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老闆!你們這是什麼酒水,根本就不是給人喝的好不好,大爺我花了十幾個銅板,就換成你這樣的破酒!快滾出來給大人我賠罪!”說話的男子一臉兇相,赤裸上身,黑炭一樣的皮膚,絕對是趴到地上就不見的那種。
“大爺大爺!您老息怒先……”白髮蒼蒼的老頭子恭恭敬敬走過來,果然是這酒館的老闆。他先福了福身子,恭敬的鞠了一躬,生怕得罪了這個滿臉兇殺,看似要吃人的主兒。
“哼!息怒!你給老子趕緊換酒老子就息怒!”彪汗怒眼圓睜,竟有駝鈴那麼大。
這年邁的老闆哪還敢多嘴,趕緊伸出雙手,顫顫巍巍的伸向那彪形大漢的酒罐。
酒罐一接到手裡,老闆心下一沉……
根本早已被喝了個精光了,空留下一個酒罐的分量……難道說……喝傳說中的霸王酒不成?
“客官……你這酒……”老闆猶豫著說道。
“哼!這酒太難喝了,趕緊再給我換來新的一罐好酒來!”
“可是,這酒都已經喝光了,我怎麼給您換……”老闆說這話,心中不禁微微發抖,但是畢竟自己的小酒館利潤微薄,更何況是這麼一大罐的陳年好酒。
“哼!你這麼難喝的酒,我沒有找你賠償就算了,還不多饒給我兩罐,不然小心我砸了你這奸商的鋪子!”
“這……”白髮蒼蒼的老闆欲哭無淚,這擺明了就是要喝霸王酒,自己店的利潤本來就微薄,再加上開了這個先例,萬一以後更多的人都來效仿可如何是好!
門口,一雙圓溜溜的杏核眼早就將剛剛發生的這一切收進眼底,俏皮的脣角微微劃出一個邪邪的角度……
店裡的衆人都靜靜的觀看這彪形大漢耍潑皮無賴,看著這老闆爲難無奈的可憐樣子卻也無動於衷,確切的說是隻能無動於衷。
誰不知道這大漢是縣城裡新來的捕快,若他真只是一個小小的捕快也就罷了,偏巧本縣的縣令大人是他的叔叔,自從那縣令的家鄉遭了旱災就過來投奔有權有勢的叔叔。俗話說的好,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就是本縣在省城有關係的大戶人家都要讓著縣令三分,百姓背地裡都叫這縣令二閻王,寓意是除了這冥界的閻王,就屬他最大。
得罪了二閻王的人,便是不想做這生意了,有好心的老主顧偷偷地拉了拉老闆早就顫顫巍巍的袖子,輕附在耳邊耳語了幾句,無非是告訴他,這等潑皮無賴,還是先遂了他的心願,畢竟這背後的大主兒,不是咱們普通貧民百姓惹得起的。
老闆低下頭,禁不住老淚縱橫,心道世態炎涼,緩緩的轉身,預備去後廚拿酒,心中暗歎,不知道又要過多久才能賣出這罐陳年老酒的價錢。
佈滿老繭的老手滿滿伸向酒窖中的一罐好酒,就在這時,被另一雙白嫩嫩的小手按住,老闆擡起被淚水模糊的眸子,正對上巧笑嫣然的杏眼,一閃一閃的帶著讓人心安的神色。
“客官!酒來了!”一聲清脆嘹亮的喊聲打破了酒館兒的寂靜,衆人擡頭,只看見一個灰色布衣的小二從後廚奔了出來。
“司塵……”認識的他的老主顧都露出了微笑,方纔光顧著看這大漢耍潑皮,都沒有注意到司塵什麼時候回來的。
司塵聽見老主顧叫他的名字,側過頭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霎時間,整個幽暗的酒罐彷彿都明亮了。
彪形大漢見老闆不見,出來了一個夥計,也沒多想,只是得意的看著司塵將他訛詐的這罐子陳年好酒放在他的桌上。
“客官,您方纔道我們店裡的酒不好,這回我再給你拿一罐,您嚐嚐這味道如何!”清脆的聲音,帶著孩童的稚嫩,只見這孩子雖然只有十歲摸樣,卻是看起來機靈的很,說話更是毫不含糊。
彪形大漢沒有多言,只是拿起司塵剛剛倒滿的一碗酒,豪飲而盡,卻是轉瞬間又吐了出來,眉頭緊皺。
“你給老子喝的這是什麼破酒!”駝鈴一般大的怒眼狠狠的瞪著司塵,彷彿想要將他燒穿出一個洞來,滿嘴的腥臊味道,分明就不是酒。
“呦喂客官,怎麼,您一口都喝不下去了吖,這可是陳年老酒,浪費了絲毫都是很貴的吶!”司塵故作驚恐的開口,一臉不可思議的盯著他,絲毫不懼怕他憤怒的眼神。
“砰!”碗砸在桌子上發出了破碎的聲音。彪形大漢站起,足足頂了兩個司塵那麼高,巨大的黑影籠罩在司塵的頭頂,司塵抿了抿嘴巴,一樣不畏懼的盯著他,努力掩飾掉眼中的怯色,要說到真的不怕是不可能的,這大漢發怒起來一個耳刮子扇過來,怕是都能將他直接打暈了。
“說老子浪費?你給老子喝的這叫什麼東西!”大漢吼了起來,酒館兒裡面有些膽小的人都趁亂溜了出去,就剩下幾個老主顧,還有抱著看好新心態的人留下來靜觀其變。
“可是這分明就是剛剛的酒,剛纔您都喝光了,如今怎麼一口都喝不下去了。”司塵努力掩飾著自己聲音的顫抖,字句清晰的道出這句話。
“哼!你個耍滑的臭小子,睜著眼睛都能說出瞎話來,剛纔的酒味道香醇,酒香濃烈,怎麼能跟這罐腥酒相比!你們這家黑店,老子非要砸了不可!”彪形大漢說著,一腳踹向司塵,直將他踹到旁邊的桌子上,撞得頭昏眼花。不過司塵還是努力的扶著桌子站起來,輕輕的一抹嘴角,不想看見一絲血跡,他不亢不卑的說道:
“您剛纔說了,剛纔的酒味道香醇酒香濃烈,無法和這酒相比,卻爲何又難爲我家老闆,說是酒不好,要換掉酒來,這酒不好,您一口都喝不下去,又爲何剛纔的破酒卻將整罐喝的精光。”司塵一字一句的說著,小手扶著胸口,輕輕揉捏,想要減輕疼痛,剛纔那一腳踹的不輕,他覺得自己的心肝肺都要跳出來一樣,卻還是努力隱忍著,將話說完。
“這……”彪形大漢顯然是意識到了自己剛纔的失言,“我只是說剛纔的酒還略微的有些酒味,卻是這罐子腥酒,難喝無比,又是你們這黑店在作怪!”百圓是謊,仍舊漏洞百出,衆人的目光明顯變得鄙夷的多,先不說他欺負一個十歲的幼童,就連說謊也是難以自圓其說,明顯是潑皮無賴的舉止。
彪形大漢彷彿也是感覺到衆人鄙視的目光,黑黝黝的臉隱隱泛著怒氣的紅。
“這位客官,本店利潤微薄,酒也都是盡心而釀,卻是比不上您高雅的品味,相信您平時都是喝些個瓊漿玉露的高雅人,本店的薄酒入不了您的眼,小的這裡先陪個不是,但是好歹您也喝光了本店的酒,本店沒有用空酒瓶兌換新酒的道理,我知道您的品味高雅,我們拙技難以滿足您的需要,我們老闆年事也高,就請您還賣個面子給我們小店。”司塵仍舊按著心口,卻是站的直直的衝著彪漢走了過來,誠懇的說著,衆人私下裡都說,沒想到這孩童沒有趁勢指責這人破皮耍滑,反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言語中給盡臺階,請求相安無事。
大漢臉上隱隱的紅意沒有消退,卻不是怒氣所致,暗暗帶有羞愧的意味,既然人家已經賣足了面子,給足了臺階,自己也不好言語,只得擺擺手,悻悻作罷,抖著黑炭一樣的身軀離開了小酒館。
司塵嘴角露出一絲不可察覺的笑意,蹲到地上拾起剛纔被打破的碗的碎片,有好心的老主顧上前幫忙,被司塵一把攔下:“這碎片容易劃手,您還是當心,讓我來做好了。”話語中透著稚氣,老主顧心中不禁微笑,遲疑了片刻,還是忍不住道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司塵,你那罐酒中,到底饞了什麼東西?”
“撲哧……”孩童的笑聲如同銀鈴。
“我哪能真的拿出陳年的老酒,不過是普通的酒水,加了一些……”司塵輕輕伏在老主顧的耳畔,薄脣微啓。
老主顧不禁莞爾。
卻是多年之後,他都還記得那俏皮的聲音說著:
“昨夜上好的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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