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殿內,司塵不安穩的躺在榻上,眉心皺緊,冷汗不斷的順著額角滑落,莫冷離一語不發臉色蒼白的坐在她的旁邊,內心憂思萬千。
是多久,沒有這麼心神不寧過了,五百年前,杜鵑仙子被封印之後,他不是應該早已看開了一切麼?就連情絲都……
可是,現在在他心中隱隱的絞痛到底是因爲什麼,爲什麼看到她這副狼狽又脆弱的摸樣……自己會忍不住……
心疼呢?
他……還有心麼?
他……還有情麼?
就在他怔然的伸修長的素手,想要嘗試著去撫平眼前少女緊皺的眉頭之時……突然,一陣強烈的狂風飆過,接下來閃電一般出現的,是一襲無比眼熟的金色袍子。
“小九……”他輕嘆一聲。
“師兄!”鳳闕荀的臉上寫滿了慍怒,他第一次如此失態的對他咆哮:
“你不是……一直都會好好待她的麼?”
聞言,莫冷離嘴角勾起,諷刺苦澀的一笑,是啊,自己不是從來說好要保護她的麼,怎麼如今,又讓她落得這副摸樣。
“你來了……”他只是輕輕的開口,卻更加激怒了鳳闕荀,只見他風一樣的飛身過來,俯身在司塵的榻邊,滿目愁容的盯著榻上她冷汗淋淋不安狼狽的摸樣,眼眶瞬間酸澀。
這才幾天……幾天不見,她怎麼就讓自己落成這副摸樣。
她不是一向,自恃聰慧,能言善辯,巧舌如簧的麼?
怎麼如今卻落得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場,看著她滿身被天牢刑具留下的傷痕,還有汗溼的衣衫和頭髮……
這一切,怎能讓他不覺得心痛。幾乎是下意識的,鳳闕荀轉身狠狠的揪起莫冷離塵滓不染的白衫的衣領,有些激動的說:
“師兄,你爲何,不護好她?”
你爲何……不護好她?
如果說之前,莫冷離感覺到的只是一點點的心痛的話,那麼這句話,無異於在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這是他,最珍視的徒兒啊……如今卻……
明明心中愧疚和不忍反覆的侵蝕自己的思想,他卻還是輕輕的撇掉鳳闕荀的手,冷冷的說:
“小九,你失態了……”
這回輪到鳳闕荀愣在那裡。是啊,他的確是,失態了。
不然也不會,正在和南冥秋交涉之際,聽到了鳳棲苑急報天庭處置新魔的消息,就這樣風風火火的趕到了誅仙臺,被太白尊上指點,才知道小塵塵已經被七師兄帶走了。
他就這樣,毫不猶豫的,拋下了淵姬姐姐的孩子,奻兒她……還在等著他接她回去,可是自己,怎麼就這樣趕來了呢。
果不其然,下一秒門再次被一股風衝撞而開,東臨城因爲急著趕路的髮絲凌亂在風中,他怒火中燒的望著鳳闕荀,二話不說的衝上前去,狠狠的著他就向外走去。
“不……”鳳闕荀推拒著,戀戀不捨得回望了一眼牀上蒼白脆弱的司塵。
“闕荀尊上,我敬你一聲尊上,如今神女有難,你怎麼可不管,你難道不知道,宿寂要煉了她魂魄,用來恢復被司法天神封印的神力麼。”
聞言,鳳闕荀瞬間花容失色。
“怎麼可能!神女當年雖是妖神之女,卻也是曾是他的妹妹,他怎麼可以這麼做呢?!”鳳闕荀有些難以置信的說著,心中大亂。
“哼,宿寞不過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當年妖神臨死前傾注全力將神力封印在神女的體內,魔主爲了得到這些,有什麼不能放棄的……”說到這裡,他睨視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莫冷離,忍不住開口:
“就連你這個如此愛護徒弟的師兄不也爲了天下正義敢於大義滅親了麼,爲了得到神力一統六界,宿寂還有什麼不願意做的。”
聞言,莫冷離的臉色更加蒼白了一分。
師父當年諄諄教導,妖便是妖魔便是魔,不可有絲毫的手下留情,他修行至今,也從未亂過心性,可是這一次,他卻不斷的質疑,自己是否做錯了,這樣的自己,讓他感到無比的惶惑。
心中思慮萬千,面上的表情更冷了一分,他垂下眼眸不去看那二人,而鳳闕荀聽了東臨城這一席話也是無比的擔憂,縱然小塵塵有難,如今卻也化解了大半,淵姬姐姐當年在自己最困難的時候幫助過自己,還渡自己成神,他是萬萬不可背棄對她的誓言的。
思及至此,鳳闕荀終於做好了決定,任憑東臨城帶著自己飛身離去。
唯留下出塵脫俗的白衣莫冷離,望著榻上冷汗淋漓不安慰的睡著的人兒一直出神。
鬼使神差的,素手輕輕的伸了出去,小心翼翼的拂掉了她額頭上的汗珠。
(怎麼寫到這裡突然想來點小溫馨?乃們沒意見吧,咳咳,那咱就先來一段哈)
看著她身上血淋淋的傷口,莫冷離心痛的皺緊了眉頭,他握住她的手,默唸著咒語。
聖光潔污腐,無痕無傷。
一道真氣十足的白光溫柔的籠罩著司塵,慢慢去撫平著她身上的每一道傷口。
可是……一炷香的時間過去,莫冷離的額角已經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卻是絲毫的效果都沒有。
他的心陡然一驚,難道說,仙帝在行刑的時候,用了特殊的仙草,讓她的傷口根本無法被仙術治癒……
這是要怎樣,折磨他這個弱小的徒兒啊……
無奈的嘆了口氣,莫冷離起身,走向旁邊的檀木香櫃,剛剛打開,一股藥香撲面而來,他慎重的拿了兩瓶出來,走到司塵的身旁,再一次俯身坐下。
擡起她的手,只見原本圓潤可愛的手指如今已經血跡斑斑,不忍的皺了皺眉,他伸出修長的手指,粘著藥膏,小心翼翼的塗抹在她的傷口之上。
“嘶……”睡夢中的司塵倒吸了一口冷氣。
竟是這般的疼麼?那麼受傷的時候,又是怎樣的難過呢。莫冷離的心中一緊,抓著司塵的手不禁緊了幾分,他小心翼翼的將她的手碰到柔軟的脣邊,輕輕吹動著。
夢境裡,彷彿有清涼的風,刮過自己火辣辣的肌膚,瞬間將剛剛的疼痛掩蓋,司塵皺緊的眉頭緩緩的鬆開,冷汗也不似方纔那般積聚額角了。
莫冷離修長的手指,順著司塵的指尖,一點一點的塗抹好了她的整條手臂,待到望見她血跡斑斑的上衣的時候,他的手指忍不住抖了一下。
努力定了定心神,拋開心中所有的雜念,莫冷離輕輕的褪掉了司塵的衣衫。只有那指尖不易察覺的輕顫,泄露了他的情緒。
早已被染成血色的衣衫點點的剝落,少女的誘人的胴|體漸漸顯露出來。
然而……此時此刻,莫冷離無心欣賞,卻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劇烈顫抖。
原本應該如雪凝脂的肌膚,現在佈滿了密密麻麻的鞭痕,傷口鮮血淋淋皮肉翻滾,最深刻骨,有些地方結著血痂,卻有被摳破的痕跡,這是怎樣難以忍受疼痛,才做出這樣自殘的舉動。
看著眼前原本明豔生動魅力的少女,如今如同一隻殘破的娃娃一般毫無生機。
他的內心,再也無法平靜如斯,彷彿掀起了波濤巨浪。
睡夢中的司塵,就遮掩落入了一個清冽的懷抱,帶著熟悉的好聞的氣息,溫暖的,讓她不願離去。
莫冷離緊緊的抱著司塵,彷彿想要將她揉進骨血裡,他的薄脣貼在她的耳邊,氣息撩撥著睡夢中的人,讓她更加不願意醒來。
他緊緊的相擁,彷彿想要將這一刻變成永恆一般長久。
即使以前有過擁抱,卻從未像今天這般親密過,他就這樣緊緊抱著她殘破赤裸的身體,心無雜念,有的……
只有刻骨銘心的痛。
若是重來,我寧願代替你。
塵兒……爲師沒有護好你。
似有千言萬語在心中糾結的,流到嘴邊,他卻只是珍重再三,輕輕的說了一句:
“對不起。”
對不起沒有照顧好你。
對不起害了逢緣。
對不起……因爲……
他卻無法開口再說下去。
胸口處,一直空空的地方被從未有過的情愫填滿,他惶恐的鬆開了懷中的人,定定的看著她昏迷中的睡顏。伸出一隻手,顫抖的伸向旁邊的藥瓶,他努力定了定心神,再一次爲她的傷口塗抹藥膏。
清涼的指尖劃過灼熱的肌膚,也灼燙了他的心緒,這每一處的傷口,無不讓自己心中的愧疚更勝一份。
沒錯!是愧疚,這樣難過的心情,只因他愧疚而已。莫冷離不斷的自我麻痹著,努力忍著心中的酸澀爲司塵塗著藥,一陣陣藥香瀰漫,他的心緒終於不再似之前的那般凌亂。
(唉,我們可憐的迂腐的師父大人)
終於,在最後一處傷口都塗抹均勻上藥膏之後,莫冷離拿起一個綢被輕輕的爲司塵蓋上,他的手無意識的劃過她的眉眼,小心翼翼的描摹。
是什麼時候,他最寶貝的徒弟已經長得如此大了,從一個毛毛躁躁的小丫頭,出落成了一個水靈靈的少女。
他靜靜的看著,彷彿怎麼也看不夠,臉上露出一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微笑。
就在他出神的時候,突然,陸離殿外傳來了一個巨大的聲響,莫冷離驚的一下收回了手,連忙起身向外奔去。
若是他猜的沒錯,這個聲音……
是陸離殿的結界,被強行打破的聲音!
是什麼人,如此膽大,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
就在白衣飛身出門的瞬間,榻上,一雙明媚的杏眸瞬間張開,露出主人清明的眸光。
司塵的嘴角帶著一絲莫名的苦笑,她緩緩的起身,撿起身邊疊好乾淨的新衣,忍著傷口的疼痛穿上,然後吃力的爬下牀,向著門外緩緩的挪去。
果不其然,在陸離殿的院落中,鳳闕荀正扶著被打傷的東臨城,而南冥秋站在黑衣男子的身旁,神色複雜。
銀色面具的主人冷冷的一笑,望著出來的莫冷離說道:
“終於不做縮頭烏龜了?”
縮頭烏龜?莫冷離心中一驚,自己剛剛果然是因爲司塵的傷而大意了,竟然沒有發現小九和這人在門外纏鬥瞭如此之久。
不過……看著他身旁的南冥秋,莫冷離皺緊了眉頭,幽幽開口:
“不知魔主宿寂光臨寒舍,有何貴幹?”這一句,便道破了宿寂的身份。
宿寂面具後的俊顏不屑的撇了撇嘴角,望著鳳闕荀說道:
“說道貴幹,還是要先問問你這聖垣的弟子,到底是緣何與我糾纏不清吧?”
“你!你放了奻兒!”鳳闕荀激動的說著,竟不想到自己前腳到,宿寂竟也跟了上來,不知道他來到聖垣,寓意爲何?而且,還單單挑中的是陸離殿。
“呵呵,我這人做事向來不喜歡囉嗦,你糾纏我這幾日甚久,不過是爲了讓我放了那丫頭,好,如今我肯答應你。”宿寂嘴角噙著笑,眸中劃過一絲狡黠。
“你答應?”鳳闕荀驚訝的叫了出來。
“沒錯,我答應,你看我多有誠意,還專程來到聖垣來找你。”宿寂半開玩笑的說著,揮手示意南冥秋,只見南冥秋瞬間喚出乾坤鼎,將奻兒從裡面放了出來。
“奻兒!”幾乎看到奻兒的瞬間,鳳闕荀激動的想要衝過去。
“闕荀尊上!”奻兒眼眶一紅,豆大的淚珠滾落,這眼淚絕對是真的,她在看到鳳闕荀的剎那,也是無比的激動。
眼看著鳳闕荀要衝過來帶走奻兒,宿寂一揮手,一道黑氣直直的衝著鳳闕荀劈來,鳳闕荀卻不管不顧,執意的贏了上去,莫冷離皺眉,連忙飛身過去,拂袖替鳳闕荀擋了下來,卻也是這瞬間,奻兒被南冥秋手中的匕首橫住了脖子。
“休要亂動。”宿寂低沉磁性的聲音傳來,鳳闕荀僵硬的站在原地。
“人,少不了你的,我還未說,我的條件呢。”宿寂輕笑,卻讓莫冷離心中警鐘大作。
“只要你放了奻兒!什麼條件我都答應!”鳳闕荀的話毫不猶豫的衝口而出,換來的卻是宿寂更狂妄的大笑。
“真麼想到,聖垣的聖使大人也有著一天,好,只要你們照我說的去做,這個丫頭,絕對馬上放給你們!”
“快說!”鳳闕荀焦急的說著,宿寂卻不緊不慢的擡眼看著莫冷離,望著他謹慎的摸樣玩味的說道:
“很簡單,我要你們身後,門口的那個小丫頭。”
衆人聞言,瞬間疑惑的轉頭……
只見陸離店門外,披著外袍一輛蒼白靠在門邊上的……
正是纖弱的司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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