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xxie出去了。”夏天趴在牀上,一隻手撐著臉,一隻手慢慢的敲打鍵盤。
“要工作的,當然要出去了。”方寧靠在椅子上,精神不大好。
“表哥還是不讓你出去?”夏天真是有點內疚。
方寧沒有說話,情緒不高,臉色也不好。
這間屋子裡什麼都有,只除了自由。
門鎖除了長野,沒有任何人打的開,或者說沒有人敢打開。
方寧對這個任性多變的男人是縱容的,他沒有勃然大怒,沒有摔碎一個杯子表達不滿,除了視頻上要夏天看過一次房間外,他沒有采取任何激烈的方式逃離,或許,他和他一樣迷惑。
究竟算是懲罰還是別的,方寧已經從最初的嘗試溝通到漸漸的沒有耐心分辨,不,是沒有力氣分辨,這幾天頭痛的發作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厲害,這不同於車禍那段期間的頭痛,總是突如其來,毫無徵兆。
長野每次來,或者是直接靠在沙發上拉著方寧看新出的電影碟片;或者是在房子裡遊蕩,坐一會就走;更多的時候,無視方寧的冷淡臉色,湊上來一切如常的親暱。
前天長野來的時候,頭痛就正在發作。
強烈的疼痛讓方寧拒絕說話,他索性一個人直接把自己關在臥室裡。不過在長野看來,這更像是方寧在表示抗議,他不知道,門裡邊的方寧,汗珠已經打溼了枕頭。
剛剛又發作過一次,方寧端著一杯水,臉色蒼白,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夏天的話,靠在椅子的靠墊上,整個人有種飄忽的疲憊感。
“其實,表哥是喜歡你的。”夏天沉默了一下,打下幾個字,視頻彼端的方寧,有著深深的倦容,人也明顯的消瘦了。
喝了一口水,方寧依舊靠在那,只是擡手打了個問號。
“他對於喜歡的就一定要完完全全擁有,如果不喜歡他是不會這樣的。”夏天弱弱的解釋著:“從小到大都是那樣,沒有人敢碰他的東西,只要他宣佈是他的。”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籠上心頭,方寧覺得剛剛緩和的頭痛又隱隱襲來,皺了皺眉。
“你也喜歡我表哥的對吧。”夏天看著方寧的表情,突然對自己一直確定的事實動搖起來。
“我有時候,會不清楚我喜歡的到底是哪個他。”方寧說出了自己的困惑。
“總之喜歡就好,表哥本來就是那種……很多面的人。”夏天說。
“但是,如果我也是這樣喜歡他的,那我們要怎麼辦,兩個人關在一間屋子裡彼此關到死麼。”方寧靜靜的打下一串話。
夏天眨眨眼睛,突然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濃濃的倦怠讓方寧一陣眩暈,他站了起來,頭痛突然劇烈起來,方寧扶著椅子打了個晃。
“怎麼了?”夏天調高語音問道。
但是,方寧沒有回答他,單薄的身影緩緩的倒向地面,消失在視頻可見的範圍裡。
“方寧!方寧!”夏天恐慌的喊了兩聲,沒有任何迴應。
鈴聲大作,長野瞥了一眼,來自中國內地的號碼,轉手將手機交給身後的手下。面前的談判還在進行,他顧不上Maxxie的事情。作爲日本黑手黨的太子,他必須時刻保持高度的注意力和戰鬥力,來維護整個長野家族和地下王國龐大的利益。
一批軍火即將轉港運往東南亞,夏天之前捅下的婁子給了合作的一方討價還價的藉口,導致了原有的港口難以保障,而與政界新的夥伴談合作,則需要你進我退一場又一場反覆的利益劃定。
那些軍火和物資買賣得到的高額利潤,更需要避開原來的途徑,以其他看似合法的方式洗乾淨,所以,長野最近很忙。
從和室裡告辭,門外的手下立刻遞過手機,附耳低語。
長野的臉色瞬間凌厲,兩道目光幾乎要將手下生吞活剝:“什麼時候的事情?”
“半小時前。”手下低頭用日語回答。
“爲什麼不早叫我!”長野疾步而行,身後的兩排人緊緊跟著。
“談判太重要,不敢打擾您。”手下老實回答。
“你們怎麼不過去!”長野怒吼。
“沒有您的指紋,去了也打不開。”手下匆匆補充道:“已經安排了醫生在門外。”
話音未落長野已經大步向車子跑過去,西裝被風捲起,黑衣黑褲的男子,如一尊戰神,手下紛紛跟在身後,迅速的上了一列車隊。
一路上接了無數個電話,夏天將所有人統統罵了一遍,狗血噴頭。
長野破天荒的沒有吼回去,而是聽完後直接切了電話。
開門的時候,長野是屏住呼吸的,輕輕的,身後的醫護人員急急想要進入,被長野伸手攔在了門外。
方寧正坐在地上,靠著沙發,額頭上汗水涔涔,看見長野進來,以及身後跟著的大隊手下,瞬間瞭然。
虛弱的笑笑:“過來扶我一把。”
長野的臉上是一片凝重,幾步走到方寧面前,蹲下,展開雙臂將方寧環繞其中,然後,就僵直在這一個姿勢裡,不知道應該抱下去還是鬆開來。
其實昏厥只持續了幾分鐘,可是甦醒過來的方寧完全沒有力氣站起來,頻繁的疼痛導致了整個人的虛脫。
“我沒事,讓他們走吧。”方寧淡淡的說。
長野點點頭,卻向兩個醫生示意了一下。
搭著長野的臂彎,方寧並沒有立即起來,而是看著醫生重複了一遍:“我很好。”醫生爲難的看了看長野,長野揮手,所有人悄悄退出門外。
想要抱起方寧,卻被掙扎著阻止了,方寧靠在沙發上,摸著長野的耳鑽。
那是在車禍發生之後,北京的天空之下,他推著他在醫院的草地上,循循善誘,他說:“當我說你可以相信我的時候,你就可以相信我。相信我絕對不會傷害你。”
方寧摸著長野的耳鑽,更像是自言自語: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麼?”
長野默默無語,也坐在了地上,面對著方寧。
"給我點時間,給我們點時間。”方寧說。
長野看著方寧,目光裡依然是深深的不知所措,這是個情場的高手,但同時,也是個戀愛的新手,他和他,一樣對著縈繞心頭的異樣感覺,無從下手。
“不然的話,我們都會瘋掉。”方寧接著說,慢慢的,看著眼前的男人,性感的胡茬,不羈的面容,熟悉的氣息。
從始至終,長野沒有說一句話。
沒有開燈,一張隨意插上的黑白碟片循環播放,依偎在沙發下的兩人,看的月亮的邊緣都起了毛球。
男人離開的時候,門控盡敞。
有風揚起窗簾,一整個城市的涼意貫穿在屋子裡,東京鐵塔高高在上,注視這個寂寞的夜晚。
方寧慢慢摘下耳上的藍色方鑽,放進行李的收納箱。
電視液晶屏幕裡的黑白影像還依然在上演……
“羅馬,當然是羅馬。”
奧黛麗 赫本在臺上意味深長,是告白,亦是訣別。
格里高利 派克在臺下凝眸相望,是不捨,亦是懂得。
註定離別夜。
房門關閉的一聲悶響。
東京,再見東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