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長眉眼的男子穿著一身黃袍閤眼倚在軟榻上,在他的對面站著一襲黑衣的少女。
“初師兄……”阿寞開啓脣角,輕輕咬出這個已經(jīng)有些陌生了的名字。
軒轅初倏地一下睜開了眼睛,他定定的望著阿寞仔細端詳起她的容顏,想要努力喚起自己的記憶。
“初師兄。你不記得塵兒了?”阿寞溫婉一笑,軒轅初卻是一愣。
“這裡是皇陵,先皇軒轅初早已在幾十年前便駕崩了,不知這位姑娘要找的到底是誰?”軒轅初好不慌張的答道。
“初師兄……”阿寞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你不願認(rèn)我?你從小修習(xí)仙法命數(shù)怎會如那些凡夫俗子,這皇陵之中埋的也不過是你的衣冠冢,錦染先生想必早已爲(wèi)你照看好一切了。”
“我已非五界衆(zhòng)人,不願過問世事。”他垂眸讓人難以揣測心思。
“是麼……”阿寞微微一笑,走到他面前作了個揖,恭恭敬敬的開口:“今日塵兒來找?guī)熜譅?wèi)的不過是自己的私事,與五界無干,更何況,女媧石,本就是家母的東西。”
軒轅初的臉上終於有了點情緒,他早已耳聞她在仙界魔界所作的種種,聖垣如今也是一片大亂,所以錦染先生才放心不下將他一人留在皇陵回去處理事宜。
只不過……他沒想到她會來找上自己。
“塵兒師妹,韶光易逝,年華易老,你何苦糾結(jié)過往,還是向前看吧。”長袖之下素白的手正抓著滾燙的女媧石,軒轅初的內(nèi)心有些許的糾結(jié)。
“初師兄放心,我並無毀它之意,更何況當(dāng)初若不是撥了石靈如今我也不會知曉自己究竟是誰,我並無歹念,只是許多事折磨我太久太久,我想來一個了斷而已。”
“這……”軒轅初猶豫著說道,看著這剎那的猶豫阿寞的臉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微笑。
當(dāng)微燙的石頭放入少女嬌嫩的手心之際,阿寞只感覺到一直巨大的解脫讓她終於不再難以呼吸。
韶光易逝,年華易老,然而我卻仍舊對過往念念不忘,難以邁步繼續(xù)向前方。
那些離開我的,拋棄我的,愛護我的,憎惡我的,我都沒有辦法就這樣簡簡單單的忘記,如果可以,我願意用所有換一切重新來過一次。
淚珠跌到女媧石曾經(jīng)是裂縫的地方,流淌到嬌柔的手心裡,阿寞閉上眼睛,露出一個近乎解脫的微笑。
“師祖爺爺,你可想念我了?”
月黑風(fēng)高的夜裡,阿寞懷揣著女媧石輕易的閃進了之前太白曾帶自己來過的掛滿八卦陣的屋子,用魔力摒棄掉一切結(jié)界之後阿寞開始依照著記憶去搜尋八卦圖的訊息。
然而就在她將八卦圖展開的剎那,一股搶進的風(fēng)突然向她狂卷而來,緊接她便被一股強勁的力道狠狠的壓在牆上。
“塵兒……你這是要做什麼?”莫冷離緊鎖著俊挺的眉毛,不解的看著她,錦染匆忙通知自己她從初兒手中拿走了女媧石,慌亂間他便想到了一直在太白的七星八陣圖。
修補好女媧石後他曾試圖以此爲(wèi)開圖之引,然而沒有絲毫的效果,可是如今,她拿了女媧石再來尋七星八陣圖,難道是爲(wèi)了將這些神器一併毀滅?
“師父……”阿寞喃喃自語,眼神瞬間蒼老了十年,太累了,她愛過,恨過,如今太累了。
“塵兒,你不要一心只藏著怨恨,不要再做傻事,我?guī)阕撸珊茫俊蹦潆x苦口婆心的說道。
“傻事?什麼算是傻事?”阿寞突然笑了但是卻滿目悲慼。
“師父,你以爲(wèi)我要做什麼?”
“神器不能毀,會天下大亂的。”莫冷離垂眸有些無力的說道。
“天下大亂,呵呵,天下大亂,師父,那你有沒有想過,塵兒的世界,早就塌了,再沒有天,沒有地,我珍惜的,視爲(wèi)生命的朋友,親人,全部離我而去,師父……你只想著天下,你想沒想過我?”阿寞笑著笑著淚流滿面。“你有沒有想過,失去了這一切,我也會難過?”她拿著七星八陣圖的手在不斷的顫抖,莫冷離的心猛的一緊。
緊接著,一個清冽的懷抱將她死死的抱住。
冰涼的下顎靠在她的額角,莫冷離心疼的說:“塵兒……對不起……是師父的錯……可是……你還有我。”
阿寞的身子瞬間一震。
她驚訝的擡頭甚至來不及擦乾眼中的淚花:“師父……你說什麼?”
“你還有我……以前都是我的錯,沒有護好你,沒有照顧好小九,也沒有保護好瓴兒,是我錯,塵兒,事到如今,你能原諒我們?我們,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阿寞夢囈一般的說著,卻笑得更加淒涼。
她推開他的懷抱,哽咽的開口:“師父,太晚了……太晚了……他們爲(wèi)我付出一切,事到如今,我怎麼能這麼自私。”
說完她擡起手,裡面赫然放著滾燙的女媧石。
“師父,我並非要毀了神器,只是塵兒不信命,塵兒不服老天如此不公,我要將他們找回來,盡我所能!”
語畢,她掏出懷中的匕首在莫冷離驚駭?shù)哪抗庵酗w快的割開了自己的手腕,殷紅的血順著雪白的肌膚一滴一滴的滑落,滴在七星八陣圖混沌的圖畫上。
“塵兒!”望著眼前從畫中陡然升騰出的黑色旋渦,莫冷離驚慌的叫著,情急中,他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
“師父!你這是何必。”阿寞望著跟她一同捲入漩渦中的白影無奈的嘆道。
“我們一起!”莫冷離將手使勁一收順利的將阿寞攬在懷中,二人一同隨著旋渦急速的飛轉(zhuǎn)而下。
熟悉的懷抱,還有熟悉的清冽氣息,阿寞終於露出了真心的笑容,閤眼靠在他的胸膛上。
好,無論地獄天堂,我們相偎相依。
手中的女媧石溫度陡然下降,在黑色的漩渦中瞬間化作一條清涼的水脈,緊接著卷著他們二人向著畫中重重雲(yún)海掩藏的高山飛去。
莫冷離將懷中的人抱緊,驚訝的看著眼前的場景,這裡他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熟悉,是因爲(wèi)他在此學(xué)藝成長執(zhí)掌門派,陌生,是因爲(wèi)沒有了重重樓宇,這裡是上古時期聖垣初建的摸樣。
下一秒,他的血脈興奮的噴張,因爲(wèi)在陸離殿的門口,那抹身影如此的熟悉,就連他的笑容也常常出現(xiàn)在夢裡。
他的師父。
水脈護著他們安全的降落,阿寞從莫冷離的懷中跳了出來,興奮的望著眼前之人。
“師祖爺爺!”
“你們認(rèn)識?”莫冷離驚詫。
寺袁含笑點了點頭,轉(zhuǎn)向阿寞無奈的嘆了口氣:“你這小丫頭,還真的回來了,不過……怎麼自己造成這副狼狽的摸樣。”
阿寞訕笑著捋了捋自己的髮絲,烏黑如墨,她知道,她額頭上的墮仙魔印還有血紅色的瞳仁就是寺袁此番話的根源。
“徒兒沒出息,修不成仙,便成了魔。”她沒心沒肺的說著,偷偷瞄了幾眼莫冷離,沒想到冰山師父的臉色更難看了。
“師父……是徒弟的錯。”莫冷離懊惱的低下頭,有些不敢直視寺袁的眼睛。
寺袁感慨的搖了搖頭,看了看這彆扭的二人,彷彿從這詭異的氣氛中領(lǐng)悟到了什麼,驀然開口:
“七殤,不知你的六師姐,如今如何?”
莫冷離的心猛地一緊,半晌,終於有些不忍的答道:“她和魔界勾結(jié)引開徒兒去盜七星八陣圖,後被徒兒發(fā)現(xiàn),於是……徒兒將她所在先祖祠堂,除非……聖垣山崩,祠堂毀敗,不得見天日。”說到最後莫冷離的聲音越來越小,而寺袁的臉色卻沒有什麼變化彷彿意料之中。
“師父……不驚訝?”莫冷離有些訝然。
“呵呵……”淒涼的一笑,寺袁幽幽開口:“當(dāng)日我圓寂便曾想過她是否會有今日,只不過我在世時捨不得也狠不下心真的將她囚禁,沒想到我死後她還是逃不過這一劫,看來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我不信天定!”阿寞尖銳的聲音陡然打斷他們二人的談話。
只見她的手一揮,水脈瞬間在她手心積聚最後化成女媧石的摸樣。
“師父,師祖,我從不信什麼天定,就算是有,我也要改了它!”她冷哼一聲,然後大步向著聖垣殿內(nèi)走去。
“寞兒……你這是……”寺袁不解的看著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徒弟,只發(fā)現(xiàn)莫冷離的臉色無比蒼白。
“師父,我任何決定,都希望你能肯定。”走到一半,阿寞瞬間轉(zhuǎn)身,有些擔(dān)憂的望著莫冷離,依淙殤之言,若是聖典被開啓……那她,很有可能就被新生神力所破壞灰飛煙滅了。
而當(dāng)初自己爲(wèi)了救師父,同他氣息相通血脈相連,若是自己身死,那師父也定然不能獨存。
這時候,阿寞突然覺得自己是無比的自私,或許在更早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想過就算他不愛他,生不能在一起,也要死在一起了。
說完這句她便低下了頭,不敢直視莫冷離的目光。
然而緊接著一個冰涼的脣覆上了她的脣,他深情忘我的吻著知道兩個人將要窒息才放開,阿寞吃驚的擡頭,對上漂亮的足以晃花自己眼睛的傾城笑容。
“能和塵兒同生同死,我很高興,也很滿足。”
他……沒怨她……眼角瞬間泛起淚花,阿寞撲哧的笑了出來,笑容開心又甜美。
寺袁望著眼前的一幕臉色從蒼白逐漸變得柔和,他望著莫冷離面對自己羞愧的摸樣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
“七殤,你只記得達成你心中所想便好,你可知我在畫中這些年,每每回想的,都是當(dāng)初小六在我身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那些日子,如今思慮起來,我是執(zhí)念太深,不懂憐取眼前人,你不像我,這真是太好不過。”寺袁感慨的說著,望著眼前看似甜蜜的二人倍感心酸。
縱使他不明白前因後果,也能從這氣氛中察覺到濃濃的哀傷。
有一種,即將離別的哀傷。
擦乾眼角的淚,阿寞再不猶豫,手拿女媧石走向陸離殿內(nèi)堂中的牀榻。
掀開褥榻,那張畫著千年前神界恥辱秘聞的畫板瞬間出現(xiàn)在他們的面前,看著莫冷離驚訝的神情,阿寞冷冷的勾起嘴角,她在心底默默的說:“司焱,你是不是早已料到,有一天我會自投羅網(wǎng)帶著女媧石來開啓聖典的封印,以換取新生之力?”
無奈的閉上眼睛,任憑淚水滑落,她無聲的對母親和父神說了一句抱歉,是寞兒能力淺薄,但是爲(wèi)了小鳳凰,爲(wèi)了翎師兄,爲(wèi)了她珍惜的人,她只能如此,只能嘗試用聖典重抒,來換回他們的生命,即使代價是身死,司焱終於除掉他這一生唯一的污點,仍舊值得。
想到這裡,阿寞心一橫,將女媧石放在畫板之上。
出人意料的事情發(fā)生了,女媧石並沒有與畫板結(jié)合,而是突然爆發(fā)出無比刺眼的光芒,阿寞莫冷離以及寺袁都難耐的捂住眼睛,在他們沒有看到的剎那,女媧石的光芒照射在畫板上所描繪的窗櫺之中。
而那畫中所繪的人影,在女媧石的照射下竟然動了起來。
帶到阿寞他們睜開眼睛,只看到一個白衣人的上身,如同光芒一般漂浮在畫板之上。
寺袁的臉陡然變得驚駭,他顫顫抖抖的開口:“司法天神……司莊司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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