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是命中註定,每一次來到江南都是朦朧的雨季,這一次也一樣,司塵同師父乘著筋斗雲降落在小城的城郊,細細密密的雨絲紛紛揚揚的灑落,空氣中氤氳著一種淡淡的哀傷。
司塵從包袱裡拿出一把油紙傘,獻寶一樣的捧到莫冷離面前,傻兮兮的一笑,看著她這副天然呆的樣子,莫冷離莞爾,拿過雨傘然後爲自己和她撐起。
看著莫冷離莞爾的摸樣,司塵一陣發愣,自己不是沒有見過師父的笑容,但是永遠都是殺傷力強大啊。她吞了吞口水,看著師父這副溫文爾雅的摸樣,突然想起了十四姐姐講的話。
“師父!你這個樣子在野外碰到蛇絕對不用害怕!”想起了十四的話,司塵不禁開口。
“咦?”莫冷離顯然對司塵突然傳來的話莫名其妙。
“因爲十四姐姐說,在野外碰到蛇的時候不要怕,撐起一把傘,然後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假裝許仙就可以了!”看著師父出塵的身姿,司塵花癡的說道。
莫冷離不禁再次莞爾,自己這個徒弟說話總是這麼古靈精怪,他愛憐的摸了摸司塵的額頭,然後有些無奈的說道:“塵兒就喜歡貧嘴,趕緊隨爲師去尋你的十四姐姐纔是正經?!碧淄f淙殤那個傢伙讓十四傳話說在品仙樓恭候他們的大駕,也不知道他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哦!”司塵吐了吐舌頭,乖乖的躲在傘底下,隨同莫冷離向著品仙樓的方向前進。
品仙樓裡,緣倌兒的琴聲如同高山流水,一曲傾瀉,滿座鴉雀無聲,就在他纖細的手指撥弄完最後一個音符,喝彩和掌聲排山倒海而來。
十四兩眼冒心,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標緻的正太了,雖然他是人界青樓中的小倌兒,卻絲毫不遜色於任何神仙妖孽。
“淙狐貍,沒想到你還有點眼光啊,帶我來看這麼標緻的正太……”十四色心大起的口水,然後打趣的說道:“是不是你看上人家了啊,我早就看出來你是個斷袖了!說,你打算怎麼搞到手吖!哇咔咔……”十四邪惡的一笑,然後看向身邊的淙殤,卻發現他一直望著窗外,目光沒有任何的焦距。
“喂!淙狐貍,和你說話呢!”十四奇怪的用手推了一下淙殤,卻發現他仍舊沒有任何的反應,就在十四有些驚恐的想要去試探他的鼻息的時候,手卻一把被他抓住。
“噓,你太吵了?!变葰懘鬼?,有些不耐煩的說道,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打出一片陰影,帶著一種落寞的味道。
“居然嫌棄我吵,你看這滿座的人誰不比我吵!”十四不滿的撅了撅嘴,周圍的人都喊聲震天,非要那個緣倌兒再來一曲。
淙殤皺眉,嘴角浮上一次苦澀的笑容,是啊,是自己把這個吵女人帶在身邊的,怨不得別人。
突然彷彿想到了什麼,淙殤擡眸看向十四,看著她清秀的臉蛋皺在一起的摸樣不禁莞爾,然後開口:“你說,做凡人,是不是,比起你這個做神仙,或者比起我這些個做妖魔的,要好的多?”他試探性的開口,看著十四的反應。
“哈哈,你說呢,我覺得這世上,還是做個凡人要逍遙的許多,沒聽說過那句,只羨鴛鴦不羨仙麼!”十四得意的說著,雖然說她這個神仙當的很逍遙,但是很多時候,還是非常懷念自己穿越之前普通人的身份。
“是麼?”淙殤皺眉,只羨鴛鴦不羨仙麼,他再一次看向窗外,細雨濛濛紛紛灑灑,瞬間有些東西模糊了雙眼,眼前突然出現了女子神色悽然的樣子,她跪在另一個傾城絕色女子的面前,無比卑微。
“妖神大人,靈兒懇請你,幫我變作一個凡人。”
傾城女子的杏眸瞇起,傳來一聲低微的嘆息:“淙靈,你是我坐下的第一護法,你真的願意拋棄你的九尾狐身變做一個普通的凡人?”
“靈兒願意?!变褥`擡起頭,目光堅定的看向傾城絕色的女子。
“你莫要,被情愛衝昏了頭腦,若是你成爲凡人,你的那些仇家,殺你易如反掌,你我相伴千年,我不希望你做傻事?!毖駬u了搖頭,準備去扶起淙靈。
“妖神大人!靈兒爲你護法千年,只有這件事,懇請你準許,靈兒絕不後悔!”她避開妖神的手,不願意起來。
“你爲何執意要如此!”杏眸女子顯然有些微慍。
“淵姬姐姐……若是靈兒還是同以前一人,自然不會這樣,可是……可是,如今,我有了那人的骨肉,我若想同他在一起,只能是以凡人的身份,我更要爲我孩子的以後著想……”說到這裡,淙靈哽咽。
杏眸女子苦澀的一笑,“原來如此,你果真用心良苦?!彼p輕哀嘆,扶起了淙靈,“既是如此,你永遠不可後悔?!?
淙靈的眼中淚光點閃,卻堅定的點了點頭。
“永遠不後悔?!?
畫面瞬間變換,杏眸女子站在他的面前,將乾坤鏡裡的畫面一一爲男孩放出,被小乞丐野孩子打的遍體鱗傷的男孩瑟縮在角落裡。
杏眸女子走到他的面前,然後將他扶起來,抱在懷裡,溫柔的說:“殤兒不是妖怪,殤兒的母親是人,所以殤兒也是人,殤兒不要理那些沒有教養的小孩,和阿姨走吧?!?
遍體鱗傷的小男孩擡起頭,眼神複雜的看了杏眸女子一眼,突然從她的懷裡掙脫出來,杏眸女子連忙伸出手去拉住要跑開的他。
小男孩卻突然回過頭,狠狠的咬住她準備拉住他的手,杏眸女子吃痛條件反射的縮回,卻被他跑了老遠。
只留下空曠巷子裡,小男孩狠狠的迴音:“我就是妖怪,是你害我母親變成普通人,才被人殺死的!都怪你!都怪你!”
細雨紛紛揚揚,將回憶一起淋溼。淙殤瞇起了眼睛,嘴角劃過一絲苦笑,若是她知道最後的下場,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麼。只羨鴛鴦不羨仙,果然是天下最可笑的笑話。
看著淙殤一副嗤笑的模樣,十四悻悻的擺了擺手,不滿的嘟囔一句,不打算理他。確實轉頭看向窗外,突然看到了一柄純白色的油紙傘,那傘下面活蹦亂跳的少女,不是司塵那丫頭是誰。
“小塵兒!”十四一個激動,真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趕過來了,自己本以爲還要再等一陣子呢。淙殤聽到了十四的話,也連忙向窗外的樓下看去。果然,一個純白塵滓不染的油紙傘映入眼簾。
這種白色癖好,除了聖垣的莫冷離無他。
不錯不錯,演員都到齊了,好戲就要開場了,想到這裡,淙殤早就見剛剛的一切都拋之腦後,狡黠的一笑,然後坐等莫冷離同司塵出現在他的面前。
卻是與此同時,正在撫琴的緣倌兒手輕輕的一抖,這個氣息,他實在是太熟悉不過,秀氣的眉毛皺起,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遇上。
心神已亂,琴音也變得有些雜亂,緣倌兒深吸一口氣,強裝鎮定的繼續彈了下去。
司塵了屁顛屁顛的跟著師傅進了品仙樓,真沒想到,這裡居然做的絲毫不比鳳棲苑遜色,正所謂輸人不輸陣,品仙樓的陣容更是完全可以和鳳棲苑匹敵。
站在豪華的大廳中發呆了幾秒,司塵連忙跟上師父的腳步,一同上了二樓,還不等他們挨個房間詢問,淙殤就同十四已經從包房中走了出來。
淙殤眨著一雙狐貍眼睛,皮笑容不小的看著冷若冰霜的莫冷離,十四倒是激動的很,一個飛撲把司塵摟在了懷裡。
“小塵兒,想你十四姐姐沒有,這回你們來了,我就再也不用被淙狐貍這個傢伙欺負啦!”十四得意洋洋的一笑,有莫冷離再,淙殤想要再想像上次一樣輕而易舉的帶走她就沒那麼容易了。
“丫頭,你摸摸良心說話,本王有欺負你麼?”淙殤狐媚面上一臉委屈,那個懟怨的眼神讓十四的小心肝抽了兩下。
司塵看著這兩個人詭異的相處方式無奈的笑了笑,側頭,突然看見樓下大堂中那個撫琴的白色身影。
瞬間,呼吸一個停滯。
那少年有著精靈一樣妖冶美麗的銀白色長髮,如同瀑布一樣的傾斜在挺拔的脊背上,紅豔的菱脣在白皙如雪的肌膚上對比鮮明,他低垂著眼眸,看不清楚眼中的神情,可是司塵卻感覺到,在他故作鎮定的琴音裡,那撫琴的手指是微微顫抖的。
最讓她無法理解的,是那種致命的熟悉感。
似曾相識,彷彿千年前便有了千絲萬縷的姻緣。
司塵瞇起了眼睛,離開十四的懷抱,徑自走到圍欄處,向下看去,就在此時,那少年高山流水般的琴音也突然停滯,他將纖細的手指按在箏上,餘音繞樑。
就在司塵探究一樣的眼神看向他的同時,他也揚起瘦削的面龐,如同懸崖一般深邃的眸光毫無顧忌的打在司塵的臉上,驟然,莞爾一笑。
只此莞爾,百花失色,萬木枯腐。
在司塵的眼中,只看得到如同精靈一般,出塵靈動的他。
腦中有一個名字呼之欲出,卻在這時,被驚天的暴喝聲打斷。
“緣倌兒!怎麼停下了!”
“再來一曲!”
“不給力?。≡賮硪磺!?
司塵這纔回過神來,看向堂中衆人,這個時候老鴇月媽媽眉開眼笑的從堂後走了出來,賊兮兮的眼睛滴流滴流的轉了幾轉,然後對著堂中的衆人說道:
“緣倌兒今日倦了,若是諸位喜歡,明日此刻還來捧場就是了?!痹聥寢屵呎f,邊看向緣倌兒的臉色,只見他揚起的面龐又低了下來,長長的睫毛遮擋了眼中的神情,看起有這無邊的落寞。
“緣倌兒!大爺出一千兩,買你陪一晚!”突然,一個猥瑣的聲音從人羣中傳來,只見一個一身錦緞肥頭大耳的公子手裡揮舞著一張銀票,色迷迷的盯著堂上正準備收琴的緣倌兒。
司塵看到這裡不禁有些氣結,最受不了這種人了,十四也一臉義憤填膺,這樣猥瑣的大叔居然敢覬覦神仙一樣的正太,當真是世風日下!世風日下!
月媽媽看著那胖子手中的銀票吞了吞口水,可是她幹這行許久,深知這行的規矩,像是緣倌兒這樣的人間極品,絕對不是一千兩就能買到手的,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化妝過度的臉卻看起來更加可怖:“這位大爺,緣倌兒是我們品仙樓的花魁,賣藝不賣身?!?
“哼!”胖子聽了這句話一個冷哼,十分不滿的將手中的銀票啪的一聲拍在了桌子上,“月媽媽難道嫌棄本大爺的錢少不成,五千兩!買他的一夜,怎麼樣!”
月媽媽聽了這話笑的更開心,嘴上卻說:“緣倌兒賣藝不賣身,大爺莫要壞了我們品仙樓的規矩吖。”她邊說,邊看了看那胖子手中的銀票,她在賭,在賭自己眼光的價值。
“笑話!你們品仙樓的規矩,不就是錢買出來的麼?!蓖蝗?,另一個聲音從人羣中傳來,十四看向聲音的來源,無奈的搖了搖頭,又是一個猥瑣大叔想要大可愛正太的主意。
說話之人穿著也是華貴無比,就是賊眉鼠眼看起來分外的不舒服,他邪邪的一笑,也從懷中掏出一沓銀票,然後甩在月媽媽的面前,玩味的一笑說道:“本公子出十萬兩,買他的人,這就談不上賣藝不賣身之說了吧。”
一時間,月媽媽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十萬兩黃金,雖然說這緣倌兒是個搖錢樹,卻也是個燙手的山芋,山芋太過於燙手,還不如換成現銀來的實惠。
就在她猶猶豫豫的準備應承下來的時候,一直在收琴沒有說話的緣倌兒突然擡起頭,菱脣開啓,悅耳如同山泉一樣的聲音迴盪在大廳裡。
“品仙樓的規矩是錢買出來的,可是我的規矩是我自己訂的,若是我要賣給誰,買家也要我自己說?!?
詞語一出,滿座皆驚,這當真是天下第一的笑話,縱使這緣倌兒是個人間極品,卻終究還是青樓中的殘花敗柳,居然還想要自己挑主人。
月媽媽剛想開口罵他不識擡舉,卻突然被他凌厲的眼神止住,那眼光中犀利的神情讓她心下一哆嗦,這滿滿的殺意,難道是自己看錯了不成。
看著月媽媽被憋回去不再作聲,緣倌兒眼中的殺意才漸漸轉淡,最後看向堂中的衆人,纖細的手指向著樓上遙遙的一指,然後開口道:“我就要她,做我的主人。”
衆人的目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樓上一個一臉驚訝無比吃驚的小丫頭——司塵。
司塵瞬間成了衆矢之的,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那個胖子首先十分不滿的一拍桌子,“居然敢戲弄本大爺!挑一個小丫頭來當你的主子?!?
“哼!本公子倒想問問你,是不是執行你的規矩前,先要執行以下品仙樓的規矩,我倒想知道,那姑娘出不出得起買你的銀兩。”第二位錦緞的公子顯然更加憤怒,得意的在緣倌兒面前揮了揮手中大把的銀票,緣倌兒的臉色漸漸暗了下去。
“這位公子說的對,若是你自己找的主人出得過他的價錢,自然沒話說,若是不行,你就得看我們品仙樓的規矩?!痹聥寢尳K於從剛剛的冷意中緩和過來,賊兮兮的眼睛上相打量著司塵,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夠有如此大手筆的人。
這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司塵,想要知道她如何來回應。
司塵瞬間窘迫,她真心想要幫助這個人間絕色的緣倌兒,確實自己囊中羞澀,不知道如何才能拿的十萬兩黃金,就在她焦頭爛額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邪魅的聲音。
緋紅色的身影也走到了圍欄前,狐貍眼睛狡黠的一笑,淙殤悠然的開口:“我替她出二十萬兩,買品仙的花魁緣倌兒!”
聲音鏗鏘有,面上的笑容卻無比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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