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必死更冷……”傾城的女子重複了這一句,帶著淚光的臉突然笑得燦爛如同朝陽。
“鬼宴祈!”卻是突然,朝陽瞬間變成了黑夜,她臉上散發著一股暴戾的氣息,額頭上的墮仙印記突然發光,只見她放下懷中停止呼吸的少年,走到了鬼君面前,獰笑的望著他說:
“鳴鶯可是被你害死了?”莫冷離心中一冷,這是第一次,聽到這她如此淒厲的聲音。
“她固執不肯變通,死有應得。”鬼君狠狠的說道。
“哈哈哈!”杜梅止仰天長笑,“你害我夫君,殺我愛子,你可知道!冥神夜池央,不欠你分毫!”
“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他沒有依照承諾讓我的妹妹還魂,他對我所作的一切!銘心刻骨!”
“那好,你說他沒有保護好你的妹妹,如今,我告訴你,那被你害死的鳴鶯仙子!便是你的親妹!”杜梅止冷冷的一笑,眼神恐怖駭人,充血一般的眼眸死死的盯著鬼君,彷彿想要將他撕碎一般。
“你可知道,當年妖女淙靈奉命吞噬了你親妹的靈魂伺機殺你,是我夫君讓其身死救你一命將你帶走,後他承諾與你,我用了七七四十九天耗盡心血終於將她的靈魂完全趕出那副軀殼,可是你妹妹的靈魂早已被她所消亡。於是我便利用那副軀殼化作一魄,種在一直夜鶯身上,渡她精元助她成仙,我所說的這一切!你可知道!”杜梅止的聲音淒厲,讓在場的人都不寒而慄。
“不可能,不可能,你騙我!你騙我!”鬼君驚恐的說道,這是第一次,他無比的慌亂驚恐,這絕對是不可能的,怎麼可以是這樣,絕對不可以是這樣。
可是他又怎麼能夠否認,當初在冥神帳下冥神同杜梅止對他與鳴鶯的百般撮合,她將她的軀殼換了一副,再也不是她的妹妹,他的那些私心,早已經被仙界這個蕙質蘭心的女子所洞察。
突然,如同五雷轟頂的一個念頭在他的腦中炸裂,中了蝕凐的鳴鶯死亡他沒有任何的感覺。
這足以證明,她是一個沒有靈魂的人。
她沒有靈魂,因爲她的靈魂,早就被妖女所吞噬了。
鬼宴祈無力的倒在了地上,怎麼會這樣,爲什麼,事到如今竟然會是這樣。突然,他想起自己爲了找到同盟欺騙北夜雪是冥神創造了地火侍從的謊言。
原來謊言便是這般,一個接一個的下去,最終覆水難收。
“你爲何,不早說。”望著鬼君的頹然,杜梅止悽慘的一笑。
“有用麼,我敬你是地火侍從至純之人的化身,害怕你得知鳴鶯前世同你有兄妹之情而猶豫不決,可是我何曾想到,當時的一時仁慈,換來的是如今的夫離子散!”杜梅止悽然的一笑,走到鬼君的面前,手掌狠狠的扼住他的咽喉要害。
“我恨你,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額頭上的墮仙封印光輝更甚,刺痛了莫冷離的雙眼。
這就是有情之人的下場麼,因爲有情,所以迷亂心智,墮仙成魔,他的內心狠狠的糾結著,開始慶幸自己五百年前的選擇。
鬼君閉上了眼,側臉上詭異的圖騰突然變得暗淡,一顆血色的眼淚從已盲的灰眸中落下,他開口,聲音早已啞然。
“我比你,更恨我自己。”
這是他,留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句話。
因爲在下一秒,他的周身大穴便急速的爆裂,轉瞬間殷紅的血液飛濺了旁邊的杜梅止莫冷離一身。
一根脆弱單薄的紅線,在他爆裂的血肉中滑落,同他的身體一起漸漸四分五裂,化作灰飛。
前情皆錯,相思成灰。
“哈哈哈哈哈哈!”渾身是血的杜梅止狂笑起來,她望著鬼君化爲虛無的地方,眼睛駭人般的血紅。
“都死了,都死了,死的真真乾淨!”
“仙子……”莫冷離皺眉,有些擔憂的望著她。
她側頭,看向莫冷離,眼眸瞬間恢復成從未有過的清明。
“你可記得我當年同你說什麼。”
“仙子!切莫!”莫冷離連忙開口,他自然記得,重見天日之時,便是我身死魂亡之日。
她擺了擺手,拒絕了焦急想要拉住她的莫冷離。
“冷離如今已然是大人,不需要我的照顧了,今後,還請你念在往日的舊情,多多保護我的子歸。”她輕輕的說著,額頭上的墮仙之光漸漸的變淡,是一種母愛的光輝將它掩蓋。
她難道是瘋了麼,夜子歸已經死了啊,司塵在心中疑問著,有些不忍心再看向這傾城絕色卻渾身是血悽慘無比的女子。
“子歸,孃親最終還是,自私了啊。”她喃喃自語,“你說思念必死更冷,孃親也害怕,比你還要害怕。”她邊說邊想著夜子歸的shi身走去。
“孃親思念你父親,思念了五百年,在這被封印的五百年,我無日無夜不在夢境中思念你們父子,如今的我,是怕了,它卻是,比死還冷,你那麼愛孃親,你會原諒孃親的,對不對?”她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撅著嘴,慢慢的跪在了夜子歸的旁邊。
“你一定會原諒的,一定的。”撒嬌一樣小女兒家的聲音,讓司塵彷彿以爲自己產生了錯覺。
“仙子!”就在莫冷離再一次的飛身而來,想要阻止她的時候,卻只看到女子決然的神情,然後空氣中瞬間飛起了一個碩大的屏障將他同司塵隔離開來。
在透明結界的裡面,杜梅止溫柔優雅的一笑,傾城之姿悲壯了山川,那被血染的衣衫只讓她看起來更加的妖嬈。
她說:“我兒,孃親愛你,比世界上任何任何任何的人都要愛你,你害怕思念,那麼醒來之後,娘要你永遠永遠永遠都不會再記得。”
那傾城的身影,化作一道溫柔的紫光,瞬間包裹住聖弓之矢,然後用盡最後的力量,將它漸漸消亡。
而此時此刻,夜子歸已然停止的心跳,再一次開始搏擊,他蒼白的臉色也漸漸的有了血色,那彷彿被凍住的四肢得到了紓解。
此時的他不是死亡的摸樣,而是一個安靜沉睡的王子。
在紫光笑容了聖弓之矢的時候,結界就已經因爲主人的離去而撤散,莫冷離站在原地遲遲無法邁出一步。
他最終,還是沒能救得了她,就如同當年一般的無奈。
終於,他走近,抱起沉睡的少年,她最後交代他的事情,他一定會做到,首先想辦法喚醒他,然後永遠的保護他不被傷害分毫。
黃昏的深海之邊,杜鵑啼血,飛雁悲鳴。
“師父……”司塵緊緊的跟在師父的身後,從離開深海的那一刻起,他就緊閉嘴脣一言不發,只是機械的抱著夜子歸的身體然後駕雲向著江南飛去。
“塵兒……”在她的多生呼喚裡,莫冷離終於迴轉了思緒,望著她,目光灼灼,道:“當時,你爲何手軟。”
司塵心中暗驚,她明白,他所說的,是在她聽完北夜雪話語之後的那一瞬猶豫。
“我……我……”
“你害怕?害怕焚魂地火?”他極其平淡的說著,司塵聽在耳中卻感覺驚心動魄。
“不是這樣的師父!”她急匆匆的想要解釋。卻只看見他揮了揮纖纖素手。
“不必多言,我已明瞭。”簡單的八個字,卻讓司塵的內心更加煩亂了。
江南正在被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所洗禮,雨水打溼了司塵的鬢邊,她的目光空洞的望著師父的身影。
突然,一道白光在天際的一角閃現,司塵瞇起了眼睛,看向師父,發現他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她咬了咬脣,試探性的問道:“師父要回淙府?”
莫冷離這纔看向她,點了點頭,臉上仍舊冷若冰霜。
看著師父這副摸樣,司塵左思右想,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師父,我偶然路過故人之居,想要去探望一番。”她小心翼翼的說道,此話七分真實三分虛假,她猶豫甚久還是決定因爲開口是因爲她看清那道白影,正是那夜的緣倌,而他飛身而去的方向,頗爲眼熟,若是猜得不錯,乃是她在人界時,同司家伯父交好的劉記當鋪一家。
莫冷離看了她一眼,沒有拒絕,只是留下一句:“切記回到淙府。”便帶著夜子歸離去了。
司塵連忙調轉方向,向著六級當鋪飛身降落。轉瞬之間,便到了他們的院落上方,收去障眼法,她平穩的落在院子中的地面上。
這裡比她五年前離開的時候要破敗了許多,想必當年西蠻蒼夷的一場亂戰讓衆多商家元氣大傷,幾年之內都沒有翻身之力。
司塵正猶豫不決的四處張望,屋中突然走出了一個身材高挑的少年,皮膚黝黑,濃眉大眼。司塵瞇起眼睛,竟然快要認不出來,這人不正是當年那個細皮嫩肉白皙的少年劉翔子。
看在站在自家院落中謫仙一般的少女,劉翔子揉了揉眼睛,在反覆確認了幾次之後,他終於狐疑的開口:“司塵?”
司塵低下頭,顯然並不像認他,但卻有無法否認,只能彆扭的看著地面。
“真是司塵!”看著她這副摸樣,翔子火速的奔到她的面前,黝黑的臉上滿是傻傻的微笑:“真沒想到,當年的那個醜小鴨如今居然能變成白天鵝了。這世道真不可思議,野雞都能變成鳳凰啊!”他這句話說得極爲不中聽,司塵翻個白眼,懶的同他計較,在心中默唸我是神仙我是神仙不能同凡人一般見識。
司塵轉過身,想離開,卻還不等她逃也似的腳步邁出,就聽見身後翔子追魂一樣的聲音傳來:“奻兒呢!她同你在一起不?當年你又撒謊誆我!說什麼自己走不會帶走奻兒的話,可是後來還不是領著那個財大氣粗的登徒子把她帶走了!”翔子不滿的哼哼一聲,司塵嘴角劃過一絲嘲諷的笑。
原是如此了,自己緣還不懂他爲何說那些話同自己聽,看來還是對當年之事記了仇,他口中的登徒子,必然是女扮男裝的十四姐姐吧,定是以爲當年我們姐妹二人貪圖錢財妄圖攀附權貴便跟著有錢人的公子哥跑了。
司塵回過頭,目光冷若冰霜,她緊緊的盯著劉翔子的眼睛,彷彿想要把他內心的全部想法看穿:“翔子哥,你不必隨意猜測,我們姐妹之事還輪不到你來管。”
“哦?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突然出現在我家院落之中,難不成是走投無路,想要求助?”劉翔子自認爲自己推測的有禮,理直氣壯的說著。
再次翻了個白眼,司塵轉身就走,她再也不想久留,原是好心來此,卻不想竟碰上此等事情。
“你莫走,被我說破也不至於這麼心虛啊,若是奻兒還同你一起,你們可以一起留下來,我還會依照當年的承諾娶她,至於你嘛,若是我心情好,也願意給你一房妾室噹噹。”
他在說什麼!司塵狠狠的攥緊了拳頭,恨不得一掌拍過去讓這張欠扁的嘴立馬閉上。
就在她氣憤的想要反駁幾句的時候,突然一個白色的身影衝到了他們中間,一雙纖細如同白骨一樣的指節分明的手掌狠狠的扼在劉翔子的咽喉上。
司塵心中一驚,擡頭,正看上緣倌充血一般通紅的眼眸,心不經意的一沉。
自己當時果然沒有看錯,這身影卻是是緣倌兒,而他來的方向,也正是劉家。
他對自己太好,從他不殺她的那一刻起便十分的蹊蹺,更古怪的是,在別人衝撞她的時候,他比她本人還要憤怒。
這樣的維護,到底意味著什麼。此時的司塵,心中沒有一絲的喜悅,有的,只是不安和沉重。
“你你是什麼人!想要幹什麼!”劉翔子害怕了,這人,難道是個怪物麼,他的嘴裡怎麼有那樣的獠牙,還有他的眼睛,居然如同野獸一般的血紅,妖……妖怪麼?!
“緣!住手。”司塵連忙叫了出來,縱使劉翔子再可惡,他也還是一個人類,不管是哪屆之人,都不能無緣無故的傷人。
緣倌兒聽到了司塵的話,只好悻悻的放下扼在翔子脖子上的手爪,但是眼眸中憤怒的紅色卻是越來越紅烈了。
“我們走。”司塵皺眉,試探性的問道,她害怕他留在這裡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在門口看到它抱著太白棋的shi體汲取血液的一幕太過深刻,讓她久久無法釋懷。
緣倌兒顯然對她這樣輕易的放過翔子十分不滿,卻又無法反駁,就只有徑自的站在那裡不肯離去。
劉翔子顯然是被剛纔緣倌兒的樣子嚇到了,至今眼睛還睜得老大分外驚悚,他有些顫抖的站穩,向著院子外瘋狂的跑了出去。
“妖怪啊!有妖怪!快來人啊!”叫的分外大聲,緣倌兒瞳孔一縮,正準備再次將他擄回來,司塵卻搶先一步將他定在原地,然後走到他身邊,封住了他的聲線,然後對著他催眠一般的說道:“沒有妖怪,只是樹影,你從未看到任何人,未看到任何人……”終於,在他蠱惑的聲音下,翔子木木的點了點頭,司塵這才放心的解了他的啞穴,一把扯過逢緣飛身離去。
風呼嘯在他們耳邊,緣倌兒側頭望向司塵,目光迷濛,突然聽到她開口說道:
“不要再吸血了,好麼?”似是疑問,似是請求,他的心瞬間就慌亂了。
“你我,不是同路人。”好聽的聲音同風聲一起吹進司塵的耳邊,還不等她再開口,只見那白色的身影閃電一般的向著同她相反的方向飛去。
他在竭盡所能的躲著她,卻又竭盡所能的去報復一切曾傷害過她的人和事。
緣倌兒麼?是真的有緣千里來相會,還是你我本就是緣分相逢命中定?
司塵在心中苦苦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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