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衣爛衫富貴馬 山吃海喝有罪身】
正在歐雲在空中艱難飛行之時,一聲響裂長空的馬鳴,傳到了歐雲的耳中,在又飛了一刻鐘之後,歐雲在一處峽谷之中看見他的駿馬“六君之一”,六君之一的面前是一面又高又陡的山崖,儼然是一條死路。
歐雲便往下降到六君之一的身邊,一手撫摸著馬首,一手將背上的女孩輕輕放下,他疑惑地嘀咕道:“咦?這裡爲什麼是一條死路?是不是馬兒驚慌跑錯了。”只見歐雲先將那女孩抱在馬上,自己一躍到馬背,一聲“駕!”六君之一就飛一般的向另一邊有路的地方奔去,達達的馬蹄之聲在谷中迴盪,歐雲遠遠地就看到一塊熟悉的木牌,上面寫著“杏花村”,他立刻拉動繮繩把馬兒停下,拍拍馬兒又說道:“馬兒,我們還是退回去吧,剛纔我們走對了,這一條路是去往杏花村的道路,我們要出去的話得反著走,現在該是倒著走了。”說完,只見馬兒自己就調轉了行進的方向,還沒等歐雲發出指示,便又是一陣甩蹄,一路狂奔。
這谷中只有一條通道,轉過又一個山口,出現在眼前的又是一面斷崖。歐雲突然想到老子的話,這杏花村該是在一處封閉的山谷裡的,既然這樣,自己當初是如何進來的呢?
歐雲疑惑地朝四周看去,只見在不遠處的田地裡有一圈焦炭,他猛地想起了之前的鑼鼓之人的言語,他心裡想道:“那裡會不是。”只見他一個縱身,就從馬背上躍起,在空中踏步而行,幾霎就到了那堆黑地的邊上,一圈焚燒過的白灰被風吹得四散,在黑圈之中有一具人形的焦炭,歐雲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誰,只是他記得那焦炭身邊那一雙嶄新的筷子,那是一雙歐雲用過的筷子,就在他剛剛進入杏花村不久。他趕忙回身飛躍,一把又抱起了還在馬背上的女孩,把她帶到了那具焦炭身邊,對著那女孩說道:“這是黑爺爺,如果你是娥如,你就朝他磕一個頭吧。”說罷,自己倒是先磕了一個,歐雲見那女孩膝蓋微微彎曲,卻是遲遲沒有跪下的動作,一聲嘆息,又將那女孩背起,帶上了馬背。自己又折返而回,爲那黑二建了一座墳塋,再捧了一抔泥土,轉身離去。
歐雲騎在馬上正在思考怎麼越過眼前的這面懸崖,六君之一就又擅自跑動起來,讓歐雲驚訝的是它越跑越高,越跑越高,周圍的山峰不一會兒就已經被踩在了腳下,那道懸崖也遙遙地甩在了身後,歐雲的雙手已經鬆開了繮繩,任由六君之一在天空馳騁,他大喊道:“原來馬兒也會飛翔啊。”忽然,他感覺有人在盯著自己,一回頭卻是沒有任何東西,連雲也少的可憐。
“噠噠——噠噠——”不知道什麼時候,馬兒又重新踏回了地面,歐雲又聽到了馬蹄之聲。
只是這一條路上倒是有不少的行人,來往的商旅不斷,僅僅是又多走了幾裡的路,就看見了三四撥車馬,還有一支駝隊。歐雲越往前走,越覺得難走,因爲原本不是很寬的山路,隨著人,馬和車子的增加,變得擁擠起來,再往前走一點已是水泄不通。歐雲意識到肯定哪裡的路被堵住了,趕快策馬轉而向後走去,走出了人羣,他便在稍微開闊的地方停了下來歇息。
歐雲看著同在一旁稍息的車隊,起身上前問道:“請問這位大叔,這前面的路爲什麼會這麼擠啊。”那位峨冠大叔先是上下打量了歐雲一番,又看向他身後的馬匹和坐在馬背之上的白衣女子,終於開口道:“還不是因爲雲開的城門關掉了,從四方鎮過來的商旅都被攔在了雲開城外,任憑我們怎麼叫門那個守門的什麼西門官就是不開,沒有法子了,我們準備繞道而行了,這位小兄弟,你們這是要到哪裡去啊?”話剛一說完,便從他身後的車上下來一個花衣女子,拿著一張彩色繡帕,一步一扭地走到峨冠大叔身旁,二話不說,直接拎著他的耳朵就往車邊走,嘴裡還喊著:“什麼人啊,你就去搭話,要是碰到盯梢的歹徒怎麼辦?”峨冠大叔趕忙解釋道:“啊啊啊,夫人,是那人先來找我說話的,不是我先搭訕的。”那女子不依不撓地拎得更高了,尖聲叫道:“我叫你頂嘴了啊,一出門,你這是要上天?再不教訓你,還不給我帶個姐妹回來?”
歐雲看著好笑,心裡說道:“西門野王那頭倔驢你們還是不要去招惹了,他除了老頭子的話,誰的話都不聽,要是他守的西門能被你們叫開了,那我就回去打他,不!我打不過他,我還是罵他吧,反正他也不敢打我。”
看著越來越密的人羣和馬背上臉色微白的女孩,聽著自己的肚子的咕咕聲,他擡頭說道:“你肯定就是娥如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叫你,我看啊,雲開我們是回不去了,要是我們現在往西走,應該可以在天黑之前趕到一個什麼鎮,到了鎮上,我們就有東西吃了,怎麼樣。”沒有人回答。
歐雲想都沒有想,就又跨上了馬背,那個女孩還是一言不發,一動不動。歐雲也算知道了她的習慣,那就是——不說話。馬鞭一揚,六君之一就又活力四射地奔了出去,在人羣之中緩慢地奔跑了一陣之後,歐雲的耳邊又響起了呼呼的風聲,因爲道路已經是不那麼擁擠了。
看著頭頂的驕陽從東到西,他從來沒有覺得有哪一天的太陽比今日的太陽更加炙熱,就好像拿了一個火球放在自己的身邊,一直烘烤,直到日落。
歐雲的餓意越發的強烈了,從昨天到此時此刻,說白了他只吃過兩個地瓜,就沒有再吃任何東西,也沒有再喝一滴水,他想著,自己懷裡的這個小姑娘估計也和自己一樣餓,有可能更餓,因爲她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歐雲忽然大喊:“馬兒,我好餓啊,你再快一點跑,最好能飛起來。”六君之一一聽沒有再加速,反而跑得更慢了,不一會兒就乾脆停了下來,任憑歐雲在馬背之上怎麼晃動繮繩,它就是不走。歐雲卻是一臉疑惑。
歐雲環顧四周,發現這周圍除了樹木就是山崖,但不知從哪裡傳來一陣淑淑流水之聲,他循著聲音找去,竟然在一個樹洞裡看見了一塊貼了紅紙的石頭,樹洞的旁邊是一泓清泉,汩汩的冒著清冽的泉水,歐雲趕忙把娥如從馬背之上抱了下來,拎到泉水旁邊,隨手摘下一片大樹葉,做成碗的形狀,裝上“半碗”清泉,遞給了娥如,娥如這一次便小心翼翼地接過“葉碗”,輕輕地用嘴吸喝著裡面的清水。
歐雲一看,十分的開心,已然是忘卻了一半的餓意,直接把頭沉到了清泉裡面,一時間水泡直起,“咕咚咕咚”,他憋了一會兒又擡起溼漉漉的頭,大喊了一聲:“痛快!”便用雙手直接捧起泉水來喝,直到肚子裝不下爲止。
灌了一個水飽之後,歐雲又帶著娥如向西疾行。行了半個時辰之後,眼前突然變得開闊起來,不再是光禿禿的山崖,路旁金燦燦的稻田,一望無際,橫貫在廣袤農田之間的是一條又一條小路,時不時還能聽到在田間勞作的農人的的呼喊。天空也顯得更加澄澈,萬里無雲,夕陽揮灑,和風作伴,只是飢餓的歐雲早已是顧不得看這些,他的眼裡只有寫著“飯酒”之類字眼的招牌。
終於聽到前方的城鎮不時的傳來一陣陣叫賣之聲,歐雲大喜,恨不得一下子飛到那鎮子裡面最好的酒店,山吃海喝起來。而此時他還得按馬執轡,徐步而行。還沒進鎮,就看見一家叫“往來軒”的地方,那帶字的招牌掛得很高,比那叫“往來軒”的房子還要高,能叫人遠遠地看見。歐雲走近一看,門前早已是停滿了騾馬車仗,確實是一個歇腳吃飯的地方。他二話不說,也停了下來。
前來迎客的小二一看歐雲的樣子,破衣爛衫,溼頭泥鞋,好像一個剛從火裡面逃出來的人一般,淋了一身的水,懷裡還抱著一個面色慘白,要死不死的女孩,單單用白布裹著。小二心裡拾掇著,眼前之人不是被這路上的劫匪搶過,慌忙之中只討的一條生路,就是被他懷裡的病姑娘拖累,花錢治病直到連衣服也當了,總之一句話,現在肯定是身無分文的窮人。還沒等歐雲下馬,小二就喊道:“喂喂喂,快走開,我們這往來軒可不是你這窮鬼浪客該來的地方,要吃飯,看病往那面去一點,什麼酒肆啊,醫館啊,都有,叫聲爺爺好,總能混得一點吃的,快走開!”
歐雲在雲開就不會理會別人,這會早已是餓極了,哪裡還聽他說話,只待六君之一停步,他就一把抱起娥如,從馬背上一躍而下,直奔那大紅門而去,只聽得身後有人喊道:“來人啊,攔住他!這小子想吃白食。”
正當裡面衝出幾人夥計準備動手的時候,一位面容清朗,濃眉闊鼻,身穿長衫,腳著朝雲履,腰纏金絲帶,身佩青環玉玨的人喝住道:“住手,都給我退下。”
衆人被這一喝一時鎮住,都不敢動,剛纔呼喊的那位小夥計也迎了上來,微笑哈腰道:“嘿嘿,這位官人,不知有何吩咐。”
那人看也不看指著歐雲一衆直接問那夥計道:“他們可曾吃了你家飯食?”小夥計搓搓手掌笑答道:“那,那當然沒有,只不過我看他的樣子,肯定是沒錢。與其被他吃了一頓白食,還不如早早地將他們趕走,免生事端不是,再說了,要是讓這種人也進了往來軒,不是也拉低了您這樣的尊客的身份嗎。”
那人紋絲不動地看著小夥計,冷笑道:“好一張能說會辯的嘴,我只說了一句,你就要我一句也說不上來,哼,花言巧語的東西,你這是狗眼看人低。”只見那小夥計面帶慍色,只是低頭不敢說話。那人又說:“怎麼,不服氣是嗎?我告訴你,眼前這位公子雖然衣衫不佳,但是就憑他座下的這匹駿馬,就是你十個往來軒,也吃得起。”
那個小夥計一聽先是一驚,偷偷轉頭瞄了一眼六君之一,只見此馬眼光洞明,鋒棱骨俊,形姿高挺,四蹄風健,昂首如龍,只一下就嚇得癱坐在了地上,嘴裡說道:“天,天馬啊。”站在門內的夥計們一看那牽馬的小夥計是這般模樣,相信那尊客說的肯定是真的了,也便讓開道路,恭敬的站成一排,靜靜等著歐雲進入。
那仗義之人旋而又走到歐雲面前,拱手施禮道:“在下游俠令,領爵上大夫,新任涪城城主嚴可法,願意與壯士結交,若蒙不棄,還請與我一起入內小酌幾杯。”歐雲一看,趕忙也學著嚴可法的樣子施禮道:“我,我叫歐雲,雲開,雲開人,大夫,下大夫,額,好的,快點進去吧。”說罷,就拉著娥如步入往來軒。嚴可法一聽放聲大笑道:“哈哈,哈哈,這位小兄弟果然出身不凡,原來是來自雲開,天下第一城。哈哈,說話直來直去,當真大丈夫。”笑罷也隨歐雲一起進入。
歐雲一進去,只見屋內寰宇清爽,雕欄畫棟,雲裝霧繡,裡面的客人也盡是衣彩華貴之人。前有兩小婢娓娓牽引,後隨四女婢靜靜跟隨,若有物什,還能叫上幾位小廝,一起搬運。裡面的桌椅雖然不是金桌玉椅,牆上掛著的也不是千古名畫,四周也沒有古劍裝飾,但也還算是說的過去。
只在行道之中,歐雲又看到他沒有見過的菜餚,口水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他急忙找到一張方桌坐下,大呼道:“店家,給我上一桌好菜,越快越好。”在裡面跑堂的小二一看眼前坐著這麼一個邋遢的主,不由得犯了難,心裡正罵著門外的小夥計,怎麼放進來這麼一個東西。這時他身後的嚴可法也走了過來,對夥計說道:“他是我的客人,你先去雅間放上一桌好菜,我馬上就來。”夥計一聽,喜笑顏開的喊道:“雅間滿堂彩一位。”喊罷便撤步離開,招來了四位女婢,圍繞在嚴可法身邊,嚴可法便對歐雲說:“歐雲小兄,這大廳人多嘈雜,嚴某不勝煩擾,不如我們去雅間坐坐可好。”然後看了女婢一眼。女婢聞聲而動。嚴可法跟在身後,就帶著歐雲,拐過四五個小道,終於是進入一間桂香風清的小屋,女婢齊聲說道:“賓客請,雅間滿堂彩已至。”
歐雲一推門,就看見桌子之上擺好了雞鴨魚湯,鮮果時蔬,他便不等嚴可法說話,直接就撲了上去,就著最近的一盆醋魚吃了起來。
嚴可法不禁心疑道:“這雲開之人何時變得這樣失禮了?還是這位小兄弟天生灑脫不羈呢?”一位女婢趕忙走上前去爲歐雲斟酒,並介紹起歐雲所吃的菜餚起來:“公子,這是從沉劍湖裡剛打上來的鮮魚做的四方醋魚。”歐雲只幾筷便吃了一大半,連連稱好,等到嘴裡塞滿了食物,又擡頭看著嚴可法和娥如說道:“你們在看什麼呢,快來吃啊,不然被我吃光了。”站在一旁的侍女一看此情形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時失禮,有的還躲到了另一人的身後,微微舒緩一下,這才又侍立左右。歐雲本就沒有在意,嚴可法雖然看見,亦是沒有說什麼。
歐雲說罷又直接用手抓起稍遠一點的一隻燒雞,狠狠地就扒開一大塊肉放在嘴裡一通大嚼,婢女看了連忙又說:“這是用天帝山的野雉做出來的八寶雞。”話音剛落,歐雲就將雞肚子裡面的八寶食材統統掏了出來,一起倒入嘴中,榛果、香米、甜棗、核桃,還有一些歐雲吃不出來的東西,一起在他嘴裡翻騰,然後一起嚥下。他邊嚼還邊問道:“你們這裡有桂蜜童子嗎?這些菜有的有骨頭,有的有刺,吃起來還是很麻煩的。”
嚴可法呆站在原地,他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吃飯的雲開公子,簡直就是一個餓了十幾天的荒野村夫。他又看了一看身邊的娥如,立刻又向婢女說道:“你去把鎮上的郎中請來,就在旁邊的屋裡面爲這位女子診治一番。”“是。”一位女子應聲而走,嚴可法看著一直吃個不停的歐雲也便沒有了食慾,心裡更生疑惑:“明明是同行之人,爲何他只顧自己吃喝,全然不顧身邊孱弱的女子,難不成?”
嚴可法心中雖有疑問,終是沒有多想,只是這滿堂彩裡面,他是不願意再待了,便踱步離開。
“嚴大人,嚴大人,下官見過嚴大人。”嚴可法一出滿堂彩雅間,就被人認了出來,一回頭他便笑著拱手問候道:“龔大人,多日不見。”四方鎮令龔燈亦是拱手走上前來,施禮道:“遊俠令到我四方鎮來,怎麼也不事先通知我一下,堂堂國家之上大夫,豈可屈尊而在這種鄉野酒肆,下官實在是疏忽怠慢了,怎麼著也要儀仗恭迎啊,還請嚴大人賜罪。”
嚴可法笑道:“言重了,言重了,我來這四方鎮只是路過,趕路要緊,又沒有公務,如何要勞煩貴鎮興師動衆地作什麼歡迎。”
這時,龔燈身後的一位綠袍峨冠的男子,先是向龔燈施禮道別,又向嚴可法施禮道別之後就自己退了下去。
嚴可法盯著看了很久問道:“這位是?”龔燈立刻說道:“他是本鎮有名的大戶,四方鎮鎮北拂風山莊的主人,姓勞名無傷。”嚴可法立刻應聲道:“哦,晚霜居士就是此人嗎?”龔燈便說:“沒錯,他自號晚霜居士,平日裡樂善好施,善舉驚人,頗具聲望,在這四方鎮裡也算是一號人物。”
嚴可法話音突轉道:“只是他面目猥瑣,目光飄忽,步履輕軟,胸無中氣,恐怕是勞累過度所致啊,亦當多休養幾日。”龔燈一驚,問道:“嚴大人,也精通相面觀人之術,妙手回春之法?”嚴可法謙虛道:“略知一二,借龔大人之口維護好人罷了,哪裡稱得上精通二字。”
龔燈和嚴可法聊敘一會兒,便又朝嚴可法施禮而退了。嚴可法轉身之後,停住了臉上的笑,便獨自踱步到小軒之外的庭院裡面去了。
正當歐雲在雅間吃得正歡的時候,之前的牽馬夥計一腳就把雅間的門給踹開了,朝著裡面大喊:“今兒個我倭瓜大爺也要爲天下立功了。”一邊喊還一邊朝歐雲跑來,幾步之後,就奔到歐雲的身邊,一把抓住歐雲的肩膀,又不知朝哪裡喊道:“龍大人,龍大人,小的抓住了大賊了,小的抓住了大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