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喬回到家已經有幾日了,雖說將近十載未與父母見面,初見面時確有些陌生。然而畢竟是血溶於水,相處幾日之後,過了第一次見面後的生疏便是家人般的熟稔。
這日,青喬偷偷摸進同胞姐姐的房間,見她尚未歸家,遂四下搗鼓一番,左右是無事,她來到書案前,翻翻這個,摸摸那個,倒是有趣,不經意間從書本中掉下一張信箋。
青喬抿了抿脣,旁人的東西還是不動的好,雖說阿姊不會怪她,但是偷窺別人的信箋總歸是不好的。可是那信箋掉到了地上,最可悲的還是有字的那頁在上,這算不算是一種誘惑。
她保證,她真的不是故意要看的,是那張紙好死不死地掉在地上,還恰好擺在眼前,使人一覽無遺。
青喬左瞄瞄,右看看,見沒人出現,於是飛快的撿起信箋,字體蒼勁有力,絕對不是阿姊寫的,看墨跡的紋理,定是個男子寫的。
她噙著笑,既然是男子寫的,那就非看不可了,作爲阿姊最親的妹妹,定要好生保護阿姊,不能讓阿姊被別人騙了。以後這種事情那就輪到她把關了,阿姊可以放心了。
那信箋上倒是沒寫什麼,就是一首詩。青喬一字一句讀來。
水紋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
從此無心愛良月,任他明月下西樓。
青喬看完之後,只覺得腦子裡是一團亂麻,恨恨地盯著那信箋,真想透過這信箋中的詩讀出某些深意來。
奈何她向來對這些詩詞不感興趣,以前在師父身邊,他也從未教過自己詩詞,還說什麼女娃娃讀什麼詩詞,那東西又不能當飯吃,果然是那個壞心眼的師父害的,現在自己都不能窺探出阿姊的秘密,真是遺憾。
卿喬回到閨房的時候,正看見多年不見的妹妹呆呆地坐在書案前研讀著詩詞,她心下一喜,慢慢走近她,笑道:“阿喬,喜歡詩詞麼?”
青喬苦著臉,嘟囔道:“喜歡,喜歡……”,喜歡到想燒了這勞什子,然後煮茶喝。
見阿姊回來了,青喬腦中又想起了從她書案中掉出來的信箋,雖然整首詩不是很明白,不過大概的意思還是懂得的。
她擡起頭望向站在自己面前,含笑望向她的阿姊。
只見對面的她一襲白色的錦繡羅裙,領口,裙襬繡著鵝黃色的花紋,一走一停間搖曳生輝。身著白色羅裙的她腰繫一根淡黃色的絲帶,愈發襯得纖腰楚楚,不盈一握。
再看她的姿容,嘴角含笑如清蓮,面容皎皎似白月,端得個嫺靜美好。墨發如雲,鬆鬆挽卻,莫怪在回京都的茶肆間聽到有人贊其容貌姣好,果然不負盛名。
青喬放下手中的詩卷,喃喃道:“阿姊,你真好看!”
卿喬一怔,本以爲妹妹會對自己說什麼有趣的話題,不想竟是這樣一句稱讚,倒叫自己有些措手不及,她眉眼彎彎,執起青喬的手說道:“阿喬真是不怕羞!”說罷還點點她的鼻子。
青喬不解,明明是稱讚阿姊來著,怎麼是自個不怕羞了?
“阿喬,”卿喬將她帶到銅鏡面前,兩人腦袋靠在一起,二人容貌幾乎一致,她道:“你瞧瞧這鏡中,分明長得一樣,你說我好看,這不是在誇自己麼?阿喬,真是不怕羞!”
青喬的臉登時紅了,鏡中的她也是兩頰粉紅,看著同樣嬌俏可人,若是二人打扮一致,怕是沒人能認出來誰是誰。
卿喬擁著臉紅的妹妹,淡淡訴說道:“阿喬,你我是血肉相連,相依相連的同胞姐妹,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阻斷我們之間的聯繫,我們曾經在母親腹□□同依偎,阿姊離不開青喬,青喬也離不開阿姊,難道不是麼?”
青喬的眼有些濛濛,看不清楚鏡中的她,本以爲十載不見,少時再好的感情也會隨著歲月流逝,而今,阿姊這般說,打消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安,原來,她們一直在一起。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她是她的阿姊,她還是她的阿喬。
“阿喬,你記得少時麼?”
“因孃親是出身書香門第,自幼便叫你我二人皆要習琴棋書畫,奈何少時,我生性好動,不喜被制,而你也因身子不好,都學得馬馬虎虎。”
“尤其我更甚,時常偷偷藏起來,不叫孃親找到,於是學習的進度就耽擱了下來。”
“一日,我被孃親逮到了,硬逼著學琴兩個時辰,你偷偷跑過來,硬是陪著我坐了兩個時辰,你身子本就弱,還死撐著陪我練琴,我那時候雖並沒有說什麼,可是總是含著內疚。”卿喬說到這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青喬不知該如何安慰,少時的事她雖記不太清,不過仍有些印象。她向來不會安慰別人,只能緊緊地握住阿姊的手,感覺阿姊回拍了拍自己的手,她纔算明白阿姊並無大礙。
“後來,你身子愈發的不好,幾乎到了……我夜裡曾去看過你,你處在昏迷狀態,定是不知的。那時候你的小臉煞白,整個人呈現出一種無力的病態。連我那麼小的年紀都知道了事態的嚴重性。”
“爹和孃親日日焦心,一籌莫展,幸得上天垂憐,你師父突然出現,救了當時氣息微弱的你,更是當場收你爲徒,帶你遠離塵囂,只說治癒好了,自會讓你歸家。”
“總算,十年之後,你回來了,身子更是好了許多,能蹦能跳,我真的很開心。你該知道爹孃生性內斂,雖然他們嘴上不說,心內指不定開心成什麼模樣了。”
“阿喬,我們只要你健健康康的就好。”卿喬深深地凝視著她,帶著自己也說不清楚的眷戀,這大概就是一母同胞之間的某種特殊感情。
青喬不知道淚是何時掉出來的,撲倒在阿姊的懷裡,嗚嗚地哽咽,“阿姊壞,少時就常常把阿喬弄哭,現在更甚,還是把阿喬弄哭了。”
卿喬拍著妹妹的背,爲她順氣,果然小孩子總是那麼容易哭。她想笑,可是嘴角老是勾不起來,眼睛也有些溼潤,大概是風沙迷了眼,要不,她怎麼也會想哭呢?
阿喬,你不知道,臨行前一夜,你拉著阿姊的手,喃喃地說,想成爲孃親心中期許的好女兒,學好孃親喜歡的琴棋書畫。阿姊答應過你,你不能學的,阿姊全幫你一一學會。
現在,你看到了麼?阿姊沒有違背自己的諾言,成爲了孃親眼中的好女兒,也幫你學齊了你幼時想學的東西。
那你呢?十年期間,身體可還好,日子可還過得開心?
過了不知多久,當兩人互相對視的時候,驚喜的發現,兩人成功的成爲了兔子,紅紅的眼睛,一看就知道哭過,幾乎能和兔子媲美。
青喬總是這樣,感情來得快也去得快,當那些煽情傷感的一面過去之後,她又想起了在阿姊房間看見的詩句,於是將那張信箋拿出來。好奇地問道:“阿姊,這首詩是什麼意思?”她擺出一副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虛心地求教。
當卿喬在妹妹拿出那張信箋的時候,臉頰浮現淡淡的粉色,然而她向來穩重,眼神無波,鎮定地向青喬解釋,“阿喬可是有哪兒不明白?”
青喬擺出一臉純良的樣子,說道:“哪裡都不明白。”
卿喬一度以爲是妹妹好玩的天性出來了,仔細打量了一下她的面色,見她確實一臉懵懂,不像裝出來的,只好將信箋上的詩一句一句地解釋開來。
待卿喬解釋完,青喬雙眸發亮,然而聲音卻是怯怯的,她小聲地說道:“那這首詩是說戀人失約後,寫詩之人的痛苦心境麼?”
卿喬沉吟一番,雖說戀人之說有些太過通俗,而且寫詩之人與她並無此等關係,不過只論詩詞,這首詩的本意就是如此。況且阿喬說得也沒錯,遂點了頭。
“阿姊覺得這首詩寫得好麼?”青喬盯著阿姊的雙眸,繼續循循善誘。
“意境不錯,感情也不錯,此詩甚佳。”卿喬全不設防。
“阿姊似乎對寫詩之人甚是欣賞?”
“若只是說才華,確實如此。”卿喬想也未想。
“那是何人寫給阿姊的呢?”終於到了問名字的時候,繼續無辜的設圈套。
“自然是……”,卿喬差點脫口而出,腦中什麼東西一閃,趕緊剎住腳,一臉狐疑地望著笑得純真的妹妹。
青喬見反正瞞不過阿姊的眼神,也不好意思再繞東繞西,只得拽著卿喬的衣袖,撒嬌道:“阿姊,說嘛,是誰寫給你的?”
卿喬見她一臉好奇的模樣,原本這事也不打算瞞著家人,既然青喬問起,那便說罷。遂漫不經心地說道:“是秦燁秦公子送給我的。”
“秦公子?”作爲一個十載不在京都的人來說,不認識人是很正常的,青喬如是想,只等阿姊親自揭開答案。
“秦公子是今年金榜題名的狀元。”卿喬見妹妹一臉期待地望著自己,一一解釋道。
金科狀元?在茶肆間聽到的那些小道消息也不算假了,可是明明只是皇上舉辦的羣芳宴,衆人鬥詩罷了,怎麼就成了戀人。莫非是狀元爺自此之後對阿姊傾慕不已,於是……腦中的所有的想法一一閃現。
青喬滿臉的不可置信,驚道:“阿姊方纔說過,這詩是戀人失約之後寫成……那金科狀元莫非是?”
敲敲妹妹的小腦袋瓜,卿喬只覺得額角突突作響,平心靜氣道:“不是戀人,是狀元爺曾約我賞景,奈何那日我有事在身,遂推了與狀元爺之間的相約,怎想他糾纏不休,還寫了一首惱人的詩來,教人無可奈何。”
“如此。”青喬瞇著眼睛,京都如此繁華,生活也不至於乏味。既然不是阿姊的戀人,而那秦公子又自詡是戀人,當真是以爲有才華便可以胡來麼?這可不能怪自己拿他開刀了,日子乏善可陳,總要找些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