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特林春冬一景 小風谷竹里人家】

夢小笙驅馬揚鞭，風姿綽約，比那自詡瀟灑的馬上公子還要更加瀟灑幾分，歐雲則若無其事地坐在車篷之內，看著同坐在一起的“長毛之人”和小童，他想說話，可是又說不出來，只好掀起車簾觀賞車外之景打發時間。只見車外風景變換極快，剛剛覺得自己已經看清一座小山峰，只一眨眼又不見了蹤影，不知是那六君之一的馬力強健，還是夢小笙的駕車技術高超，歐雲擔心道：“小笙，你快慢一點！”夢小笙卻不以爲然道：“這馬車現在的速度比我來時可要慢上許多，怎麼還要慢？再慢可就來不及回家了。”

歐雲知道她有一隻谿邊作爲腳力，那谿邊雖小，終究是個和騰蛇相類的異獸，騰雲駕霧就是常事，怎是這平常的馬匹所能相比的，一日萬里的神奇歐雲是知道的，六君之一的速度他也是知道的，便低聲說道：“原來她還覺得慢呢。”他也就沒有再阻攔，任由她馳騁，乖乖地退回到車篷之內，安靜地坐著。

在百無聊賴了不知多久之後，歐雲終於感到速度慢了下來，他連忙又掀起車簾向外探去，只見這一出青山綠樹，草長鶯飛，雖有參天大樹枝幹直入雲霄幾十丈，但是在林深樹茂的隱幽處，卻彎彎曲曲藏著一條小徑，夢小笙剛一停下馬車，就聽得樹叢之間一陣狗吠，夢小笙高喊了一聲“呀哦”之後，從天而降一隻小白，輕飄飄地就落在歐雲身邊，它走上來嗅嗅歐雲，又嗅嗅其他人，只聽夢小笙對著它說道：“你要把我們都帶回小風谷，今晚纔給你魚吃！”小白一聽直接頭也不回地就要往叢林裡面跑，卻被夢小笙一把抓住尾巴大喊道：“不準跑，你不駝我們幾個，難道要太伯來駝嗎？要是讓它知道你又亂跑，我看你還有好日子過？我也不給你燒魚吃了。”

小白哀嚎了幾聲，卻又乖乖地扭頭回來，直接朝那小童走去，伏身就用鼻尖一頂，那小童就“咕嚕”一聲落在了它的背上，它又看著那長毛之人，仔仔細細地嗅了好久，終於是又伏下身去，夢小笙一看直接用手一推，也把那長毛之人推到了小白的背上，拍拍小白的頭說道：“就先帶著兩個吧，你快去快回！”只見小白腳邊突然升出陣陣雲霧，隨著小白直升天際，不一會兒就比那大樹還要高上幾丈，隨著一陣更濃的雲霧彌散開來，歐雲也不知道小白哪裡去了，便問道：“小笙，它去哪裡了？”夢小笙倒是不慌不忙地坐在一棵倒地枯樹之上，淡淡地說道：“你不要急，小白一下子駝不了那麼多人，只好先駝他們兩個，等它將人送到山峰那一面的時候，它就會自己回來的。”

歐雲又驚奇道：“怎麼，這裡沒有路嗎？”夢小笙看著樹影斑駁的地面，用手在陽光下造出了影子，擺弄著玩道：“你看著林子這麼茂密，哪裡就有現成的路給你走，再說了，要是有路能夠通到我們的竹節屋，那還不把壽爺爺煩死啊，他是最不喜歡看見外人的，整天就喜歡一個人。”歐雲若有所悟地做到夢小笙的身邊，剛一坐下，夢小笙就笑意盈盈地看著別處，原本耍玩著影子的手也縮在自己的腰間，食指一點一點地劃弄著自己的腰下的枯樹樹皮。

歐雲聽著耳邊的風聲，看著這在深秋逆長的野草和濃密的樹林，聞著空氣中獨有的芬芳，問道：“這裡的樹，好奇怪啊！到了秋天都不落葉的，也沒有看見幾棵樹的葉子是變黃的，好像秋天從來沒有來過一樣。”夢小笙一聽便笑道：“我也不知道爺爺怎麼會找到這樣的地方的，任憑這裡是颳風下雪，照樣有青山綠樹，有鳥語花香，這片林子好像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春天的綠色不多一分，冬天的樹木也不會落葉，我一直看著，倒也是覺得不奇怪了，你是頭一次見到嗎？”歐雲點點頭道：“我只盯著須彌山的那一片樹林子看了好久，四季變換，春夏秋冬的樣子都不一樣，到了來年又是再重複一次，還是頗有趣味的。”歐雲說罷，就坐到了草地上，靠著身後的大樹休息起來。

夢小笙卻是不解道：“這樹林子有什麼趣味的，還不是永遠一個樣子，要是冬天下雪了，落得滿地厚厚的一層白雪，那才叫有意思呢，小白一撲進去，你還找不出來，等到你喊著要吃晚飯了，它就不知道又從哪裡冒了出來，一直賴在你的腳邊，也不去玩雪了，只是這白雪有的冬天會下，有的冬天卻是不會下，要是每一年的冬日都有白皚皚的雪那纔好呢，你說呢？”她等著歐雲的聲音，只是遲遲不見歐雲他回話，轉頭一看，歐雲已是雙眼微閉，背倚大樹，腰一彎，頭一扭，就這樣睡著了。她瞧見歐雲一動不動，也沒有再說下去，又看著頭上的樹葉隨風，又玩弄起自己的手影來，不知不覺間，也是一陣睡意，她不知道小白還要多久才能出來，於是就也找了一棵大樹，背倚著，淡淡睡去。

日影本稀疏，山氣多帶寒，靜心願長臥，難抵暮時關。

不知從哪裡吹來了一陣寒風，帶著深秋的涼意，悄悄地把歐雲給凍醒了，歐雲睜眼四顧，便看到了蜷縮在身邊的夢小笙，他想也沒有多想，就脫下自己的長衫，罩在夢小笙的肩上，自己就起身直立，在這林間隨意走動起來，忽的一道黑影閃過，歐雲大驚，只見那黑影有數丈之高，速度卻是極快，只在一瞬之間，就從歐雲身上略過，歐雲急忙擡頭望去，怎奈重重密葉阻隔，雖有縫隙，然而卻不能盡情瞭望，他也就沒有看到任何大物，這時候，夢小笙也被這一陣黑影晃過，眼睛雖閉，終究是察覺到了，一下子也就醒來，看著站在身前的歐雲，撫摸著蓋在自己身上的歐雲的長衫，心裡一陣暖意，搖搖自己的腦袋醒了醒神，就從地上爬起，朝著歐雲喊道：“喂！給你！”說罷，就把歐雲的長衫向歐雲扔去，歐雲接過長衫，看著眼前的馬車問道：“要不然，我們自己先想想辦法，把這馬車弄過這山峰去吧。”

夢小笙雖然點頭，卻說道：“你的馬兒這麼健壯，又有馬車的負擔，你弄得動嗎？”歐雲一聽就問道：“你不和我一起搬嗎？”夢小笙搖頭道：“你又不是沒有看見我的飛天技，哪裡還帶得動其他，要是能夠把我自己帶起來，就算是不錯了。”歐雲低聲應道：“也對，也對。那你就站在這裡不要動，讓我試試看。”說罷，他一手拉住六君之一的繮繩，一手拖住馬車的車轅，就想向空中躍去，只是一點兒也搬不動，自己還被死死地拉住，根本就飛不起來。他努力試了幾次都無功而退。

只好退到夢小笙的身邊，看著他莫名地傻笑起來，說道：“嘿，如此看來，我的飛天技倒是也不怎麼樣了。”夢小笙也不理他，直接把歐雲往身後一擋，對著林子深處就喊：“你別過來！”

歐雲看著神色嚴峻的夢小笙問道：“你怎麼了？”他順著夢小笙的目光看去，只見一隻巨大的黑熊在遠處注視著他們，那頭黑熊足有三人之高，身形巨大，推枯拉朽般就往歐雲這裡衝來，夢小笙倒是驚恐極了，直接大喊：“歐雲快跑！”只不過，這頭巨熊在歐雲眼裡倒是算不得什麼可怕的東西，只見他右手運氣，用手指在空中一點，那冰雪劍就握在手裡，一陣冰寒劍意給這一片深林，帶來了久違的冰雪，那巨熊張開血盆大口，揮舞著巨掌就要拍下，歐雲不退反進，迎著那熊的手掌揮劍刺去，只在一瞬之間，歐雲手中的冰雪劍裹著一層看得見的劍氣，又長又白的一把大劍在空中飛舞，那巨熊還沒有再前進一步，就轟然倒下，兩隻肉乎乎的熊掌正好散落在歐雲的面前，全都結上了冰，形成了冰塊。

歐雲拿起那兩隻冰凍的熊掌放在夢小笙面前問道：“這種巨熊又不是什麼怪物，須彌山的林子裡多的是，我十二歲就可以打得過它們了，爲什麼要跑呢？”說著就用手去撥弄那一尺見方的冰塊，“這熊掌倒是個好東西，一兒總能把它做成好吃的，所以我每一次遇到這些巨熊，總會把它們的熊掌留著，帶回去給一兒燒成菜餚給我們吃。”夢小笙卻是躲得遠遠的，一臉驚恐地問道：“你看見巨熊不怕嗎？我孃親就是被這巨熊拍了一掌，才受了重傷，一直到現在也沒有甦醒，你怎麼會不怕？”

歐雲一聽原來這巨熊是夢小笙母親的“夢魘”，也就成了夢小笙的“夢魘”，他立時一陣躍步，登到空中，在天上往林子裡面看去，只是看了好久都沒有再找到一隻巨熊，然後嘆氣著走到夢小笙的身邊道：“唉，沒有了，要是讓我看見了，有多少我就制伏多少，叫它們不再傷害你們。”

夢小笙看都不看歐雲就說道：“瞎說！哪裡有人主動去找這些巨熊的不自在！”歐雲卻是十分認真，若果讓歐雲再看見一些巨熊，不管是幾頭，他倒是真的會去把它們消滅得乾乾淨淨，也不管它們有沒有向他進攻的意思，只是因爲夢小笙說了一句害怕。

兩人相視一笑又奮力去擡那馬車，只是依舊是紋絲不動，正待兩人都無計可施的時候，一隻巨掌又落在了歐雲的面前，歐雲一驚，仔細一看，眼前之物乃是一頭巨型谿邊，比那小白不知大了多少倍。夢小笙卻是喜出望外。

眼前的巨獸似小山般高大，形體俊美，昂首向天，看著夢小笙和歐雲，只輕輕一擡前爪，重重往地上一拍，歐雲的馬車身邊就莫名地生出一團雲霧，歐雲也頓時感覺自己的身體輕飄飄地，他想掙扎著逃離這團雲霧，夢小笙卻喊道：“歐雲，你不要動，白太伯是不會傷害你的。”聽到了夢小笙的話，歐雲心裡也安穩許多，長舒了一口氣，就讓那一團雲霧任意浮空，靜靜地跟在一隻巨型谿邊的身後，飛雲急速，不一會兒就越過了剛纔阻擋夢小笙趕馬車的那座山峰。

又過了一刻鐘的時間，忽然四周風停雲靜，綠竹掩映，只看見小橋流水，潺潺之聲如清脆悅耳，一條幽深的小徑兩旁，金黃的稻田，顆粒飽滿地低下了頭，不一會兒，歐雲的馬車就被放在了遠處的一個石場之上，而馬兒卻是卸下束縛到了另一邊的青草水邊，田間的怪鼠一隻一隻長得比手臂還長，“嘰嘰吱吱”地冒出地面，又鑽進稻田裡，咬碎一根又一根稻桿，把那沉甸甸的稻子裝在自己背後的一個小筐裡，“窸窸窣窣”地又運到一處糧囷，再而折返，又重複著剛纔的勞動。

這時夢小笙拍拍看呆了的歐雲說道：“那是壽爺爺養的幫手，是爺爺特意訓練出來幫著種莊稼的，你再看那邊！”歐雲循聲，跟著夢小笙的手指看去，只見一座比剛纔那座糧囷大十倍不止的大糧囷在一片竹海之中冒了一個頭，最頂上的“糧”字卻是格外的醒目，夢小笙又說道：“每一次只要把我壽爺爺的小糧倉裝滿，這些小工鼠就可以把新收穫的糧食往自己的大糧倉裡面裝了，它們不知道有多勤快呢。”

歐雲聽完不解地問道：“你是說，那個小糧倉才裡面的糧食纔是給你們吃的？而那個大糧倉是這些工鼠自己的？”夢小笙直點頭道：“是啊，就那麼點的小糧倉，我們都吃不完呢，新一年的糧食就又要往裡面裝了。”說罷，她隨手摘了一片竹葉，向著空曠的田野之上吹了幾口響哨，“簌簌沙沙”田地裡一片騷動。歐雲不知道夢小笙爲什麼突然吹起了哨子，不以爲然地走了幾步之後，數不清的工鼠就從還沒收完的稻田之間蹦了出來，蹦的比那糧囷還要高，有的踩在同伴的身上，蹦得更高了。歐雲驚訝到不敢說話，只是呆呆地看著。過了半晌，就跟著夢小笙往竹林裡面走去。

夢小笙邊走，邊對歐雲說道：“那裡面就是壽爺爺住的小竹屋，全都是用竹子搭起來的，走在上面，每踩一步都會有一陣吱嘎聲，不知道你會不會介意？”歐雲剛想問爲什麼，夢小笙就說道：“主要是我壽爺爺每天晚上就在這小竹屋裡面走來走去，也不睡覺，到了白天卻是精神好的不得了的又到田裡去了，我也不知道他怎麼這麼厲害，”說到這裡，夢小笙突然神神秘秘地看著歐雲，又說道：“我和孃親卻是住在那邊的草廬裡，雖然也是用竹子搭的，但是很奇怪，卻是一點聲音也沒有，而且冬暖夏涼還不漏風，比那壽爺爺的小竹屋要好上幾千倍呢。”

歐雲在夢小笙的帶領下又穿過了幾處竹林，走過了幾條小溪，翻過了幾座石堆，眼前終於出現了三座各自獨立的竹屋，看這大小，少說也有十幾間屋子。每一座竹屋都離地三尺，門前都有竹階連接於地面，供人行走，每座竹屋之間有長竹相連，清晰的流水之聲從頭上傳來，一泓清泉由幾根空竹牽流，在空中一一銜接，引向門前的小溪，精緻的小水車旁是一個接水的竹筒，水漫而倒，空而又立，循環往復，清澈不止。

夢小笙走到那竹筒邊，用手接了一捧清水，直接就飲了起來，喝完不禁暢快地喊道：“啊！”歐雲也學著夢小笙的樣子走到那竹筒旁邊，只是“哐當”一聲，就直接把整個頭都浸道水中，似一塊巨石砸入水中一般，濺起的水花散落四周，引得夢小笙急忙躲避，嘴裡叫道：“啊呀！你這是。”只是看著把頭沉入小溪的歐雲，夢小笙倒是笑了起來，一番無奈地搖了搖頭。

“咕嚕咕嚕”一陣氣泡之後，歐雲才又把頭擡起，滿臉的水珠，又是濺得到處都是，夢小笙急忙又躲開道：“你這是做什麼？”歐雲又猛喝一口水道：“喝水啊！怎麼了？”

夢小笙卻是以爲歐雲在戲弄她，回頭說一句：“不理你了！”就小步跑進了最右邊的那座竹屋。

歐雲見夢小笙莫名地走開了，自己又矇頭把水喝了一通，終於心滿意足地也踩上竹屋，只是剛一踏腳，就有一根竹竿“簌”地從中間的那座竹屋裡面飛了出來，歐雲急忙躲避，忽然又有一百多根竹屋從四面八方射向歐雲，歐雲這時覺得躲閃不及，只好亮出冰雪劍，準備用劍氣造出一把巨型寶劍好躲在劍身之中，讓劍氣將那些竹竿擋住。只是還沒有運氣，就有一陣更加強勁的力道把那些竹竿統統震落，這時夢小笙突然又從那右屋裡面跑了出來，叫道：“不好，我還沒有和它們說呢。”說完，就有一個渾厚的聲音接話道：“不用了，你快去煎藥吧。”

歐雲一聽正是那怪老頭薛燭的聲音，而那竹林之間竟然也忽然出現了一些手持竹竿的長臂猴，它們或用腳，或用手，或拿一根，或拿一捆，三五成羣地在竹林之間來回跳越，有的一隻手掛在竹子上，有的兩隻腳踩在竹葉間，熙熙攘攘不可勝數，只是那話音一出，這些猴子就“咿咿呀呀！吱呀吱呀！”地跑得了無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