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一聲慘叫,電話接的太猛,聽筒不小心碰到了耳垂。
電話另一端的人卻慌了:“方寧,怎麼了!……方寧?
嘶的吸了一口氣,把電話換到另一邊,語氣平靜下來:“沒事,我撞到東西?!?
“哦?!彪娫挶硕耸亲T揚的聲音,緊接著是一段沉默,兩個人依稀聽得到彼此的呼吸。
“最近怎麼樣?”譚揚又開了口。
“挺好的?!睂@個人,方寧竟不知道從何說起。
“我……這兩天有見過大飛?!?
“哦?!睂端麄兊膶W生時代和朋友,方寧現在想起,恍如隔世。
“其實我一直想問,那個時候你……”譚揚停頓一下,終於還是忍不住。
“譚揚!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方寧在他問之前打斷了他:“你是我的朋友,好兄弟,以後也是?!?
“……”一片沉默。
方寧坐到沙發(fā)上,儘量把語氣放輕鬆:“有時間去幫我看看孟潼吧。”繼母在他車禍期間肝癌過世,緊接著他又來了日本,孟潼雖然有Maxxie照顧,但畢竟就只有一個人了。
“我去過,孟潼長高了,成績也很好?!彼麤]有接著說下去,在他去的時候,還見到了呂遠昊。
話題再一次陷入停頓,方寧的手機這時響了。
“我接個電話?!狈綄幷f。
“好,那就先這樣吧。”
方寧覺得自己似乎鬆了一口氣,接起手機。
“在和誰打電話,一直佔線?!遍L野不滿的聲音傳過來。
“朋友?!狈綄幫嘲l(fā)上一橫,不知道爲什麼,一聽這人講話,整個人就懶下來了。
“週末去度假好不好?”
“我週末還要……”
“刷盤子?”
“對啊?!?
“再說我就直接把那家店的盤子全砸爛?!?
“……”多次的經驗積累告訴方寧,每次當他這樣說的時候,最好選擇不再說惹火他的話:“好吧?!?
“呵呵,乖?!迸镜膾炝穗娫?。
浴室的玻璃升騰著濛濛水汽,方寧凝神看著鏡中的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以前的那些人、那些事情開始像蒸騰的水汽一樣從自己身上漸漸遠去,就像隔了一輩子那麼遠?
用手擦了一下玻璃,那個被霧氣環(huán)繞的年輕男孩變得清晰,眼神倔強但依然清澈見底,微微翹了一下脣角。
“傻不傻,後悔嗎?”鏡子裡的男孩問。
“不後悔,有些人,也許認識他就是爲了要認識後來的人,成爲後來的自己?!狈綄幓卮稹?
明天開始,又是新的一天。
可這一天早上起來,方寧就開始覺得哪裡不對勁,摸了一下耳朵,纔想起來,大概是因爲昨晚洗澡的時候沾了水,剛打了耳洞的耳垂有點脹痛,照鏡子一看,微微的有些腫,耳洞打在左邊,兩隻耳朵一對比,左邊耳垂紅通通的。撥弄一下頭髮,想遮一遮,可惜頭髮不夠長,索性放棄了,只是明天週末答應了長野一起度假,被他看到這樣,還不笑死。
悶悶的出了門,去學校一定得找夏天算賬。
但是,意外的是,上完早上第一節(jié)語言課,夏天沒有像以往一樣過來找方寧,站在不大的校園裡來回左右張望,卻並沒有看到夏天的影子,很奇怪這個平時像兔子一樣滿世界竄來竄去的小子今天竟一上午沒有出現。
挑著午餐的便當,方寧意興闌珊,本來憋足了勁要和夏天算賬的,這麼一來真有點頹敗,打過夏天的電話,關機。又懶懶的撥了長野的電話,他應該知道夏天怎麼沒來,但是電話打過去,是一連串的忙音。
沒來由的有些心慌,剛到日本的時候,長野就說過,我的手機時刻開著,你隨時可以找到我。這個承諾也從來沒有失言過,方寧的確隨時能找到他。
也正因爲這樣,方寧除了這個電話不知道長野的任何聯(lián)繫方式,他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因爲一直以爲他是和Maxxie一樣的生意人;他不知道他住在哪裡,因爲總是長野主動來找他;他也不知道他的公司在哪,不認識他的朋友,甚至,不記得他的車牌號碼……
方寧從來沒想過當他這個手機不能接通會是什麼狀況,他傻了。
整個一下午,方寧都在不安中度過,打了無數次電話,無法接通,沒有等到下午的課結束,方寧就急著奔回了自己的公寓,也許長野一會就會來這裡,他說了明天要一起度假,今天晚上他會來。方寧是性格沉靜的人,即使是當初譚揚出事情的那種擔心,也遠遠沒有這一天的電話不通讓他焦躁,坐立不安在房間裡徘徊,可是不知道怎樣能找到他,異國他鄉(xiāng),方寧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就在他以爲自己再也沒有勇氣去撥下一個電話的時候,長野的手機在幾聲鈴聲之後通了。
“喂……”長野的聲音略有些疲倦。
“你……”有種緊張之後突然放鬆的脫力感,方寧一時竟不知道要說什麼。
“想我啦?”熟悉的戲謔的語調。
“滾!”脫口而出,但卻沒有捨得掛斷電話,方寧緊張的鼻息透過電話傳遞到長野的耳朵裡。
“你今天打過我電話?”長野問。
“恩……”方寧突然想起來,他早上是爲了問夏天哪去了,可這一天下來只是不停機械的打電話,卻忘記了這回事:“夏天呢?”
“他?做錯事被關在家裡了。”長野冷哼一聲。
“恩?”方寧沒反應過來。
“不要管他,我們明天不是要去度假?”
“哦,去哪?”
“去**好不好?”
“?。俊币誀懼皇浅鋈ヅ菖轀厝?,方寧沒有想到他突然要去那麼遠。
“不喜歡?”
“沒有,就是沒想到?!?
“和我在一起要習慣這些?!?
“哦?!狈綄帒艘宦?,突然反應過來長野語氣裡的調情涵義:“誰要和你在一起!”可說完這句卻突然覺得自己這樣更像是故意的彆扭,於是更加氣急敗壞了。
“哈哈哈……”長野在電話彼端得逞的大笑。
方寧放下電話,悶悶的把臉埋進沙發(fā)靠墊,半晌,擡起頭,這一天下來,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情感,這也讓他有些恐慌,以前他就算喜歡譚揚也從來不需要去考慮要怎麼面對,因爲註定沒有結果,可現在,長野不是譚揚,方寧知道,他和自己一樣,是個地地道道的GAY。
那麼,要怎麼面對這樣的情感,長野雖然表面上對自己興趣濃厚,但是看得出來這是一個風一樣善變的人,他不知道他心裡到底怎麼想,18歲的少年平生第一次產生既期待又擔憂的惶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