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見到呂家的人了?”朱漆古董椅上,一隻手端著茶碗,嘴脣吹著熱氣,茶葉表面是熱水激起的泡沫。
熱氣上升,金絲邊的眼鏡片蒙上淡淡一層霧氣,這人微偏了偏頭,呷一口茶,小指的長指甲在紅木桌面叩了叩。
“是,文哥。”嚴柄全拱手立在旁邊。
“小丁,你看呢?”這人又問。
叫做小丁的年輕人恭恭敬敬答道:“聽乾爹的意思。”
“這段日子,把你弟弟看住了吧?”
“恩,乾爹放心,在**也有人看著,他不會再莽撞了。”小丁沒有擡頭。
“阿全,去賭場去好好盯著,左老二那種小角色,不要揪著不放了,反惹了人注意。”茶碗落到桌面,噠的一聲脆響。
嚴柄全一愣,應聲道:“是。”緊接著躬身告退。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摘掉眼鏡,露出是狡詐陰狠的目光,望著剛關上的門說道。
“小丁,過來。”擡手召喚。
小丁默默上前。
“你也大了,面上恭恭敬敬的,心裡還不知道在想什麼呢。”手掠過髮絲,在食指上打了卷,卻是用了力的。
小丁跪在一邊,半低著頭被拉的往前一探,臉正對上那人兩腿之間。
“給你爸報仇我是有安排的,但是著急不得。”
小丁不語,繼續聽著。
“你弟弟那兩次跑去殺呂遠昊,險些壞了大事。知道嗎!”那人沉聲說道。
小丁默默的開始解那人的腰帶。
纏繞髮絲的力道減輕了,年輕男孩口中賣力的吞吐,閉上眼睛之前,眼尾是凜冽的光。
呂遠昊坐在車子後座,半晌不語。
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左老二的話:“二爺是有仇家,但究竟是誰,我也不清楚,我那會欠了債,他們說只要我把二爺身邊跟著的人是誰都說清楚,就再也不找我了。”
“這都隔了好幾年了,我是真找不到了。”
“我也不記得那些人,都是生面孔。”
“後來我就躲起來了,我怕你們找我,不敢出來……”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啊遠昊少爺。”
……
父親曾經說過:“人混不下去的時候,走上黑道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看著與別人也未必有什麼不同,但是出水才見兩腿泥,以後一定要脫離這個圈子,雖然必定要付出代價,但是,在這其中混久了,付出的代價將更大。”
父親說這話的時候,20歲的呂遠昊是隔著門聽見的。
正值英年的叔叔站在呂遠昊父親的書房裡挨訓,呂遠昊知道叔叔臉上一定充滿了不以爲然,就像他當時一樣,家族成員沾黑的背景,反而讓自己熱血澎湃的青年時期充滿了驕傲和崇拜。
直到後來叔叔猝然去世,父親似乎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叔叔遇刺的時候,身邊的親信盡數不在。
呂遠昊至今才明白,原來這些人的不在,並不是湊巧。只是父親不知道是真的蒼老了,還是不知道這些,竟然事後著力將家族事業漂白,而不是查清楚幫叔叔報仇。
呂遠昊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思考的漩渦,無法揭開真相,他皺著眉頭,按了按太陽穴。
阿成把車減了速,開的更穩了些,試探性的說道:“其實從前的事也過去了,老爺子不追究一定有他的道理,昊哥你也不要太困擾了。”
呂遠昊沉吟不語。
阿成也謹慎的沒有再多說話,車子在市區穿梭,一路向呂遠昊在市區的公寓開去。
“掉頭。”呂遠昊突然開口。
“去哪?”阿成忙踩了半下剎車,問道。
“骨傷醫院。”呂遠昊冷冷的說:“你剛開始見到左韓的時候,他是不是纔到王朝酒店沒多久?”
“啊?”阿成恍然一驚:“不會吧。”
隨即一想,左老二幾年前能被人收買出賣呂家人,誰知道他侄子會不會被收買到昊哥身邊來幹別的。想到最開始還是自己把這男孩帶到昊哥眼前的,阿成更是後背爬上一身冷汗,怎麼那麼巧,阿成之前只覺得這男孩看著挺乖巧溫順的,甚至還有幾分可憐,倒沒想這層,這下子越想越心驚,公司的工程最近也不是很太平,這讓人不心疑也難。
“那……那他是想幹什麼。”阿成說話也結巴起來。
“看看不就知道了。”呂遠昊冷哼一聲。
阿成握著方向盤的手,竟一點點潮出汗意來。
呂遠昊進到病房的時候,左韓在屋子裡慢慢試著走,一手撫著肋間,一手扶著牆壁,擡頭看見進門的是呂遠昊,臉上的欣喜卻是不打折扣的。
呂遠昊將左韓的表情盡收眼裡,不動聲色淡淡一笑,問道:“怎麼不好好歇著?”
語氣裡帶著不似以往的溫柔,左韓一楞,呂遠昊已經扶住他做到牀上,左韓更迷茫了,總覺得有哪些地方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來這改變是因爲什麼。
“想做什麼?”呂遠昊接著剛纔的話問。
“沒有,我就是躺的悶了,起來走走。”左韓老實答道。
“晚上吃東西了麼?”呂遠昊接著問道。
“還沒。”
“阿成,出去買點,我也在這吃。”呂遠昊對站在門口的阿成說。
阿成隱去猜疑的目光,對著左韓問:“小韓吃什麼。”
“啊,什麼都行。”左韓隨口回答。
扶著左韓在牀上坐好,甚至還妥帖的拉了拉被子,呂遠昊坐在牀邊,雙臂支撐,半俯身體居高臨下的看著左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左韓覺得他的目光裡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玩味。
“和我回家吧。”呂遠昊盯著左韓,看了一會,說。
和我回家吧——左韓的整個世界裡只剩下這一個聲音,他說,和我回家吧。不是去別墅,不是去酒店,不是去別的什麼地方,是,回家。
和我回家吧。
陌生的情感洶涌而出,左韓的手不自覺的在呂遠昊的手中握緊,睜大的眼睛裡,所有的情緒流瀉而出。
驚喜、惶恐、或者,這裡還有別的什麼?
呂遠昊淡淡的笑,意味深長的將左韓擁在懷裡。
愛情?原來自己一直的理解是對的,這個世界什麼都有價。只是不知道,左韓,你將要向我開出的,是個怎樣的價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