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笛聲裡,她彷彿丟失了自己,心情隨著節(jié)奏時而愉悅時而感傷。
淚笛引,是千年前,杜鵑仙子杜梅止的成名曲,在那場神魔混戰(zhàn)的戰(zhàn)場上,那個堅強的女子,用這一曲來祭奠他夫君冥神夜池央的亡靈。
曲中歡愉,是曾經與摯愛的往昔,笛中殤情,是悲慼天人永隔的結局。
因爲歡愉,更襯淒涼,因爲曾經擁有,所以失去撕心裂肺。
“太白尊上,爲什麼他要在仙祭上吹如此淒涼的曲目?”奻兒壓低著聲音問著,她不懂,爲什麼要在如此重大的盛會上,用這樣傷懷的曲子來作爲回禮。
“呵呵,那是因爲你這個小娃娃不懂其中的故事,七殤是前任聖主寺袁最得意的弟子,他們相識是仰仗仙界的一位奇女子,這曲子便是當年那個女子的精華之作,可惜,斯人已逝。”太白搖了搖頭,想起當年杜梅止絕代的風姿,還有她最後永遠封印深海中淡然的眼神。
斯人以逝去,香消玉損,空留牽掛。
司塵聽見他們的談話,心中一震,她嘴角浮上一絲微笑,看來,這位法號七殤的聖主大人,並不是像看起來那樣絕情絕愛,他如此珍重這曲淚笛引,只怕他的情愛,比一般人來的更加深沉。
曲中,堂內掌聲不斷,久久不肯停歇。
“沒想到,在杜鵑仙子之後,我還能再次聽到這首蕩氣迴腸的淚笛引,真是不枉此行啊。”崑崙的仙尊感嘆著,絲毫不掩飾自己看著莫冷離欣賞的眼神。
“是啊,沒想到,時隔五百年,我們還能夠聽到這首遺世獨立的曲子。”其他門派的仙尊也紛紛附和,聖垣的仙祭,果然不同凡響,驚喜連連。
“衆(zhòng)位仙尊過獎了,七殤不才,吹奏此曲以緬懷故友。”莫冷離淡然的看著衆(zhòng)仙尊,絲毫不管他們臉上瞬間變換的顏色。
即使淚笛引是遺世獨立的名曲,杜梅止曾經多麼完美傳奇,可是她都是仙界所唾棄的墮仙,這位聖主絲毫不掩飾對她的尊敬,當真是不在乎世人的眼光。
嚴濟天顯然對莫冷離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杜鵑仙子尊敬態(tài)度而不滿,因爲他們聖垣是名門正派,豈能茍同杜鵑仙子爲愛成爲墮仙的做法。嚴濟天搖搖頭,用眼神給了莫冷離一個示意。
莫冷離心領神會的接過,隨即低垂下了眼眸,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道陰影,看起來分外的落寞。
司塵一動不動盯著他,一切都入了她的眼底,心莫名的痛了一下。
她知道那時自己的想法多麼幼稚而可笑,可是在她心中真的出現(xiàn)了這樣的一個聲音。
我要永遠的守護你,讓你永世不再孤寂。
淚笛引終,所有仙尊都入了座,仙祭正式開始,太白老小孩居然沒有專注於桌子上的吃的,而是笑瞇瞇的盯著嚴濟天說:“我說聖尊大人,我怎麼沒有見到你們家那位風騷絕世的小師妹?”
莫冷離聽到擡眼看了看太白,沒有做聲,反正這個問題又不是問他,自己根本懶得回答。再看嚴濟天的臉色由紅到黑再變成醬紫,簡直難看的不能再難看。
“闕荀他正在趕來的路上,涅槃淵路途遙遠,今日仙后的侄女要在仙祭上拜入我聖垣,仙后乃鳳族人,闕荀正好去把他的表妹帶過來。”嚴濟天手裡捏著酒樽,很不滿的看著太白,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要知道他最看不慣的就是這個長得男不男女不女又漂亮的不可思議的小師弟,不知道師傅當年爲什麼不顧及自己神魔大戰(zhàn)後衰弱的身子強行收了奄奄一息的他做徒弟,救他就快耗盡了元神,以至於圓寂前的七百年一直傷不離身。要說單單爲了交好鳳族,那也太過賣力了些。更讓他鬱悶的是這位師弟絲毫不顧及自己是聖垣弟子,跑到凡界開了個酒樓也就罷了,偏偏還開了家五界馳名的青樓,美其名曰鳳棲苑,自從師傅圓寂他很少回到聖垣,如今要歸來,還是受仙后所託,帶他的表妹鳳卿卿過來。
太白老兒這個傢伙,非要說成是個風騷的小師妹,真是讓他嚴濟天的臉面沒地方放了。
“原來是這樣,看來今天仙祭,聖垣又要收入不少弟子啊。”太白繼續(xù)瞇著笑眼看著嚴濟天,盯的他渾身不自在。
“確實是如此。”莫冷離的聲音傳來,不冷不熱,不溫不火,不鹹不淡,卻讓人沒辦法接話下去,太白沒趣的住了嘴。
司塵看見太白一副吃了啞藥,說不出來話的樣子,不禁“撲哧”的笑出了聲。
這回,本來就安靜的大廳,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了這個不起眼的小姑娘身上。
莫冷離這回終於注意到了太白身邊打扮成道童的她,瞳孔瞬間縮緊,沒錯,那鎖骨上的雪花痕跡,是他親手下的封印沒錯。
難道所她天生有著仙緣,就算自己當初在人界給她找了一戶好人家,仍舊還是陰差陽錯的讓她如今踏入仙界了麼。
逢緣感覺到衆(zhòng)人的目光向著自己的方向投來,不安的睜開了眼睛,正對上莫冷離打量司塵的目光,心中不爽,爲什麼自己又看到了這個萬年冰塊一樣的傢伙,不行,狐毛最近有些不保暖了。
司塵被衆(zhòng)人的眼神盯的發(fā)窘,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但是看到了莫冷離投來的目光,又怔住,感覺自己的呼吸紛亂,臉龐通紅。
“你笑什麼?”莫冷離突然張開薄脣,淡淡的問。
“我……我……我……”一向口齒伶俐的司塵竟然口吃了起來,“我只是笑太白尊上被聖主……被聖主您的氣場震懾,說不出話來。”司塵說完趕緊低下頭,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在他面前永遠說不了謊,雖然知道很窘迫,但是卻沒辦法像以前那樣伶俐的用謊言巧妙的化解尷尬。
莫冷離轉眸,不做聲,也不再看她。司塵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衆(zhòng)人這時都發(fā)出了低低的笑聲,確實,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到太白這個囂張的老傢伙吃癟。要知道,因爲他那個無敵的八卦部門,搞得仙界烏煙瘴氣,所有人都有些把柄在他手上,就連仙帝那個老傢伙都時不時的邀請他去下棋,用意在於套話,看看自己最近是不是又有什麼事情落在他的手上。
但是這同淚笛引一樣遺世獨立,仙界傳奇一般的莫冷離,是無論如何都不用擔心無聊的八卦的。
他當真是盛開在重仙雪山上塵滓不染的冰花雪蓮,可望而不可及。
“聖主大人!曖兒來了,呵呵呵呵呵。”一串銀鈴一樣的笑聲,迴盪在大廳裡,這個所有人都不能忽視的聲音的主人,瞬間就用乘風術出現(xiàn)在了衆(zhòng)仙面前。
粉紅色的繡裙,百合開口的袖筒,兩個可愛的包子髮髻,女孩紅潤的小臉上櫻脣粉嫩,一雙月牙眸笑瞇瞇的分外喜人,這張可愛的面孔,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歲摸樣。
她驕傲的站在大廳的中央,彷彿全世界都該是寵愛她的。她驕傲的只叫聖主,完全不搭理聖尊那個總是鬱悶的大叔。
司塵呆呆的看著她,粉紅色飛揚到白衣的身邊,就像是落在雪蓮上的桃花瓣。
玉皇曖,天帝的小女兒,萬千寵愛的存在。
司塵低下頭,而她,不過是從凡間機緣巧合來到仙界的一顆塵埃。
莫冷離目光微微在粉紅色的身影上停留,略微寵溺的語氣說:“下次不可以如此沒有分寸,衆(zhòng)仙門的尊上都在這裡,曖兒還應該行禮賠罪纔是。”
司塵聽了他的聲音,心中酸澀,也許他永遠都不會用這樣的語氣對她說話,他是天山上遙不可及的雪蓮,自己只是山腳下微不足道的微塵。
“聖主大人說的話曖兒都記在心上,曖兒晚到,是因爲家父讓我?guī)г拑海驙懮眢w微恙,所以不便出席,還請我代表家父前來,曖兒來遲,這就給各位行禮。”
衆(zhòng)仙慌忙擺手:“曖公主是有事纔來遲,諸位都不會計較。”
玉皇曖得意的神色絲毫不掩飾,只是簡單的做個揖就蝴蝶一樣的飛回到莫冷離的身邊。
仙帝讓她以她的名義出席仙祭,擺明了就是告訴聖垣,玉皇曖是他最疼愛的小女兒,如今要在仙祭拜在聖垣門下,聖垣必須不能拂了他的面子。
嚴濟天豬肝兒一樣的臉色伴隨著玉皇曖的來臨大有好轉,他這人最好面子,這回有玉皇曖代表仙帝,正是給足了他們聖垣面子。在臉面得到了滿足之後,嚴濟天通體舒暢的拿起酒杯對著衆(zhòng)仙:“再次感謝各位的賞臉光臨,本尊在此先敬諸位一杯。”說罷,豪飲而盡,衆(zhòng)仙也紛紛拿起酒杯效仿,一時間,勾籌交錯好不熱鬧。
奻兒好奇的跟著太白尊上問這問那,司塵卻沒有心思,只是呆呆的看著上座上一白一粉的兩個身影,玉皇曖坐在他的身邊,總是不住的說話。而他只是嘴角噙著淡淡的微笑,從不回答。
可是隻是淡淡的微笑,看在司塵的眼中,也是分外刺目。
宴席進行,只聽見有人說:“我聽聞凡界的天朝之前被蒼夷所侵略,據(jù)說都已經到了丟了帝都的份上,難道說傳聞是真,保住凡間平安的女媧石,當真是假的?”
這個聲音一出,原本熙攘的大廳又變得安靜,顯然,每個人都對這個話題非常的感興趣。
引出這個導火索的,是雲遊小派,到底是小派中人,有的時候難免失了分寸。
莫冷離一下子放下了酒杯,看向說話的人,眼神瞬間變得冰冷凌厲起來。
“太白尊上,您今天正好在這兒,五界消息最靈通的一向是你,不知道你怎麼看待這個事情啊?”聖尊嚴濟天突然開口,看向太白,他心中清楚,太白雖然看似頑劣,但不會做出有失分寸的事情。
“呵呵,要說我這小老兒聽的故事種類繁多,有人說這蒼夷是獲得高人幫助,破了天朝的結界,還有人說根本就是一場再正常不過的凡界爭霸,不值得關心,但是至於女媧石是假的,小老兒我還真是聞所未聞,不知道這位仙尊,是從哪兒聽來的啊?”太白笑瞇瞇的看向了雲遊派的一位仙尊,目光卻變得犀利。
那位不知名的仙尊被太白看的心中一震,連忙擺手道:“我也不過是耳聞了些凡間的謠言,不過是那些凡夫俗子們的亂猜測罷了,想當年聖垣的聖主寺袁仙尊可是親手封印了墮仙杜梅止拿回了女媧石,這個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實呵呵。”他的話一說完,衆(zhòng)人的紛紛議論終於安靜了下來,不久就轉移到了別的話題上。
就在大家都談笑自如的時候,突然,堂中傳來一陣玫瑰的幽香,衆(zhòng)人都不禁讚歎,太白打趣道:“難道說,嚴聖尊還特地準備了玫瑰花糕?”
和大家一臉讚歎的表情對比無疑的,是嚴聖尊又變爲豬肝兒一樣的臉色。
只見堂門口,一個金燦燦的身影,如瀑一般的秀髮沒有任何裝飾的自然散落,媚眼如絲的鳳眸笑瞇瞇的盯著衆(zhòng)人,窈窕的身段風騷萬千。
鳳闕荀,無論到了哪裡,永遠是萬衆(zhòng)矚目的焦點。
“闕荀來遲,還請衆(zhòng)位仙尊見諒。”他施施然的走到了大堂的中央,嘴上說著道歉,但是臉上驕傲的神色不改。
司塵和奻兒在太白的身邊,都不由得長大了嘴巴。
那天下第一的花魁,果真是九天之上的鳳凰。
鳳闕荀回眸,只一眼便注意到了角落裡的司塵,她一身簡單的灰色長衫,沒有任何頭飾只用一根灰色髮帶豎起的頭髮,與這個金碧輝煌的大廳絲毫不搭,相比那些雍容華貴衣著華麗的仙尊簡直像是角落裡的一顆毫不起眼的微塵。
可是他就是看到了她,那驚鴻一瞥鳳眸中暗含著莫名的情愫,也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爲什麼他就偏偏看到了她。
即使夢裡三千繁花,我卻僅僅看到綠葉停泊在枝丫。
鳳眸一瞬間明媚的笑了,傾國傾城,衆(zhòng)仙尊一時有些癡了。
“咳咳,”聖尊嚴濟天顯然對這個氣氛很不滿意,鳳闕荀永遠都是那麼招搖絲毫不會顧及他們聖垣的顏面,他認爲既然身爲一個男人就應該長得男人一點,如果長得絕代無雙也應該向七殤師弟那樣沉靜低調,也許鳳凰天生就是愛招搖的,他雖然看不慣他,但是礙著他鳳族皇子的地位又不好責備。
“闕荀,你來遲了,還不趕緊入座。”嚴濟天說著,鳳闕荀這才把目光從司塵的身上挪了過去。
“謝師兄諒解。”鳳闕荀邊說,邊瀟灑的走向莫冷離身邊自己的位置。
聖使鳳闕荀,也是這聖垣中頂頂厲害的一個角色。
奻兒和司塵早就聽說過太白講著聖垣中的故事,只不過她們沒有想到,這位聖使大人就是她們在江南所結識的鳳棲樓花魁。
跟著鳳闕荀的身影走入的,是一個一身黃衫的少女,少女十六歲摸樣,一朵血紅色的鳳印張揚在眉心和絕美的鳳眸交相輝映,昭示著她高貴的身份,鳳印是未滿兩千歲鳳族皇室的證明。
“小仙鳳卿卿,拜見聖尊聖主大人。”她極爲禮貌的作揖,聲音悅耳,禮數(shù)週全。
“呵呵,不愧是仙后的侄女兒,就是不同凡響。”聖尊嚴濟天馬上就開口,衆(zhòng)仙尊開始附和。
鳳闕荀雖未帶鳳卿卿來到聖垣的人,卻絲毫沒有看其中的鬧劇,而是“專心致志”的盯著角落裡,那灰色一團兒抱著白色一團兒。
“近日宴請衆(zhòng)仙,本尊是想讓大家共同見證一下我聖垣新收弟子的時刻,同時,本尊也祝願各位仙尊都能收下得意門徒,然後桃李天下!”
他剛說完,玉皇曖就從莫冷離的身邊走開,與鳳卿卿站在一起。
看來正式的拜師要開始了。
“嚴聖尊,”太白突然開口,對著他說:“我聽聞這聖垣是如今仙界拜師學藝最好的地方。不知道嚴聖尊能否賣給在下一個面子,既然都收了兩個徒弟,再收兩個也沒什麼問題。”
“這,”嚴濟天撫了撫額頭,感到萬般無奈。
“太白尊上,我很尊敬你,不知你所要委託的學徒到底是何人,能否讓我和聖主聖使大人鑑賞鑑賞。”
於是,太白示意司塵和奻兒從座位上起身,二人也紛紛來到了大堂的中央。
司塵很窘迫的第一次接收到這麼多的注視的目光,不禁緊張的微微抱緊懷中的逢緣。
而莫冷離的目光,穿過人羣,淡漠悠然的打在她的身上。
她只感覺,自己的心一陣顫抖。
寧用弱水三千,換取你一瞬的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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