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世而非則奈何 枯骨其中有人心】
片刻過後,歐雲在水中也察覺到了這些黑骨和之前的白骨有所差別,也漸漸停止了胡擺,只是靜靜地等著那些黑骨把自己往高裡推。
“歐雲!歐雲!歐雲!”“汪!汪!”一陣夢小笙和小白的聲音傳來,歐雲向上一看,只見夢小笙手持純鈞劍在自己的頭上奮力地拉著自己,小白則是犬牙張開,看見靠近歐雲的骨頭就咬,那些骨頭一碰就散,一砍就停,在夢小笙和小白的努力之下,歐雲終於被拖上了竹筏子。
夢小笙吐著口中的水道:“那些是什麼東西??!看著好嚇人啊,一會黑的,一會兒白的,明明都是骨頭了,還能動呢!”
歐雲大口地喘著,連連擺手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譁”地一聲,小白又從水裡躍了出來,這一次它的嘴裡含得竟然是一尾冉遺魚,魚身的一道劍痕清晰可見。
夢小笙一邊撫摸著小白,一邊把冉遺魚裝進魚筐笑道:“真傻!明明不會游水,還要逞強。”
歐雲亦是笑道:“我雖然不會游水,但是閉氣的功夫還是行的,我看著這裡離岸上不遠,我就想落到湖底再走過去,走到岸上嘛!誰知道湖底有那些東西?!?
夢小笙趕忙讓小白往岸上游,等到那竹筏子一靠到岸邊,她就和歐雲攙扶著一起向岸上的破窩棚邊走去。歐雲看著身形盡露的夢小笙,胸前的黑髮還在滴著清水,頓時覺得好看極了,不覺之間腳都走不動路了,只呆呆地看著,“砰”地一下,夢小笙送來一拳,就捶在歐雲的身上,直打得歐雲連連喊疼,這才把頭扭了過去,只是歐雲臉上一陣刷紅,連連說道:“我什麼都沒有看見!”
夢小笙把魚筐一丟,自己氣呼呼地跑進破窩棚裡去了。
歐雲就站在外面等了許久,終於喊道:“夢小笙,我們不回去嗎?”夢小笙不知從哪裡拿來了兩張小毯子,一張圍在自己的身上,把另一張遞給歐雲道:“給你,先把水擦擦吧,擦好了,我們就回去!”說話之間,只見小白又向空中大吠幾聲,歐雲正在擦水之時,就被一團雲霧包裹,緩緩地升到空中。
看著歐雲驚訝的樣子,夢小笙道:“你莫要驚慌,這是白太伯的雲氣,你不用擔心,這一次只要乖乖地躺著就好了,它會把我們帶回去的?!睔W雲疑惑道:“白太伯?難道說它一直都在天上?”夢小笙笑而不語,安穩的躺在雲霧之中,那團雲霧越發濃密,只有周身一尺的地方還看得清楚,雲霧之外似乎有“嗖嗖”的狂風之聲,但是在雲霧之內卻是一點波瀾也沒有,安靜的很。歐雲見夢小笙這般安詳地蜷縮著身子,眼神呆呆地不知盯著哪裡看,自己也就沒有再問什麼,也在旁邊盤腿而坐,以手撐著下巴,打起盹來,夢中卻是出現了一位年愈花甲的老婦人,哭哭啼啼地說著什麼,很近,卻是聽不清。
一夢之間,歐雲和夢小笙就回到了小風谷的竹屋之外,薛燭倒是早有預見地站在竹林之旁等著,一見小白背上的魚筐左右搖晃,他立刻高喊道:“今天收成怎麼樣啊?”小白卻是將尾巴搖得越發歡暢,奔得飛快,一到薛燭身邊,就將背上的魚筐往下一倒,裡面散落著幾條大魚,薛燭高興道:“還有冉遺魚啊!今日真是不錯!真是不錯。”他又擡頭看著面色微異的歐雲,察覺到了一絲古怪,又急忙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歐雲一驚道:“沒有什麼。”薛燭倒是微微一笑,眼裡藍光漫射,把手一揮,又不知道去了哪裡,夢小笙一看薛燭在原地消失不見,急忙轉頭看向空中喊道:“你要到哪裡去?。俊?
空中確實空無一人,只有夢小笙自己的回聲“哪裡去啊,裡去啊,啊”作爲這問話的回答。歐雲疑惑地看著夢小笙道:“他這是去了哪裡?”夢小笙搖搖頭,又指著地上攤著的幾條大魚,對歐雲說:“你去把那些草魚鰱魚什麼的收拾好,去鱗去腮去肚,這條冉遺魚就交給我來弄吧。”歐雲驚愕地看著地上的幾條大魚,一會兒又對著夢小笙笑道:“這些我都不會收拾啊,我之前都是隻會吃,都有一兒她們收拾的。”夢小笙卻走到大魚旁邊,把魚兒一條一條擺整齊了,擺放在歐雲的腳邊說道:“這也是要一兒做,那也是要一兒做,那你到底都會些什麼?”歐雲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道:“我只會吃她們做的飯菜?!眽粜◇辖舆B擺手道:“不成,不成,你會吃,就要會做,快點拿去吧?!?
說罷就進入的屋裡,只一會兒就拿出兩三把尖刀,拎在手裡“乒乒乓乓”直響,看著歐雲問道:“你要用哪一把?”歐雲的手指在三把刀只見來回不定,夢小笙直接把一把又尖又長的彎刀遞給歐雲道:“這把小廚刀,我最使著最順手了,你就用這把長削刀吧,壽爺爺刮魚鱗,也是用的這一把。”歐雲接過那一尺長,一寸寬的長削刀,放在手裡看了又看,刀刃精光四射,吹彈有聲,刀身明亮映人,握在手中,只在空中輕劃兩下,卻好似已經用過十幾年之般,極爲順手。
歐雲只輕輕用力,就直接將那大魚砍成兩端,正在一旁的夢小笙大呼道:“你這樣子弄魚,就是把魚剁碎了,也不能燒啊?!睔W雲又輕輕用刀一碰,那魚卻是真的被砍成四塊,夢小笙一把搶過歐雲手中的魚,向他叫道:“你是不是誠心的!”歐雲辯解道:“不是我故意弄得,只是這刀太快了,我只輕輕一碰,它的力道就止不住地把魚切開了。”
夢小笙一把又搶過歐雲手中的刀說道:“懶鬼!”只見玉指紛飛,素腕柔轉,方纔在歐雲手中揮舞著順手,用起來卻不甚滿意的長削刀,在夢小笙手裡,就像是她的指甲一樣,任她隨意舞動,終在指尖來回,那魚鱗之類卻是颳得一乾二淨,就連魚鰭之下的一些旮旯地方,那刀刃依舊是“搜刮”乾淨,眼花繚亂之中,三條大魚都被她處理乾乾淨淨,放在水裡清洗一遍,那被切開的魚肉,好似珠玉般潤滑,晶瑩剔透,形相極佳。
歐雲早已是看呆了,又是一陣驚呼:“厲害!”夢小笙卻是把魚一收放在竹籃之中,彷彿沒有聽見一般不作迴應就進了竹屋,臉上卻是笑意無限,滿足地很。
歐雲想進那右邊的竹屋,卻被夢小笙攔住道:“你就在外面等著吧,不許進來?!闭f罷便把竹門一關,直叫裡面的香氣四溢,引得歐雲坐臥不安,隔半刻鐘就往那右竹屋探看一次,回來又是盤坐,又是橫躺,又是倚牆直立。
這時,薛燭突然站在歐雲身邊道:“哎呀,小娃子,夢幺兒做菜的時候,你就安心等著嘛,走來走去,一直動個不停,你煩不煩啊?!睔W雲一驚道:“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薛燭一把抓住歐雲的手,就往外面走去,看著竹屋之外散落的一些骨架,歐雲疑惑道:“這些骨頭,怎麼會和沉劍湖裡的有點像?”薛燭生氣道:“什麼有點像,這就是我剛纔去那湖裡面撈上來的?!闭f話之間,薛燭向空中也吹了一聲號子,只見一大羣工鼠,就拖著一個大瓢往這竹林這邊來,薛燭對著那一羣工鼠道:“行了,就放在哪裡吧,省得髒了我這竹屋裡面的水?!敝灰娔切┕な髮⒋笃巴窳诌吷弦环牛钟袔资还な蟀醽砟緱l,磚塊,將那大瓢頂住,叫它不再搖晃。薛燭手指一彈,一根空心竹竿從左屋之上慢慢滑向大瓢,裡面是清冽的泉水,薛燭一回頭,對著歐雲說道:“先去吃飯,這大瓢裝滿水,要些許時間,咱們先吃飯?!?
席間,薛燭問道:“那冉遺魚,燉了嗎?”夢小笙卻抱怨道:“燉是燉了,只是不知道要燉多久,還是和上一次一樣,就跟石頭似的,怎麼煮也煮不爛。”薛燭說道:“一定要煮爛了再餵給你孃親吃可不能大意。”夢小笙倒是沒有迴應,只是饒有思緒的看著眼前桌上的普通的魚湯,已經是看出了神。
歐雲從來沒有聽說過這般難煮的魚,又想提問,卻被薛燭搶先說道:“小娃子,你只管吃你的吃飯,不要遇到什麼問題開口就問,就算你問了,別人也不一定高興回答你,再說,你知不知道又有什麼關係呢,又何必自討沒趣呢,來!少說話,多吃飯,再吃個魚頭!”說罷,就把一個大魚頭夾到歐雲的碗裡,不多時又夾來一個。
歐雲受寵若驚,品嚐著鮮美的魚頭,心裡想道:“這怪老頭說的話,好像有幾分道理!”看在這碗裡的兩個魚頭的份上,歐雲對那劍王薛燭的印象要好上不少,心裡也更添了些親近之感。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竹竿碰撞的聲音,薛燭一聽便知道那是藏身於竹林之內的一衆猴子在呼喊,想必是那大瓢裡面的水已經注滿了。薛燭只覺得外面的喊叫之聲有些煩擾了,便朝著屋外大喊一聲:“安靜點!吃飯呢!”然後又叫歐雲快些吃飯。夢小笙被那薛燭的一聲大呼驚了一下,卻是不知他突然喊叫是作何意。薛燭吃了一會兒又道:“等一下,我就帶你們出去看看。”
夢小笙心裡打著鼓問道:“你又是在做什麼古怪,可不是又要想著怎麼耍弄人家吧?”薛燭一聽,把飯一端,連挑幾筷魚肉放在碗裡,起身到一邊,蹲著道:“你怎麼這麼看你爺爺,我就是那種只會?;娜藛??”
說話之間,小白就含著一個大盆從屋外竄了進來,眼巴巴地看著夢小笙,靜靜地蹲在一旁,夢小笙撫摸著小白的頭,剛想去給小白夾燒好的魚頭,一看桌子之上,就埋怨似的喊道:“爺爺!”薛燭一聽,止不住地偷笑,卻是不曾說話。只有小白,惡狠狠地看著歐雲,還不時“嗚嗚”地暗吼,歐雲覺得非常奇怪便問道:“它這是怎麼了?”
夢小笙便說:“都怪我剛纔失了神,沒有注意,倒不曾看見我壽爺爺把兩個魚頭,都放在你的碗裡?!睔W雲一聽,便又從魚頭上攪了一筷肉放在嘴裡砸吧道:“怎麼了,這魚頭很是鮮美啊!我還想說你的廚藝絕佳,做的就和一兒做的一樣好吃!哦!不對,做魚頭做的最好吃的,不是一兒了,是三兒!”夢小笙倒是沒有在意那小月樓裡面誰做的魚頭最好吃,只是低聲說道:“可是,這魚頭原本是給小白吃的,它只要吃魚頭,我和爺爺平日子裡也不喜歡吃,所以這小竹屋裡面的魚頭,都是給小白吃的,可是現在那魚頭卻在你的碗裡了?!睔W雲一聽登時傻了眼,趕快把自己碗裡的魚頭又夾到小白的盆裡面,說道:“怪不得他這麼熱情的叫我吃魚頭,果然沒按什麼好心,虧我還想記著他的好,原來是這般怪心腸!”薛燭一聽突然哈哈大笑對著夢小笙說道:“我說你啊,怎麼什麼故事都往外面說,那魚頭他吃得不是挺好嗎啊,哈哈哈,還很鮮美呢?!闭f完,好像已經吃完的樣子,便把碗筷一放,飄然而去。
只有夢小笙一臉無奈地又爲小白夾了幾條魚尾道:“小白,這幾條魚尾也給你吃吧,可不許生氣,不然,不叫你去湖裡抓魚了。”小白就趴在歐雲的旁邊,三口兩口就吞掉了一個魚頭。忽然,小白的身體閃了一下,一陣氣勁從小白的體內發出,只是非常柔和,一道道顏色更加深的花紋浮現在小白的身上,旋即又消失了。歐雲看在眼裡便大驚道:“它這是怎麼了!”
夢小笙倒是一點也不吃驚,依舊是小口就著米飯,細嚼了一會,直至口中的飯食咽盡,又說道:“小白又長大了唄,身上的花紋顏色也就跟著變深了,等到它長到白太伯那般巨大的時候,身上的花紋才漂亮哩。”小白一聽,神氣地昂首向天,又不知所謂地空張開大口,咬了幾次,略有顯擺之意,等到夢小笙也吃好收碗之時,又趕忙趴下,朝著自己的大盆裡狂吞起來。
薛燭倒是在外面喊道:“小娃子,你吃好了沒有啊,叫你吃飯,你就這般給我拖延時間!我可是九十多歲的人了,你還好意思叫我等你?你的屁股還坐的住嗎?”歐雲一聽急忙放下碗筷就奔了出去,夢小笙也隨著身後跟了出來,對著薛燭道:“你也知道自己是九十多歲的人了,不知道羞不羞,天天惹些齷齪事。”
薛燭往那注滿了水的大瓢裡面注入一道莫名的黑氣,指著大瓢裡面說道:“你們看!”夢小笙一眼看去,只見那大瓢裡面的水滿得就要溢出來了,水中有一堆黑白骨頭,她猛地一驚,往後一撤,嘴裡喊道:“呀!爺爺,你又嚇唬人!”歐雲急忙扶住夢小笙,自己也探頭向那大瓢之中看去,歐雲自然是對這些黑白之骨頭無所畏懼的,也就靜靜地看著,越看越入迷。因爲水中骨頭竟然在慢慢的分離,白色的骨頭自動聚在一堆,黑色的骨頭也自動聚在一堆,等到兩堆骨頭顏色同一之後,那些骨頭就漸漸的移動,是手骨就移動到一個人手骨生長的位置,是腿骨就移動到一個人腿骨生長的位置,不多時竟然組成了一個完整的人形骨架,歐雲靜靜地看完又喊道:“這是兩具人的屍骨!”
薛燭卻是笑道:“再猜!”夢小笙躲在歐雲身後叫道:“爺爺,那些骨頭有什麼好猜的,還不叫裡猴公叫些猴來搬走,放在這邊做什麼!”歐雲倒是隻看著一言不發的歐雲,搖頭道:“???猜不出來了!”
薛燭故意又等了一會兒道:“這些就是你們今日在沉劍湖中所遇到的屍骨!歐雲你走近點看看?!眱扇艘宦牳浅泽@,夢小笙卻是往後退了幾步,歐雲卻是往前邁了一步,薛燭又道:“再進一點!把手伸到那瓢裡面去!”歐雲不知薛燭有何用意,想要按照他的指示將手伸進大瓢裡,於是又往前一步。只是夢小笙輕輕拉著他的手臂,對著他一直搖頭道:“別靠近了!”歐雲看了一看面無表情的薛燭,又看著夢小笙道:“沒事的!”說罷,就走到大瓢旁邊把自己的手放在水裡。只見那水裡的白骨和黑骨就在歐雲把手放進去之後,竟然紛紛自由活動起來,好似有生命一般,那白骨還隱隱傳出一陣又一陣好似哀鳴的聲音,悲涼婉轉,使人哀傷不已,還一直用白骨之手在歐雲的手旁邊抓來抓去;旁邊的黑骨倒是發出什麼怪響,也沒有靠近歐雲,只是手腳並用,向那白骨打去,只三兩下就將那白骨打散。
白骨雖散,不用多時又回覆原樣,這一次那白骨只好遠遠地躲到大瓢的另一邊,只剩黑骨在歐雲的手邊來回的遊弋,好似護衛一般。
歐雲奇怪道:“這些是什麼東西!”薛燭道:“你還記得河山鎮嗎?”歐雲點頭回應,“那你也應該知道,河山鎮上的河山幫還有云開劍衛屠滅河山幫的事,是不是?”薛燭又問。歐雲一想到這雲開劍衛錯殺平民的事就無比痛心,一直憋在心裡,如今薛燭問到,他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薛燭指著水中的骨頭道:“這些就是那河山鎮的盜匪和平民的屍骨!”薛燭看著歐雲依舊是一言不發,又說話道:“白色的是平民之骨,你作爲雲開天工閣的少主,那些被雲開劍衛冤殺的人,自然是對你恨之入骨,而那沉劍湖中,這樣的屍骨又何止百具?你剛纔應該也聽到了他們的哀鳴不是?”歐雲心中氣血亂涌,腦海裡早已是一片空白!“那些黑骨我就不用說了,是一些真正作惡多端的歹人,被你們雲開劍衛繩之以法的人,也算是在這山海之中爲民除的害吧”薛燭又道。
看著歐雲遲遲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行動,只是呆呆地站著,薛燭卻是一根老棍就往歐雲身上一打,直接把歐雲打翻在地,他指著歐雲罵道:“你有氣也好,有恨也罷,憤怒也好,傷心也罷,我不會管你,只是你此時不能亂了你的心境,你剛剛出城,一直待在你老爹爲你造的金玉屋子裡,不知道這世間故事,腦子裡也只有那少的可憐的九劍的傳說,一點點俠義之情雖有,終究是成不了大器,你要再去外面闖蕩,就馬上站起來,看著這大瓢裡面的善惡!”夢小笙站在一邊早已是呆住了,他不知道歐雲做了什麼,又或許是那壽爺爺又看到了什麼,也是一語不發地聽著,之後薛燭又朝夢小笙說道:“你也一樣,都是脆竹子,脆弱的很,以後還有得長呢,你也過來看著,一個女娃子,怕什麼人骨骷髏?”
夢小笙一聽,扭捏了好久,終於和歐雲一起站在一旁,盯著那大瓢裡面,薛燭又說道:“那黑色的人骨本來就是盜匪的屍骸,淪落至此,也算是他們罪有應得!”說罷又用一根竹竿將兩具人骨打碎,骨頭分分合合,終又是完整起來。
薛燭道:“這黑骨倒是真怕了你們雲開的人,就算是躺在這湖底,對你也是隻有畏懼,而那白骨卻是受盡了千般的苦楚,到了這湖底,也照樣被這黑骨所壓制,所折磨,黑白之間,一輩子糾纏,你若身在湖中,這其中的道理,你是否又能看的明白?”
歐雲雖然把薛燭的話都記在心裡,可是無論他怎麼‘咀嚼’,都嚼不透,只好誠實地說:“不明白!”
薛燭笑道:“那麼你對雲開劍衛有所恨意嗎?”歐雲在自己的心裡回憶著說道:“我知道他們原來是與我安全,刀劍害人,自己則是一派平安,雖有反感,倒是談不上恨意。只是,在看著這水中的白骨之後,就有一種莫名的傷心,那就是恨嗎!”
薛燭道:“這世間的事,追根到底無非就是‘善惡’兩字,只是這善惡卻是一體的,或者說只有‘惡’罷了,一身正氣本來就是虛妄,以善之名爲惡,爲善者卻負惡名,自己的選擇不同,在這枯骨和世人的眼裡,都是不一樣的,在你眼裡,也是有所不同。你若以正爲名,自有這清白之人來找你,只是你是否能接受他們枯骨般的模樣,這枯骨看似由你們雲開劍衛所致,其實不然,但是要說沒有關係,那劍上沒有乾的血跡又如何辯解?民意如敵,你可還願意再去守護他們,倒棄之而去,豈不痛快?善有大小之分,惡亦有大小之分。爲民殺賊固然痛快,但若這世間之民,不以爲之善,你就把他們等同於賊而屠盡嗎?世人皆非之之時,你可還有好心,你可還受得仁義,你可還願意以劍護民?”
歐雲聽了直撓頭道:“等一等,我已經記不住了。”神情已是痛苦無比,薛燭把手一揮,一道黑氣又從水裡飄散,他向著空中大喊:“擡出去吧,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把他們埋了吧。”只聽竹林之內一陣騷動,一隊大猴子就呼呼啦啦地跑了出來,擡起那裝滿水的大瓢就往遠處走。薛燭看著遠去的猴羣道:“明日,你去神劍鎮買些果品牲禮,帶到沉劍湖中去祭奠一番,也算是有所補償,至於你到底作何感想,你自己去找,沒有上下,一切皆由你心。”
歐雲一時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只在夢小笙的攙扶之下走回了竹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