀翹身上的糕點。紀翹本就不是那般計較的人,只說了句沒事,就站起身來清理身上的污漬。她的腦袋微微低著,一下一下輕拍了身上的衣裙。
憶昔本沒有注意,站起來叫珠雲帶紀翹去內殿換件衣裳的時候,正好看見紀翹耳後有一顆痣,忽然覺得好生熟悉。然而終究是不重要地事情,過後便忘了。
一轉眼,西濟帝二十五歲的壽辰便到了,整個皇宮熱鬧至極。
既然是家宴,那麼各種節目皆是後宮嬪妃自己選擇的,憶昔既然是曦妃,也算是負責這次活動的領導人了,早前各宮妃嬪就將要表演的名單交給了憶昔,看不出來,後宮倒是人才輩出,琴棋書畫,無所不曉,皆是能人。
剛剛入夜,大臣們便換了朝服,攜了家眷趕到皇宮。
到了辰時,晚宴纔算正式開始。各宮粉黛,環肥燕瘦,看得人眼前一亮。
憶昔本就身體不好,自然沒準備什麼節目,況且,家宴麼,也不用太過隆重,遂穿了件較平日奢華些的天青色的繡裙,繡裙本無什麼特色,然而胸前繡著的富貴牡丹,栩栩如生,竟似在夜色中盛開一般,衣裙下襬和袖口也繡了些簡單的花紋,看著十分舒心。
難得看見她這般打扮,司空肅陽在她出現時也微微勾起了脣角。
“愛妃今日倒是讓人眼前一亮。”司空肅陽在她耳邊低低的說著。
“謝陛下誇讚。”憶昔淺淺頷首,施施然坐於下位,再不去看高坐上位的西濟帝,眼睛盯著大殿中間想一賞衆位姐妹的才藝。
憶昔看的佩服至極,竟不知沈妃之妹,沈學士之幺女,沈悠,沈美人畫技如此超羣,本以爲是沈悠是憑著沈妃娘娘的關係,過了殿選,成爲娘娘的,沒想到還真的是才華橫溢,一手丹青,畫得是惟妙惟肖,讓在場的臣子讚歎不已。
來自民間的三位寶林也不錯。蘇琦汀,蘇寶林的一曲民間小調倒是讓這晚宴越發的有家的味道了。黎茵羽,黎寶林更是不弱,即興作詩,讓朝堂之上的一向有才子之稱的杜大人是自愧不如。
憶昔一直等著的就是紀翹的劍舞,看著紀翹是個柔柔弱弱的女子,如蘭桂婉約,竟不知她會劍舞。
紀翹一身火紅的裙裝,手臂上纏著根根絲帶,一轉身,一回眸絲帶翩翩,劍光森寒,美人嬌豔,端得個英姿颯爽,風情無限。
紀翹眼眸始終帶笑,盯著上座的西濟帝,在衆人眼中似是深情一片。
合舞的琴曲逐漸高亢,紀翹轉身的頻率越來越大,最後只能看見紅色的絲帶在飄拂,一霎那間,琴聲錚錚,直至聲音的最高處,滿天的紅色絲帶自天空落下,紀翹也忽然從天空落下。
那一剎那,憶昔的眼中只剩下了火紅世界中紀翹的面容,她如墨的黑髮,微勾的嘴角,含情的雙目,以及耀人的劍光。憶昔的眉心一陣賽過一陣的抽痛,她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手掌,拼命注視著那個火紅的她。
然而,電光火石間,那劍的方向變了,直直的,朝著西濟帝的方向襲來。紀翹的眼神也變了,冷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憶昔死死地看著殿上的那個人,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感覺到衆人的嘴在一張一合,說的似乎是:“保護陛下!”
“保護陛下!”
是的,保護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