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一千一百年,鬼君魂滅,魔主閉關,妖王匿跡,新魔已除,女媧石歸,五界和平。
江南,品仙樓。
烏黑陰暗的舊柴房中,一襲紅衣的纖弱身影如若無骨的靠在牆上,彷彿死人一般。
一襲青衣的少年輕手輕腳的走在柴房外面,順著黑漆漆的門縫向裡看去。
陰沉的光線裡,隱約見著一個完美的側臉,瘦削尖細的下巴,還有挺翹俊逸的鼻樑。
青衣人吞了吞口水,哥哥說了,這人便是當年鳳棲苑的花魁,三年前鳳棲苑莫名其妙的倒閉之後便淪落爲品仙樓的雜役了。
雖然說這品仙樓也是百年老店,當年的名號卻遠不及鳳棲苑,但自從百年前出了個神仙一樣的緣倌兒之後便揚名萬里了。
後來倒是鳳起苑莫名其妙的落寞了,據說花魁竟是一年不如一年,早就過了當年鳳棲梧公子的黃金時代,如今的這位花魁,聽說還是一個心智不全的白癡。
青衣人想起哥哥那副嘆惋的摸樣,不禁也是一陣唏噓,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他眨眨眼睛努力繼續向裡面看去。
雖然說這花魁是個白癡,但是聽說他的絕色還是人間少有,怎麼就淪落成了這副摸樣?
裡面的人兒彷彿感覺到了什麼,突然把臉轉了過來,可是因爲柴房太陰暗了,他這一轉青衣人反而只看到一片黑暗,因爲怕被裡面的人發現,青衣人連忙起身,正想要離去。
突然……
一個妖孽傾城的聲音驟然傳來。
“是小塵塵麼?”
青衣人的腳步驟然慢了下來。
小塵塵?這是誰的名字,爲何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的心中一陣鈍痛?
顧不得多想,還是不要被外人發現的好,要是讓是哥哥知道,更是要打斷了他的腿。
可是,就在他再次邁出步伐的同時,柴房裡突然傳來了“噼裡啪啦”重物撞擊的聲音,緊接著,柴房的門就被重重的推開,不,應該說是被生生撞開,只見裡面跑出來一個披頭髮散的紅衣人,他二話不說便向著青衣人撲了過來。口中還振振有詞的念道:
“小塵塵!我知道是你……你來接卿家了!你來接卿家了!”
他的聲音無比撒加,無比依賴,青衣人卻著實被嚇得不輕。
看來這鳳棲苑當年的花魁不僅是個白癡,還是個瘋子。
“你你……你認錯人了,我叫阿寞,不叫什麼小塵塵。”阿寞奮力掙脫這人的懷抱,卻不想他反而越擁越緊。
“小塵塵……你不要丟下卿家……”阿寞回身,這才把眼前之人看清,只見亂蓬蓬的頭髮後面,藏著一張白皙漂亮的臉,可是上面佈滿了斑駁的鞭痕,燙傷,灼傷……
只有那雙明亮的鳳眸和瞳孔中紫色的光輝,還能隱約看出當年這人絕代傾城的摸樣。
莫名的,心驟然一痛。
阿寞下意識的撫摸上了眼前之人的容顏,彷彿想要將每一個傷口抹平,癒合。
手掌下的人乖巧的如同嬰孩兒一般,享受的閉著眼睛,任憑阿寞捏扁揉圓。
陽光溫柔的打在兩個人身上,阿寞從懷中掏出傷藥,倒在手上爲他塗抹著,一切平靜而又安詳。
突然!品仙樓老鴇尖銳的聲音傳來。
“小蹄子!我的柴火呢!真是賤貨的命!讓你伺候帝都來的大爺你不幹,非要做著低賤的活!虧老孃我當初花了那麼多錢買了你!沒出息的賠錢貨!”罵罵咧咧的聲音漸漸清晰,阿寞手掌下的人開始無助不安的顫抖。
看著他這副狼狽可憐的摸樣,阿寞感覺自己心揪的生疼。
不對……他本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紅衣人害怕的撲向那一堆柴火,開始沒命的撿了起來,不一會兒就抱了一懷,可是手上卻被木頭的棱叉扎的滿是傷口。
阿寞心疼的走過去,卻被他閃躲開,紅衣人努力擠出一個燦爛的微笑給她,然後孩子一樣斷斷續續的說道:“小塵塵……等……等下……卿家……卿家回來……”然後沒命的向著老鴇叫囂的方向跑去。
望著紅衣人纖瘦羸弱離去的背影,阿寞感覺眼淚瞬間滿溼了眼眶。
可是……他並不叫小塵塵。
最後凝望了一眼紅衣人離去的方向,阿寞一咬牙,施展輕功,竄上房樑飛身離去。
再不回去就要被爹爹發現了,到時候一定罰他在祖宗祠堂跪一夜。
秦府門口,書童心急火燎的四處張望著,小公子怎麼還不回來,若是一會兒老爺回來了,大家就都吃不了兜著走了!
就在書童正急得跺腳之時,突然背後被人重重的一拍,嚇得他差點跳了起來,回頭,正對上大公子那張似笑非笑的俊顏。
整個秦府的人最怕的就是見著大公子的笑了!你要問爲什麼!用一句不雅的話說,那就是:太他孃的帥了!
大公子笑一笑,老少爺們全瘋掉,女子瞬間傾心許,男子想要斷袖了!
被大公子這個燦爛又不懷好意的笑容晃暈了一會兒,書童終於反應過來,無奈的吞了吞口水,在府上住了這十多年,居然還麼有免疫力。
“阿緣,你這是在等誰呢?”大公子燦若星辰的眸子死死的盯著書童。
被大公子這個勾魂奪魄的眼睛一看,阿緣瞬間就沒了主意,只好磕磕巴巴的說道:
“大公子……是……是我家主子……他……還沒回來。”
“哦?是去了哪兒,怎麼還沒回來?”大公子咄咄逼人。
“這這這……”阿緣憋得滿臉通紅,又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大公子的眼皮瞬間就一沉,瞇起眼睛十分危險的看著阿緣:“怎麼。不樂意說?”
“沒……沒……他他他……”
“我去品仙樓了!”清脆的聲音響起,阿寞突然出現在門口,瀟灑的理了理衣袍上的風塵。
“品仙樓!阿寞,你別忘了,你到底是個姑娘!”
阿寞雖然衣著男袍,長得眉清目秀難辨雌雄,但是一雙杏眼還是帶了幾分女兒家的嫵媚。
阿寞不然的嘟了嘟嘴,小聲抱怨道:“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大公子一聽,立馬豎了眉毛,不滿的說道:“阿寞!我這是爲你好!”
“切!你們都是爲我好,讓我天天在家悶死也是爲了我好!”阿寞咕噥了一句,毫不客氣的走向府中,大公子正準備攔住,卻見她吐吐舌頭說道:
“哥哥,若是你再不讓我去換衣服,讓爹爹看到,就糟糕啦!若是我倒黴了你也討不到好處,我定要告訴他你前日裡給品仙樓的文卿姑娘做了首曲子,還增了白銀千兩珠柴若干……”
“你!”看著她這副古靈精怪侃侃而談的摸樣,大公子舉著的手只好無力的垂下,放任她瀟灑而去。
望著阿寞青色的背影,大公子哭笑不得。
阿緣很識趣的跟在阿寞的身後一起溜掉了。
品仙樓陰暗潮溼的柴房,紅衣人赤著腳丫頹廢的跪倒在地上,滿屋子散落的全都是柴火,彷彿這裡剛剛經歷了一場浩劫。
他虛弱的跪倒在柴火堆裡,沒有……到處都沒有……他翻遍了……那個熟悉的氣息消失了……
他的小塵塵……最終也沒有等他,走掉了……
她沒等他,走掉了……
走掉了……再也不回來了。
頭痛欲裂,他抱著頭,不想要再回想。
可是腦海中,耳朵旁,一直在不斷迴響著蒼老而又可怖的聲音。
她走了……不會回來了……
不會回來了……
不會……
“啊!”紅衣人尖叫一聲,脫力的倒在硬邦邦的柴火之中,沉沉睡去。
而在秦府,阿寞洗漱完畢安逸的躺在榻上進入夢鄉。
可是夢境中,她一直都看到那個孱弱的紅色身影,揮之不去。
她望見那個身影正赤著腳一步步的走在刀尖上,嬌嫩的腳心被扎的全部是血,悽迷殷紅的流淌著,然後他不斷的抱著柴火,漸漸抱了一堆比自己還高的柴火。
可是,老鴇竟然把柴火點燃,而他站在柴火中間,絲毫都不知道害怕和跑的意思。
他只是像是傻子一樣呆呆的叫:“小塵塵……小塵塵……你來接卿家了……你來……”
然後火越燒越旺,漸漸將他全部吞噬。
阿寞立即直著身子坐了起來,努力的摸了摸胸口,彷彿還驚魂未定。
她就這樣不負責任的走了……不知道那人……現在如何了?
心中的忐忑一陣壓過一陣,阿寞瞄了一眼不遠處早已熟睡的阿緣,躡手躡腳的穿上衣服向外溜去。
冥冥中,她就是不放心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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