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剛說了一個字,鳳闕荀的話就停到了嘴邊,因爲他望見奻兒看著自己可憐巴巴祈求的目光,自己怎麼能爲了私心,就將淵姬姐姐的女兒置於不顧呢。他不安的低下了頭,再也不發一言。
莫冷離轉身望著司塵,卻只在她的瞳孔中看到了一片茫然和呆滯,心中一股酸澀襲來,他憤怒的對宿寂說道:
“我不會將她交給你的!”東臨城聽聞猛的擡頭,剛要開口,卻看到鳳闕荀掃來一個不要多言的眼神。
“你會的,你當然會。”宿寂微微一笑,絲毫不在乎莫冷離等人的憤怒,而是徑直走向司塵。
莫冷離連忙制止,卻被南冥秋冷笑著叫住,她的匕首緊緊貼著奻兒的脖頸,只需一刀,瞬間魂飛魄喪,莫冷離終於不敢輕舉妄動。
宿寂站到司塵的面前,情不自禁伸手撫摸上她的臉龐,有些心疼的語氣說道:
“小丫頭,你瘦了。”
他的指尖帶著冰涼的溫度,司塵不禁打了一個冷顫,她定定的看向他,張張嘴,卻無法開口。
宿寂瞇起眼睛,緊緊的盯著她的喉嚨,突然,戾氣充斥了整張臉,他憤怒的抓住她的衣襟,難以自禁的大吼:
“是誰做的!誰做的!你的舌頭,誰割掉的!”
鳳闕荀聽到這句話,震驚的猛的擡頭,看著司塵蒼白的小臉,心口狠狠的一痛,他忍不住將手撫上心口,卻無論如何都無法遏制,趕到窒息一樣的難過。
莫冷離輕輕的閉上了眼睛,讓人看不清楚他此時此刻的表情,但是從周身散發出來的濃烈的哀傷,還是讓人不忍忽視。
在所有人都震驚痛惜的時候,唯有奻兒,嘴角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這回,她的秘密,終於可以被司塵爛在肚子中了。
不行……這還不夠。
舌頭沒有了,她還有手。
這世界上,最能保守秘密的……
唯有死人。
想到這裡,奻兒瞥了一眼挾持著自己的南冥秋,思量著要如何,才能夠毫不暴露的,將司塵置於死地!
不要怪我太狠,因爲你知道的太多。
從她將匕首插入到雁冷身體的那一刻,她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即使是錯的,也要走下去!
帶著這樣想法的奻兒瞇起了眼睛,斜睨拿著匕首挾持住自己的南冥秋,突然大吼一聲:
“闕荀尊上,不要管我!我不能害了塵兒妹妹!”說完,作勢就要往南冥秋的刀尖上撞。
“不可!”鳳闕荀被這突來的變故嚇得慌了神,莫冷離也趕忙飛身上前去阻止,宿寂狐疑的轉過身,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一直一言不發的東臨城瞬間移動到司塵的旁邊,伸出有力的手指緊緊的鉗制住她的喉嚨。
“奻兒,莫要亂動,不然你的塵兒妹妹現在就要有事。”
東臨城痛苦的皺眉,沒想到,再世爲人,媛媛她仍舊還是如同當年一樣心善,爲了朋友不顧一切。
鳳闕荀站在中間,不知如何是好,他甚至不敢去看司塵此時此刻凜冽的眼神,更無法注意到她嘴角劃過的嘲諷的冷笑。
宿寂不屑的撇了撇嘴,彷彿在看著一場鬧劇,他再一次凝視著莫冷離。
“選她……”帶著黑色皮手套的手指指向了被東臨城控制住的司塵,再轉移向南冥秋用力抓住的奻兒。
“還是她?”
聞言,莫冷離身體瞬間一僵,一面是自己辛苦培養了多年的徒兒,另一面,是神之後裔神女,他……到底該何去何從?
就在他正糾結不語的時候……突然聽到了鳳闕荀顫抖的開口:
“放了神女,我讓你,放了神女。”
他終於是做了決定……
司塵望著鳳闕荀深深低著的頭顱,突兀的一笑,真沒有想到,闕荀尊上,最後做的最絕情的人,竟然是你。
不過,師父,你那一瞬間的遲疑,也足以讓我萬劫不復了。
如果可以發出聲音的話,司塵想,她現在應該是仰天長笑的吧。
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了,真是,可悲又可笑,就如同現在罪孽深重,被所有人拋棄的自己。
想到這裡,她轉頭看向宿寂,彷彿想將他看穿,這人,到底是抱著一個什麼樣的目的,非要死纏著自己不放呢?如果說是因爲自己當初的食言,他根本犯不著如此興師動衆,甚至還拿無比珍貴的神女交換。
彷彿察覺到了司塵炙熱的視線,宿寂帶著面具的冷顏輕輕轉了過來,他深黑色的瞳孔緊緊凝視著司塵,一個飄渺的聲音傳到她的耳邊。
“你難道,不想念你那隻小雪狐麼?”
你難道,不想念你那隻小雪狐麼?雖然聲音微薄的像是幻聽,但是司塵可以確定,這是宿寂故意透露給他的,她激動的瞪大了眼睛,目光中充滿了無限的炙熱和渴望。
如果說,現在還能讓她對生活存在著希望。
就唯有,能否讓逢緣復生了!
兩生花?!司塵的眼睛一亮,突然明白了宿寂的暗示,對,逢緣替她養了兩生花,那麼自己仍舊可以以血養花,讓他復活!想到這裡,她越來越興奮,擡眸……
堅定的看著宿寂,鄭重的點了點頭。
而她這個動作,也落入了衆人的眼中,莫冷離瞳孔瞬間一縮,劇痛襲上心頭。
她寧可要跟著魔走,也不願意留在聖垣麼,憤怒,不解,嫉妒,亂七八糟的情感涌上他的心頭,就在空氣悶的即將窒息的時候,他捂著胸口,再也無法壓抑了。
“噗!”
一口黑色的血,毫無保留的噴濺到土地上,將土地的顏色染得更深,彷彿難測的人心。
“師兄!”鳳闕荀一臉慌張的跑過來,司塵也是一怔,她沒有想到,師父的反應會這麼大,他不是,早已經默許放棄自己了麼?
“既然如此,那就莫要反悔了!”宿寂不滿的看了一眼莫冷離,不知道他這突然冒出的一手到底是爲了什麼,總之此地不宜久留,他一掌打飛東臨城,扯過司塵,飛身離去。
南冥秋得到示意,也連忙放開奻兒,緊隨而去。
是錯覺麼?獵獵的寒風裡,在宿寂冰冷的懷抱中,她彷彿聽到一聲飄渺的呼喚。
“塵兒……”
唉……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
魔主殿,司塵閉著眼睛不安的睡在榻上。坐在牀邊,宿寂摘下黑色的皮質手套,露出一雙因不見陽光,蒼白漂亮到幾乎透明的素手,纖細的手指輕輕撫上司塵的額頭,慢慢撫平她緊皺的眉頭。
不知道她做了什麼樣的夢,竟然不安至此,宿寂在心裡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這和當年的寞兒如此的想像,老天待她如此不公,再世爲人,仍舊逃脫不了每夜的夢魘。
“嗚嗚……”她難耐的嗚咽著,這一次,也是否是夢到被什麼人拋棄了?當年的她,就是日夜都夢見被自己的孃親,妖神拋棄。
不,與其說是拋棄,不如說是遺忘。
看著她吃力哼哼的摸樣,宿寂內心最柔軟的地方狠狠的一疼。
“寞兒……我的寞兒……”他呢喃著,低頭將冰涼的額頭靠上她微紅的臉頰,無比滿足的閉上了眼睛。
“你一定可以說話的,我一定會,讓你能再開口講話的!”
他篤定的說著,像是誓言一般。
“哐啷!”
“殿下!”
南冥秋突然一陣風一樣的闖了進來,宿寂連忙警覺的擡頭,斜睨著眼睛危險的盯著她。
南冥秋一怔,嚇了一跳,這是第一次,在殿下的眼中看到如此殺意的眼神……
那張明明英俊到一塌糊塗的容顏,帶著這樣凜冽的摸樣,卻讓人心生畏懼。
“我……我……”她竟然緊張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未經允許,不許私入我寢殿!”宿寂冷冷的說著,順手拿起桌上的面具穩穩的帶上。
南冥秋苦苦的一笑,真沒有想到,自己追隨他這麼多年,竟然還不如一個剛見過幾面的小丫頭。
“殿下,是妖王,他紙鳶傳信,說女媧石之事未成。”
“你下去吧,我知道了。”宿寂冷冷的說著。
“是。”南冥秋不敢怠慢。
待南冥秋走後,宿寂低頭,看向榻上少女熟睡的容顏,輕輕摘下面具,露出一個無比溫柔的微笑:
“既然有了你,我還要這天下作何。”他輕輕撫摸上她的額頭。
“再說……若是你知道,必然會怪我的。”眸光流露的,全是深可刻骨的寵溺。
……
司塵一覺醒來,只覺得通體舒暢,彷彿被人灌輸了無窮的靈力,她輕輕地擡起手,發現果然真氣的調用要強大了許多。
她剛一下榻,突然麻利的圍上一圈婢女,她們規規矩矩的拿著衣物和熟悉物品低頭而站,搞得司塵受寵若驚,從小到大,她還從未被什麼人伺候過,就是當初在司老爺子家當表小姐,也還是達不到需要丫鬟寸步不離的程度。
這宿寂,果然是富貴病。
總是百般不情願,奈何她開口不便,就這樣被這羣女人從頭到腳整理個徹底,當她終於從差點嗆死的一堆脂粉味兒中解脫出來的,望著鏡子裡自己的時候,恨不得要把鏡子看穿出一個洞來。
這……真的是自己麼?膚若凝脂,兩腮微紅,朱脣輕點,黛眉如柳,最漂亮的,是那雙如若明星的杏眼,鏡中的自己,是從未有過的漂亮。
她從未仔細打扮過,不想,打扮起來,竟是這番韻味。
像是誤落塵世的仙子……靈動美麗。
可是看著這張臉,她的眼眶漸漸的留下了眼淚。
她終於知道從第一面見到緣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是緣何。
從聖獸未成年養起,待到他成年,會越來越像自己的主人,這張臉,出去了那種纖弱和悲慼,真的和成人的逢緣,無比的相似。
尤其是那種,精靈一般,瑰麗飄然的氣質。
望著鏡中的自己,司塵淚流滿面。
就在她正出神凝望的時候,腰間的玉笛突然灼熱起來,司塵皺緊了眉頭,這是怎麼回事兒,爲什麼玉笛會無緣無故的示警,她連忙一把推開團團圍著自己的侍女,向著門外瘋狂的跑去。
好像……好像……好像師父的召喚。
不管告誡自己多少遍,她永遠也無法欺騙自己的心,對那人的渴望。
向著玉笛哀鳴的震動的方向,司塵沒命的跑著,快!腦中只剩下了這一個想法。
果然……
視線裡……
漸漸出現了大團大團的紫色光輝,這光輝如此的熟悉,熟悉的讓她肝腸寸斷。
沒錯……這裡是,兩生花林。
可是,當她看清楚,那花林之中,站著的人影只是,她只覺得自己瞬間就要窒息。
人影漸漸的轉身,她看到莫冷離的無可挑剔的臉上,寫滿了憤怒。
“你……怎可如此!”
她從未如此驚慌過,在私自養花之際不曾有過,在秘密敗落之際不曾有過,在仙帝下令誅殺自己之時也未曾有過。
可是這一次,她竟真的怕了。
她怕他知道,他的生,是如何換來的。
你怎麼可以這樣,這句話,讓她瞬間,如同天塌地陷。
“師父……”她很想叫出聲,但是喉嚨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你就是爲了養這些東西!救我!所以!才自甘墮落成魔麼?!”莫冷離的眼睛都變紅了,她從未見過他如此的生氣,生氣到額頭的青筋暴起,生氣的眸中帶著嗜血的光芒。
不遠處的黑衣讓她知道,原來宿寂,還是沒有肯爲她保守這個秘密。
她張張嘴,想辯解,卻如此無力。
“好!好!你就是爲了這些東西!就是爲了這些東西!今天,我就將它全部毀給你看!”他暴戾的運動真氣,瞬間殘垣幻化出來被他握在手心,然後,好不猶疑的揮動,狠狠的向著每一朵花砍去。
而那些在陽光中歇息的花種,還來不及抗議,就被狠狠的隔斷,碰觸土地,無聲無息化作一灘血水。
“不!”她好像大聲的哭喊出來!雖然她也曾怨過兩生花,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冥冥之中,她對那些花朵存在著莫名的情愫。
一種彷彿固執糾結了許久,甚至彷彿前世今生都無法割扯斷的情愫。
更何況,這是能救活逢緣,最後的希望!
她沒命的衝上前,想要阻止他的行爲,卻被莫冷離毫不留情的推到一旁,被推倒在土地上沾了一身的血水,凌亂了今早剛剛整理好的容妝。
莫冷離毫不顧忌的繼續揮劍砍向一朵朵花種,恨不得將它們挫骨揚灰,他周身的白衣也被血水所噴濺,彷彿來自地獄的奪命修羅。
大地,被兩生花的血水所浸染,如同開遍了燁火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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