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況比較複雜，傷口是止血了，但是……”醫生摘了口罩，有點抱歉的看著呂遠昊。

“什麼？”呂遠昊盯著醫生，等著接下來的結果。

“他以前是不是有過肺炎之類的病史？”醫生嘆口氣。

愣了一下，想了想，呂遠昊點頭：“……是。”他想起左韓那次夜晚發高燒。

“他現在的體溫很高，如果狀況不好的話，很有可能引起其他併發癥，總之……您也要有一定的心理準備。”醫生想了一下措辭：“不過暫時結果還算是好的，恩，如果度過了四十八小時的的危險期，應該就沒事了。”

“我什麼時候能看他？”呂遠昊轉頭望著手術室的門。

“現在就可以，等一下會把他送到加護病房，我們會有醫生24小時看護。”醫生點頭離開，呂遠昊僵在原地，手術室的門已經打開，左韓蒼白的面孔被面罩、氧氣管遮擋了大半，躺在那裡，被子甚至都不見起伏。

“昊哥？”阿成輕聲叫呂遠昊，他從來沒有見到這個冷硬霸氣的男人在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裡，迅速的憔悴下去。

呂遠昊擺了一下手：“你去處理其他的事情，我陪他。”

點點頭，阿成望了一眼病牀上的左韓，揮退了遠處等著的幾個人。

手扶在病牀旁邊，呂遠昊端詳著安靜的躺在這裡的人，牀頭的櫃子上放著染血的衣服，衣袋裡是兩張南下小城市的火車票。

手術的過程中，旅館已經有人聯絡了110，說一位盲眼的老太太被丟在那裡，阿成處理了這件事，很簡單的騙過了老人家，告訴他左韓臨時遇到了朋友，然後去把老人安置好。

呂遠昊在整個過程裡一言不發，似乎除了等待手術室的門打開，這世界上已經再沒有別的事情。

此刻，他看著這個男孩，專注的目光裡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像是要把這病房裡的沉滯空氣統統融化開一樣。

握著左韓的手，能感覺到不正常的體溫，淡淡的靜脈在蒼白的皮膚下隱現，呂遠昊甚至有種錯覺，只要這樣握著他的手，自己的生命力就會源源不斷的傳送給他。然後，他會醒過來，會像無數個從前的瞬間一樣，欣喜的，帶著濃濃愛意，看著他，黑眼睛一眨不眨，喊他昊哥。

記憶的閘門緩緩打開，男孩蝴蝶剪影般的睫毛，卻依然緊閉。

每隔40分鐘會有醫生測量體溫，39度，38.7度，38.8度……三個小時，連續用藥，病情略有緩和，但依然高燒不退。

焦灼的表情開始在每個人臉上顯現，呂遠昊巋然不動，握著左韓的手，一刻也沒有鬆開，夜晚11點，這個英俊的男人，下巴上圍繞著漸起的胡茬。

醫生們在連夜討論進一步的用藥方案，巡視病房的護士已經來了好幾次，盡職的記錄著各種監護指數的變化，偶爾瞥一眼病牀旁邊的男人，他真帥，小護士想，但是，也真憂傷。

“左韓，醒過來好不好？”呂遠昊低聲的喚，但還是聽得到喉嚨的沙啞。

握著左韓的手送到自己脣邊，另一隻手摩挲著柔軟的髮絲，因爲套著氧氣面罩，一些頭髮被束在面罩的帶子下，呂遠昊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左韓額前的幾縷碎髮：“你總是很聽我的話，從來也不說個不字，這一次也聽話一點，快點醒過來吧。”

沒有迴應，呂遠昊微笑著端詳左韓：“其實我現在發現，你一點都不像他。”

手劃過男孩的臉頰，男人的神色又黯然下來：“我居然到現在才發現。”

“你不會不給我機會的，對吧？”看著男孩靜靜的面孔，呂遠昊又肯定的說：“你不會讓我活著難過的，誰會你也不會的。”

呂遠昊撇撇嘴，微笑：“你知不知道，我欠過別人，可是，我從來沒有欠一個人像欠你這麼多，欠的我心裡都疼了。”

嘆氣：“你是最傻的一個，傻的什麼都不說，以後有事情都要和我說，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了。”

低頭輕輕吻向左韓額頭，呂遠昊的視線縈繞在男孩的臉上，皎潔的面孔，安靜如天使。

“我也不會再欺負你了。”想了想，笑：“不，還要繼續欺負，只能給我一個人欺負。”孩子氣的口吻從這個英俊男人嘴裡說出來，讓站在門口的醫生愣了愣，剛想上前，才發現男人的眼睛裡泛著淚光。

“要醒過來。”呂遠昊沉沉的說，沙啞著喉嚨：“一定要醒過來，我的左韓。”

站在病房外的阿成，早已溼了眼眶。

天上飄著大朵的白雲，隨著風迅速的流轉，好像倒退著的綿綿時光。

那是六歲的左韓，小小的個子，短短的褲子，踮著腳站在一家西餐廳的玻璃窗外，小手框著視線，趴在上面，小嘴嚥著口水，十三四歲的少年坐在裡面，手裡把玩著刀叉，漫不經心的吃著面前的食物。

裡面那個哥哥，吃的東西看起來好好吃哦。

啊！那個哥哥突然盯著玻璃窗看過來，一雙眼睛要把人射穿一樣，小左韓一下子倒退一步，坐了個小屁股墩。

那哥哥裝完了惡狠狠的樣子，又突然笑起來，衝著侍應揚了揚下巴，很快的，一份好漂亮的食物端了上來。

那哥哥居高臨下看著自己，拿著精緻的餐盤蹲下來：“你怎麼不起來？”

小左韓還傻傻的坐在地上，也不哭，也不鬧，一雙黑眼睛看著少年，又看看少年手裡的食物。

“好吃嗎？”少年蹲在那問，逆光的身影似乎環繞著模糊的光芒。

“好吃。”奶聲奶氣的童音回答，一邊還舔自己的手指。

“真的有那麼好吃？”少年皺眉，伸手去盤子裡就拿回一塊填進嘴裡，慢慢品嚐起來，眼睛還看著小男孩。

小左韓愣愣的，忘記了咀嚼，一雙眼睛纖塵不染，烏溜溜的看著少年。

少年突然湊近過來：“真黑的眼睛啊。”

左韓好想記住這張面孔，可是模模糊糊的，他就是看不清……

雨後的清晨，天空是大朵安靜的白雲，呂遠昊趴在左韓的病牀旁邊，被一點輕微的聲音叫醒。

“等等……”

呂遠昊擡起頭，看著左韓，表情由詫異轉成了狂喜。

他的男孩微蹙著眉，終於慢慢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