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司塵從黑暗中昏昏沉沉的醒來,她做了一個噩夢,夢中全是滔天的大火,然後爹和娘趕來救她,將她從火光中推了出來,可是他們卻無論如何也無法逃脫。
眼淚,莫名的流了出來,心口突然很痛,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司塵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牀榻上,貌似是劉掌櫃的家中。
“塵兒!你終於醒了!”奻兒梨花帶淚的小臉迎上司塵,看著她憔悴的樣子,心中一痛,眼圈一紅,又要哭出來。
“奻兒姐姐,你不要哭,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情?”自己……自己好像是在馬上要出城的時候回去找奻兒姐姐,但是貌似她沒有找到奻兒姐姐,等等!大火,確實,琉璃鋪子起了火,司塵心中一驚,拖著虛弱的身子翻下牀,卻體力不支倒在地上。
“塵兒……你不要去了,爹和孃的在天之靈,不會願意看到你這個樣子的。”林奻兒抽抽搭搭的說著。
爹孃的在天之靈……司塵心中一陣抽搐,她終於明白在黑暗中的那種缺失感是什麼了,她失去了她最重要的親人!
眼淚,明明噙在眼眶中,卻無論如何都流不出來。
“塵兒,你別委屈了自己,想哭,就哭出來吧。”林奻兒擔憂的看著面無表情的司塵,安慰道。
“我……不哭。”司塵突然說,她大大的杏眼空洞的看著天花板。
“奻兒姐姐,塵兒真沒用,先是看著爺爺離開我,後來又看著你爺爺離開,現(xiàn)在是爹和娘,塵兒,真、沒、用!”她狠狠的說著,手緊緊的攥成拳頭,指甲插入手心中,確實及不上心中疼痛的萬分之一。
“塵兒,是姐姐的錯,姐姐不該私自離開,沒想到和你們錯開,害你進了火海。”奻兒看著司塵這個樣子,心中更是難過。
“奻兒姐姐。”司塵突然轉(zhuǎn)過頭,緊緊的盯著林奻兒,然後堅定的說:
“從此以後,我們再也不要難過,好不好,我再也不允許,身邊的任何人,受到傷害!”
像是誓言,十一歲的司塵望著十二歲的林奻兒,梨花帶淚的奻兒輕輕的點了點頭。
三日,江南小城淪陷,劉掌櫃一家也因爲之前的變故沒有離開小城,外面西蠻蒼夷人野蠻的燒殺搶掠,城中人心惶惶,家家關門閉戶,生怕惹上什麼麻煩。
劉夫人天天站在院子裡望著緊閉的店門唉聲嘆氣,總是數(shù)落劉掌櫃沒出息,不能帶著他們娘倆出去,還要養(yǎng)著兩個拖油瓶。
“行了!你就別說了!司大哥早年與我有恩,更何況這些年帶我們不薄,我們理應好好幫他們照顧司塵和奻兒。”劉掌櫃對自己的老婆真是無可奈何。
“照顧!我看你是真心想從那兩個小賤人裡面選出來一個給你當兒媳婦吧,我可和你說清楚了,我們家的兒媳婦!必須父母健在世家清白。”
“司塵和奻兒怎麼世家不清白了,他們不都是司家的人麼!”劉掌櫃很不耐煩。
“就是娘!我以後非奻兒不娶!”翔子剛進門,就看見又在爭吵不休的父母。
“你個小兔崽子,爲了個女人連你娘都不要了,如今現(xiàn)在城裡緊張成這樣,我們自顧不暇,還有心情管著那兩個拖油瓶,老孃看著日子沒法過了!今天,你們爺倆要是不趕她們出去,那我就走!”劉夫人今天是鐵了心,非要趕這兩個小賤人出去。
這個司塵一直古靈精怪,絕對不是一個善主,那個林奻兒看似嬌柔,卻把自己的兒子迷得七葷八素,紅顏禍水,她堅決不能讓這種事情發(fā)生!
“娘!”翔子剛要說話,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他。
“劉夫人,司塵今天是來辭行的。”藕荷色小小的身影,卻有著說不出的倔強。
“司塵?”劉掌櫃遲疑的看向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門口的司塵,訝異的說。
“劉夫人,司塵多謝您這三日來的收留和照料,不過司塵還是有尊嚴的,不會給你們當拖油瓶。我身體已無大礙,今天就特來和劉掌櫃和劉夫人辭行。”她說的不吭不卑,堅定有力。
“呦喂,有個小拖油瓶覺悟了啊。”劉夫人眼角馬上浮現(xiàn)了笑意,沒想到,司塵這丫頭倒是很覺悟嘛。
翔子馬上就不幹了:“司塵,你這是做什麼,你難道想一起把奻兒帶走不成!”
劉掌櫃卻說:“塵兒,外面正在打仗,你還是不要走的好。”
司塵苦笑了一下,真不愧是他的翔子哥,心心念念他的奻兒,“劉翔子,你大可放心,我想走只是我自己的意願,我家奻兒姐姐一向溫柔賢淑,相信劉夫人不會願意難爲她吧。”司塵定定的看向劉夫人,其實自己根本無路可走,今天衝動的想離開,不過是爲了自己那點可憐的驕傲和不允許別人踐踏的自尊,至於奻兒姐姐,她沒有能力照顧她,只希望劉夫人能好生容忍她。
聽了這番話,翔子住了嘴,他低頭看向地面,知道自己那點小私心瞞不過司塵的眼睛。他其實內(nèi)心隱隱的希望司塵離開,因爲男人無恥的驕傲,之前他對司塵的內(nèi)疚,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轉(zhuǎn)爲不安,因爲和她相比,自己是那麼無恥,又正因爲如此,他不希望總是看到她讓自己內(nèi)疚。但是善良的奻兒一定不會拋棄司塵,她離開她肯定也會離開,不過今天聽她這麼說,他的心終於放下了。
劉夫人瞇起眼睛看著司塵,這個古靈精怪的小魔頭走了,一切就好辦了,那個嬌柔無能的林奻兒自己有的是辦法對付。
“呵呵,說什麼呢,我是那麼小氣的人麼,奻兒我容得下的。”言下之意,既然要走,就趕緊走吧。
“那司塵謝過夫人,”司塵擡頭望了望天,烏雲(yún)密佈,看不到絲毫的陽光。良久,轉(zhuǎn)頭看向劉掌櫃:“劉伯伯,司塵就此告別,拜託您好好照顧我奻兒姐姐,還請您珍重。”司塵的眼底沒有任何的情緒,不傷心,不難過。
哀莫大於心死,她已嚐遍世間冷暖,轉(zhuǎn)身,向著後院的小門走去。一抹白影閃過,追隨而去,是逢緣無疑。
“塵兒不可!”劉掌櫃慌忙的要追上去,自己如今怎能對得起老友,可是就在他剛踏出兩步,劉夫人那哀嚎的聲音就傳來。
“你個千刀殺的不識好歹的蠢相公,今天你要是敢攔著那個小拖油瓶,我就死在你面前!”說著拔下頭上尖銳的銀釵對著自己的喉嚨。
劉掌櫃面露苦楚,只好回去趕緊制止夫人。
司塵苦笑的走著,完全不管身後的鬧劇。
此去一別無歸路,從此與君陌路人。
“江南的雨下的總是如此的小家碧玉,”戲謔的聲音,來自酒樓上一身青衫的清秀佳公子。他絲毫不顧及自己清雅脫俗的形象,極沒風度的把花生米丟進嘴裡。
要說這蒼夷人果真是西蠻的莽夫,好好的江南,讓他們搞得烏煙瘴氣,這位公子心中憤懣的想著,這戰(zhàn)火紛亂的小城,唯一稱得上寧靜的地方,就是這六界之中無人敢動的鳳棲樓鳳起苑了。自己幸好趕在蒼夷人進城之前在鳳棲樓訂了個上房,如今才能如此瀟灑的坐在這裡喝酒吃花生。
要說日子還真是有點無聊,天天對著那羣蒼夷莽夫,自己的審美觀都要降低一個品格了。佳公子心中繼續(xù)鬱悶,百無聊賴的把自己棱角分明的臉探向了窗外。
鳳棲樓下,一個藕荷色小小的身影被包圍在一羣蒼夷大漢中。
他凝神,用順風耳的法術,將樓下的一切聽的清清楚楚。
“呵呵,哪裡來的小丫頭吖,長得這叫一個水靈,看來天朝的姑娘長得和我們蒼夷的就是不一樣啊。”一個大漢色迷迷的說著,佳公子聽了差點沒吐出來,如此猥瑣的聲音,他感覺自己的後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是吖是吖,怎麼沒人管你啊,跟著軍爺我們走吧。”另一個大漢猥瑣的走過來,黝黑的大手伸向了司塵的面龐。
司塵厭惡的躲了過去,琉璃鋪子已經(jīng)付之一炬,自己流浪幾日毫無去處,本來每天小心翼翼的躲著這羣蒼夷蠻兵,卻不想今天還是被他們碰上了。聽聞他們嗜血殘忍,自己必須要想個辦法趕緊溜掉。
“呦喂,還是隻倔強的小貓,爺喜歡,既然你家人不要你了,我們養(yǎng)你吧哈哈。”猥瑣的聲音。
丫的!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強搶民女欺負老弱病殘麼!樓上吃花生的佳公子坐不住了,拍案而起。
“今天!我秦十四不撥了你們幾個一層皮,我就枉稱五界第一玉樹臨風的英俊瀟灑的十四少!”語罷,佳公子飛身,從鳳棲樓上翩然而下。
只可惜,動作末尾是個自由落體,狠狠的砸在一個大漢的身上,砸的他口吐白沫。
好懸好懸,佳公子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珠,看來師父交的那個乘風術太不中用,每次自己都要摔個狗吃屎,不過這次陰差陽錯的正好解決了一個,也算是歪打正著,天不亡我,哦呵呵呵。
司塵突然看見從天空飛降一物,正好砸死了那個把魔爪伸向她的蒼夷大漢。
“他居然殺了我們老大!大夥上!我們一起殺了他!”另外幾個蒼夷士兵不幹了,操著兵器就衝了上來。
“姐姐快走!”司塵飛速的跑了過去,扯住了佳公子的袖子,看準了人羣中的縫隙,風一樣拉著他跑了起來。
“追!追!”他們馬上從後面趕了過來。
跑到一個岔口,司塵飛速的脫掉一隻鞋子,扔向一邊,而自己帶著秦十四悄悄的躲到了巷子邊上高高堆積的草垛後。
很快,腳步聲就傳了過來。
“孃的!往哪邊去了。”一個大漢看到了巷口一遍的鞋子。
“這裡有個鞋子!”
“哼,一半人去這邊,另一半人去那邊!我看他們耍的什麼鬼把戲!”
腳步聲漸遠。
草垛後面,佳公子苦著一張臉。秦十四覺得自己當了五百年的神仙,第一次覺得這麼無敵委屈加窩囊,本來是救這個小孩子,結果讓這個小孩子救了。
“丫頭,你這樣我壓力很大的。”秦十四認真的看著司塵。
“姐姐是想來救塵兒的吧,塵兒看到你在樓上盯著我了,可是塵兒也想救姐姐,就這麼簡單。”司塵笑瞇瞇的盯著秦十四。
這孩子看起來就十一二歲,不要這麼早熟聰明吧……秦十四嚥了口口水。
“你怎麼曉得我是姐姐,不是哥哥的。”自己難道僞裝的不像麼,如此英俊瀟灑玉樹臨風,五界馳名的十四少,居然這麼容易就被她認出來是女的了。
“哈哈,因爲姐姐你沒有喉結嘛,我以前也總被我爺爺當男孩子養(yǎng)的,嘻嘻。”司塵調(diào)皮的眨了眨眼睛。
哐啷!晴天霹靂,震得秦十四同學五內(nèi)具焚,原來自己的一世英名,就毀在了喉結上,秦十四咬了咬牙,不甘心的問著。
“你早就看到我在樓上看你,怎麼不求救,我看起來不像是蒼夷人吧。”
“因爲世態(tài)炎涼,誰都不願意管誰,我只能靠自己。”司塵堅定的說著,臉上寫滿了哀傷,曾經(jīng),也有在乎她的人,不過都離開她了。
“誰說的!”秦十四暴跳如雷,“不曉得我就是人見人愛俠肝義膽的太白十四少麼!有我在,你就有靠山了。”十四同學現(xiàn)在感覺自己身後光輝萬丈。
司塵一臉感動的看著她:“姐姐說真的麼?”她從天而降,讓她原本失落的心又燃起一絲希望。
“是啊!我可是堂堂的太白弟子,行俠仗義,萬死不辭!”秦十四顯然被自己的英雄主義打動了,一臉陶醉中。
“太白弟子?”司塵似懂非懂的望著秦十四。
“呵呵,是啊,小丫頭,你我有緣,我就以實相告,你相信普天之下,有神仙麼?”秦十四驕傲的說著。
神仙,一個在腦中模糊的字眼,爲什麼自己明明覺得不可思議,還是傻傻的點了頭呢。鎖骨上的雪花,不安的躁動著。
“呵呵!不愧是我秦十四看上的丫頭,就是不一般,你相信就對了,因爲你姐姐我,正是仙界太白的小仙!”秦十四笑的一臉燦爛,突然,一抹白影朝著她撲了過來。
“哪裡來的狐貍崽子,在老孃面前撒野!”秦十四憤怒的說著,卻看見撲到了自己又盛氣凌人站在自己身上的小白團兒惡狠狠的盯著自己。
“逢緣!不得無禮!”司塵慌忙喝住他,“我不是讓你在寺廟裡乖乖的等著我回來麼。”司塵責備一樣的看著逢緣,逢緣斂了臉上的兇光,一臉無辜的看向司塵,看的她於心不忍。
“罷了罷了,我知道你是擔心我,追隨我出來的,下次不可以了,你太小,容易被他們抓到,我不想連你都失去。”司塵看著地面,難過的說著,逢緣突然一下子撲到她懷裡,用小頭顱蹭著她,讓她心安。
“呵呵,你家小狐貍還挺可愛的。”秦十四並不知道這是流觴雪狐,只有同爲五族和同爲聖獸的野獸才能敏感的只靠氣息便能辨別彼此。
“不過就是有點兇哦,放心小傢伙,我沒惡意的,我可是五界行俠仗義的秦十四少爺。”秦十四一臉你看扁我的樣子盯著小逢緣,逢緣無奈的合了眼皮,不去理她。
“十四姐姐,你以後行俠仗義也帶上我吧!我好想跟著你學功夫?qū)W仙法!”司塵期待的看著秦十四,自己不想再像以前那樣無能了,她要變強大,只有變強大了,才能保護自己,保護自己重要的人。
“呵呵!好嘛,你可以先跟著我,不過學仙法還是不要了。”秦十四邊說,便拉著司塵準備回鳳棲樓,趁著被那羣蒼夷大漢發(fā)現(xiàn)之前,她還是趕緊帶著司塵去鳳棲樓那個五界公約下的和平聖地好了。
“爲什麼不能和你學。”司塵懵懂的問著。
“嘿嘿,因爲我家?guī)煾甘莻€大水貨!”秦十四憤恨的說著,她真搞不懂那個留著一把白鬍子,卻天天跟個頑童似的老傢伙是怎麼想的,楞把揚名五界的太白門派變成了一個五界的八卦機構,美其名曰自娛自樂。
雖然說她有著前世的現(xiàn)代思維,但是對於這個腦袋無敵脫線的糟老頭子真的是沒有好感,其實這完全歸功於他給弟子命名的腦殘思維,太白弟子,封號都在太白之後冠以代表平時喜好的字。於是,太白琴,太白劍、棋這等雅號就隨之而來。
怨也怨怨在她前世偏偏是個減肥的餓死鬼,投胎成了神仙特別愛吃,於是,太白這老傢伙就毫不猶豫的命其名爲太白癡。
想起這段過往秦十四就恨得牙癢癢,到現(xiàn)在她還記得仙帝那老頭子和師傅蟠桃會上搭訕還說。
“怎麼不見了你身邊那個天天跑來跑去的小娃娃,朕看著挺聰明伶俐,分外喜歡,叫什麼來著?法號是太白癡吧……”
“恥辱啊!”秦十四仰天長嘆。“姐姐你怎麼了?”司塵抱著逢緣呆呆的問著。
“呃,沒什麼,想起了點往事,我們趕緊回鳳棲樓吧,那裡安全,然後姐姐會再作打算。”秦十四拉著司塵,心中將師傅那個老笨蛋罵了一千遍一萬遍。
(ps:阿嚏!正在和仙帝悠閒下棋的太白金星突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背後一股冷風飆過,一定有人在罵我,他憤憤的想著。)
黃昏的暮靄下,一個高挑的背影牽著一個懷抱小狐貍瘦小的背影,和諧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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