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過莫菲定律麼?就是你不想發生的事情就一定會發生,或者,你沒預料到的事情也會發生。
方寧晚上一直忙的沒吃飯,臨走的時候,才扒了一點米飯,又怕宿舍關門,匆匆忙忙吃了幾口,正好看見一邊的盤子裡還有兩個香芋卷,半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客人剩的,隨便找了個塑料袋就裹進了口袋裡,一溜小跑出了酒店,街上的人已經不是那麼多了,霓虹燈一閃一閃,照得偌大一座城上空都是暗黃的顏色,曖昧不明。
已經快11點,宿舍那看門老頭可不一定每天都叫的醒,有一次,KTV那邊生意忙,方寧和幾個服務生被調過去幫忙,12點多回的學校,看宿舍門的老頭死活不給開門,方寧足足在外邊的街上晃盪到凌晨2點,最後還是正好走到學校旁邊的網吧,被剛好從那網吧出來抽菸的譚揚看見,拉進去呆到天亮纔算混過一夜。
所以,方寧從那以後,無論如何,都得在11點關燈前回學校。但是,方寧要是知道自己今天這麼倒黴,寧可在外邊再站一晚上,他也不會抄這條近路回學校。學校的側門方向,是一條窄窄狹長的衚衕,僅容一輛車通過的寬度,老北京式的建築,青磚的平房,住的大多是些外地人,穿過這條衚衕,就是雜亂的市場,一些面向學生的小攤點之類的。
方寧沿著衚衕一路緊跑,學校那一片的光亮越來越近,卻聽見腳步聲越來越雜,停了一下,好像不光是自己的——身後的腳步卻越來越急促,剛想回頭看個究竟,還沒等轉過身子,就直接被撞了個平沙落雁眼冒金星。
“你丫……”今天這是什麼日子,方寧從地上一邊往起爬一邊就要開口罵,可是後半句還沒出來,就直接被截住了,一隻結實的手臂橫在頸間。
“咳、咳、咳……”方寧死命往下扒這隻手臂,想呼吸的順暢點,不過一點用沒有,靠,一隻手還這麼有勁,憋的眼淚汪汪間,餘光一散,看清了另一隻手抵在自己太陽穴上的東西——一把黑洞洞的槍!
方寧這17年來還沒見過這東西離自己這麼近,這一眼嚇的連咳嗽都直接憋了回去,一憋不要緊,氣沒順好,連口水帶鼻涕的噴了出來,被胸前這隻手臂接了個正著,這狀況,方寧簡直不能思考了,脖子上的胳膊略略鬆了一點,身後的人沉聲說:“手機拿來。”
“靠!”方寧緩過點神了,小爺我都夠窮了“你丫搶誰不好……”話音未落,直接被推向了旁邊的牆壁,臉蹭在沙礫上生疼的,磨的方寧一呲牙。
身後那人一隻手抵著方寧,另一隻沒拿槍的手探向方寧的口袋,技校學生肥肥的校服讓尋找的工作進行的有點困難……
“哎你摸哪!”方寧一激靈,下半身條件反射地貼向牆壁,整個人壁虎一樣趴在牆上。
手機被掏了出去,順帶的還有方寧的學生證在眼前晃了晃:“不許報警,不要回頭。”腳步聲漸漸遠了些,方寧順著衚衕往回看,黑燈瞎火的沒有路燈,遠遠的什麼也沒看清,想報警,忽然想起手機被搶走了,伸手摸摸褲袋,嘿嘿,今天剛發的200塊錢工錢居然還在,也不算倒黴到家。鬆了口氣,發現自己後背已經被汗浸透,溼答答的。
回到宿舍,譚揚他們正要睡覺,幾個男孩子住的地方,幾乎下不去腳,方寧連跑帶嚇的弄了一頭汗,找洗臉盆,沒找到,室友一擡眼皮:“讓譚揚拿去洗腳了吧!”
靠,方寧直接推門出去,想去水龍頭下直接沖沖。
“哎小寧子你後背怎麼啦?”
“啊?”
“那是誰的血啊,你小子半夜殺人去啦”
方寧扭頭照鏡子一看,背後暈著一片血跡,脫下校服,連裡邊的T恤都染著一小片血跡。
“我剛纔……在後廚殺雞弄的”眼前這詭異狀況,再聯想到那人撂下的話,方寧把要出口的話吞了回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殺雞還殺到後邊了?”室友一臉茫然。
“靠,小爺我大半夜的還得洗衣服”——明天還得出早操呢,方寧沒理會他。
一個人在水房哼哧哼哧洗校服,方寧忽然有點餓,想到那兩個香芋卷,早在衚衕裡就被踩的稀巴爛了,哎。洗完衣服,宿舍的燈已經關了,方寧躡手躡腳進了門,正趕上譚揚說了一句夢話:“你傻吧你。”
“你傻吧你!”那次在網吧外邊看見凍得瑟瑟索索的方寧,他當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方寧爬上自己的牀,半天沒睡著,注視著黑暗中的天花板,然後翻了個身卷緊被子,狠狠閉上眼睛。
大清早的起來,掛在水房的校服果然沒有幹,方寧有點想罵娘,初秋的早上,天還是有些微微涼,方寧穿著不大幹的衣服,被風一吹,有點哆嗦,教導主任板著一張老臉在隊伍前面巡視,手一揚:“後邊第三個,胳膊伸不直啊!”
老不死的,方寧手伸直一掄,一不注意打到後邊同學的身上,“啪”小腿上立刻捱了一腳。
這是一家技校,管理刻板嚴厲,因爲來這裡讀書的學生亂的很,大多都是沒有機會上高中的學生,所謂的沒有機會,一種是根本沒有上高中的必要,另一種,是沒辦法上高中。後面這種比較少,所以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就像方寧。
而譚揚則是前面那一種,他是整個宿舍,不,是整個年級的老大。這當然是打架打出來的名號。到這個份上的學生,學校一般反而不怎麼管了,因爲管不了,所以懶得管。於是當方寧出了早操回來的時候,譚揚還橫在牀上,鼾聲打的山響。
方寧夾了課本要去吃早飯,早飯是三餐裡邊最省錢的一頓,方寧也就早飯吃的比較多,中午隨便吃一點,晚上去酒店後廚混飯吃,剛要出門,譚揚翻了個身迷迷糊糊的:“給我打飯去!”
方寧嘻嘻……一笑,屁顛屁顛的回來了:“飯卡拿來!”那天早上,方寧吃的比平時還多——用譚揚的飯卡打的飯。
方寧的專業是汽修,在技校裡邊爛大街的專業,其實沒有幾個能學成手的。但是方寧學的很認真,因爲只要能唸書,不管念什麼,對他來說,都是唯一的機會。方寧的母親早年去世,父親娶了繼母,方寧上初二的時候,父親上夜班的時候出了事故,剩下繼母和她的兒子,關係怎麼說呢,也不能說不好,方寧上完初三的時候原本打算繼續念高中,可是繼母說“小寧,你也知道家裡的情況……”繼母的表情閃閃爍爍,這其實是個苦命的女人,先後死了兩任丈夫,自己的兒子還在上小學。方寧那天晚上在門口坐了一夜,第二天報了技校,他不怪誰,人,其實只能自己靠自己。
實地教學課是下午5點結束,6點方寧要去酒店開工,刨去路上的時間,根本沒空吃飯,後廚的師傅們知道他的情況,做東西就給他帶一口,但有時候大家都忙起來,也就顧不上了。方寧就隨便吃一點,不管怎樣,都挺樂的,反正比學校吃的好。
“7號包廂的果盤!”沒等嚥下最後一口飯,活已經來了。方寧端著盤子就出去了,走在路上還一邊掖著自己的制服襯衫,走廊上有女服務員看見,打趣一笑,說你嘴上還有飯粒呢。女孩子們笑的嬌羞羞的,看方寧的眼神都不拐彎,方寧也就沒心沒肺的咧一下嘴,把飯粒擦了。他知道自己長的還不錯,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
某一次譚揚裸著上身滿屋子找T恤,正好和方寧撞在一起,那一次,方寧就知道自己大概和別人不大一樣——他喜歡男的。剛開始有些倉皇,不過漸漸的也就釋然了,反正不管喜歡男的女的,應該都是很久以後的事了,現在,他只想好好學個手藝,早點自立。
推開包廂門,方寧楞了一下,不像其他包廂觥籌交錯的情景,這裡邊所有人都很安靜,桌面的菜也沒怎麼動。看見方寧進來,齊刷刷的視線看過來,方寧低頭把果盤放在桌上,轉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