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高低人靠衣裝 懼隱賊自作聰明】
小月樓,歐雲看著眼前五人手中捧的衣服問道:“一兒,我一定要穿著這些才能離開雲開嗎?”一兒回道:“公子,既然你上一次也就穿得,爲何只一次卻是不願意再穿了?雲紋錦繡,金冠玉飾,多麼華麗,多麼與公子相配!”歐雲卻是回道:“那一次,我穿了這樣的衣服,走到哪裡都有人偷偷看我,好不自在的,要是我再穿著這些衣服出去,定也是走不了遠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行,我不要穿!”
一兒大驚道:“哎呀,是我大意了,公子這一次出去,可不比得上在雲開之內,那山海之中,人心難測,要是這一身富麗堂皇看在歹人的眼裡,不知道又要用什麼奸邪的手段來坑害公子。”
歐雲卻是疑惑道:“怎麼我穿了這衣服就有人要害我?難不成叫我光著?那可不行!”二兒點頭說道:“公子會錯意了,不是穿了衣服就有人要害你,只是這衣服太過華麗了。一兒姐姐說的是,聽閣裡的人說,近日這雲開周圍的賊人不知爲何,就多了起來,那些惡人一看公子這般金貴的外服,想都不用去想,就知道公子一定是家資雄厚之人,那身上定是也藏金收銀,戴珠佩玉的,看見了錢財,哪個能守得住誘惑?原本沒有心思的人也會心生歹念,小賊小偷時刻惦記,更不用說那些橫路剪徑的賊人了,一兒姐姐,公子確實穿不得這樣的衣服,我們還是給他換一身樸素一點的吧!”
歐雲聽完也是哀求道:“是的,我穿不得,快給選一套沒有人願意看的,我好穿上!”衆侍女聞言,又去善工房取來幾套衣物擺在歐雲面前,一兒指著一套說道:“這一套就好,只配了三塊玉,兩塊飾在腰間,一塊安在冠上,沒有金絲,也看不見銀線,倒是樸素的很。”歐雲看了一眼,又說道:“這一件和剛纔一件不是一樣的嗎?不行,不行,我不穿。”三兒又指著一件說道:“公子,你看這一件狐袍如何?沒有玉飾,單單隻有一些雲紋,裡面是白狐皮做的底子,既柔軟又暖和,這天寒深秋正好穿了!”歐雲還是不情願的說:“不行,不行!”
衆侍女把各種衣物又捧在手裡勸道:“公子要是再不穿好衣衫,只怕今日是出不去了!”五兒也學著其他人的樣子勸道:“公子,你這些衣服都不穿的話,只能穿那朱爺爺的衣服了,又黑又髒的!”那朱爺爺就是朱六。歐雲恍然大悟道:“對,我看朱管家的那一身衣衫挺好的,我就要那樣的。”四兒卻是勸道:“不成,那是雜役才穿的,公子怎麼能穿那樣的衣服呢!”歐雲卻是反駁道:“朱管家不也穿著?我怎麼就穿不得?”說罷,就飛身跑出小月樓,剛想在一座高樓之上弄瓦,只聽得遠處朱六順風喊道:“公子!公子!老爺有事叫你過去一下!”
歐雲大喜,急忙趕到朱六身邊問道:“朱管家,你身上的衣服還有嗎?也弄一套給我穿穿?快點快點!”朱六一聽,先是一驚,剛想勸說,便又停住道:“公子是想以常人之姿態去闖蕩山海嗎?我這一身黑色長衫可是尋常之物,既無什麼花紋,也沒有什麼狐白、貂絨,更沒有什麼金貴的裝飾,就連頭巾也不過是一條布帶而已。公子可”歐雲直接說道:“就是你這一件了!”
朱六一聽便不再多言,又說道:“公子,老爺在鑄劍閣內正等著公子呢,說是有要事!公子先去鑄劍閣,我去取來衣物,便會過去!”歐雲聽言,這一次倒是乖乖地飛向了那鑄劍閣。徑直走到歐開身邊問道:“什麼事?”
歐開指著旁邊的一個三尺見方的箱子道:“我看你準備的如何了?”歐雲回道:“就差選一套合適的衣服了!這是什麼?”他一邊回答,一邊走過去打開箱子,剛一掀開蓋頭,只見裡面金光漫射好不耀眼,他緩了好一會兒,向裡面抓起一把金色道:“這是什麼?”歐開回道:“這裡面是一萬顆金豆,是給你行走山海的盤纏!你且帶上!不夠再回來取!”歐雲看著這眼前的金豆只是問道:“這一顆豆子值多少錢?”歐開回道:“每一顆豆子重五錢,值一百兩白銀。這裡一共是白銀一百萬兩。”
歐雲看著眼前的一箱子金豆,心裡卻是沒有什麼概念,便問道:“這一箱子金豆子可以買什麼?”歐開思索了一下,又回道:“連一柄好的古劍也買不到!只可以買幾柄尋常的玉劍。”歐雲一聽倒是點頭道:“原來只是能買這一點東西,倒也是不多,那我便帶上吧!你放心,用完之後,我是不會回來的!”
歐開聽完大喜道:“那我尋一個結實的布袋與你裝起來,你用隱器術帶在身邊,要用的時候,就隨意取用。”心裡卻是笑道:“我兒,這些金豆只要你不去買什麼名劍,足可以買下一座小城之內的所有商鋪,我想在雲開之外,三年之內該是用不完的,除非你隨意送人了!”想到這裡便又兀自擔憂起來。
歐雲把一干金豆收好之後,朱管家才從閣外走來,手裡捧著一套和自己身上差不多的黑色長衫,歐雲一看便是驚喜,旋即在閣內就換好了,與朱六說了一聲:“我出去了!”便快步踏空,向西邊城門飛去。
朱六跟在歐開身後亦是呆呆地望著,寒風颯颯,吹起歐開的一縷白絲。朱六問道:“城主,要不要我派”歐開把手一擡,淡淡地說:“不必了,他。”聲音戛然而止,話未說完,便轉身而去。
不多時,在雲開小月樓的屋頂之上,五位侍女看著歐雲西去的身影,也是悄然無聲。一兒起身看著衆人的樣子,忽然說道:“既然公子已經找到他要穿的衣服了,我們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咱們回去吧!”三兒說道:“讓我再看一會兒!”剛剛起身的衆人卻又坐了下來,陪在三兒身邊,四兒卻是輕聲問道:“今日是什麼日子?”衆人無言,只有三兒回道:“八月十七!”說罷,便看向四兒,兩人相視許久,驀地笑了起來。
歐雲來到西城門之一——遠泰門前,早有西門野王牽著六君之一在路旁等候,一見歐雲來到,便立刻迎上,施禮道:“見過公子!”歐雲停住道:“這城門爲何不開?”西門野王說道:“還請公子上馬!此馬神駿不凡!當屬公子腳力。”歐雲一看,這不是六君之一嗎,想到禹城之事,他便問道:“榮夫回來了嗎?”西門野王又道:“公子騎上馬匹,,我纔會爲公子開門。”歐雲又問道:“是老頭子叫你關門攔住我的嗎?”說話之間,已在馬上。
只聽西門野王把手一揮,那遠泰門便突然打開,只是門外人羣擁擠,早已把路完全堵死。歐雲一看如何走得?只見西門野王又把手一揮,那門又轟然關上,西門野王左手出掌道:“我送公子一程吧!”歐雲卻是騎著六君之一飛了起來,越過城牆,亦是越過人羣,一直向西飛去。
歐雲被西門野王用掌風送出了雲開,他和六君之一竟然在空中順風飄著,看著底下時有時無的人羣,他也是十分的新奇,至於這風要把他送去到哪裡,歐雲心裡也不知道。
在空中漫無目的飄了一個時辰之後,歐雲終於是再一次聽到了馬蹄之聲。對山海大地的好奇不斷地催促他策馬揚鞭,只是他心中竟然還有一些不捨,那一絲的難過只在一瞬間掠過他的腦海,旋即又消失了。又往前行了幾里路,剛纔那一種難以言表的心境漸漸是明朗了起來,眼前的山巒波瀾起伏,每一棵樹,每一株草,在他的眼裡盡是歡快,儘管此時正吹秋風,正吹著吹到心頭化作愁的蕭瑟之風,但是歐雲的心裡此刻已然是沒有了一絲愁緒,那些憂思早已隨著剛纔他自己的一聲長嘯,與他的聲音一起,飛到了九霄雲外。遠方的天地無限的渺遠,六君之一的腳步似乎也變得輕快,他用手輕撫著勁風,像是在撫摸一匹溫順的馬;他用身體去感受陽光,他不知道這照耀之光的盡頭是什麼,是不是比之現在更加溫暖,這時他想起了傳說中的太陽神鳥“三足金烏”,他開始羨慕起來,羨慕那三足金烏可以在太陽裡穿梭,翱翔,揮舞著翅膀,這天底下還有比自由自在地飛在高處更暢快的事嗎?
突然他對著空曠無人的山谷喊道:“沒有。”“沒有!沒有!沒,有。”山谷的回聲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歐雲的話語,這讓把他也嚇了一跳,猛地拍了一下六君之一,只見一匹駿馬在雲開西部的山谷間放縱馳騁,揚起的灰塵遮蔽了整條山谷,歐雲笑著自言自語道:“咦?這西去的路上難道真的只有我一個人?爲什麼,我現在一個行人也看不見?”說罷,他有撫摸了一下六君之一的豎毛輕聲問道:“馬兒啊,馬兒,你到底是要把我帶到了什麼地方去。也罷,你要去哪裡也無所謂,我們就這麼一直走著,走到天涯去看看大海如何?”
歐雲在馬背上又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在日暮黃昏之時他看見了路邊有一位老者,在深秋的季節,老人依然是穿著無袖單衣,齊膝破褲,他細思道:“這雲開城外的人真是不一般啊,在秋天都穿得這麼少,看他精神抖擻,老而不衰,步履沉重,應該是一個世外高人。”
歐雲快要走到老者身邊的時候就把馬按住,停了下來,自己下馬牽著,步行到老者身邊問道:“這位老人家!”那位老者只顧揹著一捆乾柴前行,不知是沒有注意到有人來向他問候,還是故意不理歐雲,他沒有做出半點反應。歐雲又一次扯開了嗓子喊道:“我說老人家!”老人陡然一驚,‘哐當’一下子摔倒在了路旁的草堆裡,嘴裡喊道:“誰啊?誰啊?哪個人在叫我老黑?啊喲喲,我的腰啊。”歐雲一看老者被背上的一大捆木柴壓得動彈不得,趕忙走上前去一把就將那捆木柴連同老頭一併提起,他記著一兒囑託的話,笑盈盈地朝老者說道:“是我在喊你。”老頭一看是個小娃,立刻沒好氣道:“是你這個娃娃在嚇我?快放我下來,快點放”老頭話還沒有說完,歐雲只一聽第一句立刻就放下老人道:“我沒有嚇你,我是在喊你呢。”
老者搖搖頭道:“你沒有嚇人,那你突然哇那麼一下是在做什麼?快快走開,不要煩擾我背柴。”歐雲一聽知道了是自己說話聲音太大嚇到了那位老者,立刻道歉道:“是我嚇的,是我的錯,還請老者海涵。”老頭一聽更來氣了,把木柴王地上一放,指著歐雲就罵道:“你這個小娃,你是故意消遣我老黑嗎?我不跟你計較,你卻沒完沒了了,你快走開,不要看我一身老骨,照樣能打得你哭爹喊娘。”
歐雲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他了,道歉也不是,不道歉也不是,一時語塞,就呆站在原地思索,過了好久,看著那老者揹著一捆柴又轉過了一個山坳,他忽然自言自語道:“自己的問題還沒問呢。”翻身上馬就朝那老者追去,他又把馬停在路旁,又繞到老者面前,拱手施禮問道:“老人家,我只想問這裡什麼地方?我好像迷路了。”
老者一開始也不理他,走了幾步,又忽然停下,轉身對歐雲說:“這裡是小山坳,往前走兩三裡地就是杏花村了。”說完,又揹著那一大捆木柴,艱難的往前挪動著。
歐雲一聽,自言自語道:“杏花村?聽著名字就像是一個民風淳樸的好地方,今晚就去那裡了。”說完,他叫了一聲馬兒,三步兩步就趕到那老者的身邊,輕輕將那木柴一提,順手就放在了馬背之上,然後笑嘻嘻地對老者說:“老人家,這捆木柴,我來幫你背吧?你是不是也去那杏花村啊?”
老者的肩膀一下子沒有了擔子,整個人也變得輕鬆起來,看著眼前這個爲他搬柴的年輕後生,微微一笑,點點頭道:“正是,哎呀,想不到你這個小王孫還是慈悲心腸。”歐雲聽完也不知道什麼是慈悲心腸,反正覺得只要他不再罵我就行了,正好有一位老者帶路,去到那杏花村。
走了一刻鐘多一點,歐雲就看見些許燈光,在一個村口模樣的牌樓之上,用極有勁道的筆力寫著“杏花村”三個大字,村口的牌樓是用陳年老木做的,看起來是有些年頭了,村口雖然沒有幾個人,但是有一盞老燈掛在牌樓之下,單單照出了那三個大字,微弱的光在漆黑的夜裡顯得是那麼耀眼,那麼溫暖。
歐雲遠遠地指著杏花村的字牌大呼:“到了,我們到了,你看,杏花村。”老頭一臉平靜地看著身邊這個無比激動的年輕人,淡淡地說:“你是要到哪裡去啊?”歐雲趕快回到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沒有想好我要去到哪裡,我看天色已晚,最好能在這村子裡的客店住上一夜。”老者一聲冷笑:“客店我們村裡可是沒有,要讓小王孫失望了!”歐雲一聽卻是站住了腳,他自己也疑惑道:“這可怎麼辦呢?”
那老者又說道:“小王孫要是不嫌棄,那你就跟我回去,在我那草屋之中委屈一晚,再喝兩口熱酒,怎麼樣啊?”歐雲一聽沒有客店,失落之情盡在臉上,又聽到老者家可以住宿一晚,立刻轉悲爲喜,心想道:“那有什麼委不委屈的。”於是就爽快地答應了。
一進村,就有陣陣酒香撲鼻而來,空氣之中都飄滿了醉人的芬芳,歐雲邊走邊看,只見幾個童稚扎著和巨王孫一樣的朝天辮,在各自的家門前你追我喊,歡笑不停,老人們或是三三兩兩坐在小凳子之上輕言輕語,或是獨自一人仰天躺在門口的石椅之上,閉目養神,雞犬相聞,道路阡陌,炊煙四起,只是衆人看他的眼神十分的奇怪,那老者卻是一邊又一遍地和村裡的人說:“這是借宿的客人,人好著呢!還幫我搬柴呢!”一直說個不停,那些目光疑慮的人看著歐雲,又聽到那老者的不停的言語,就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又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
在這一衆的泥牆灰瓦之中,有一座房屋引起了歐雲的注意,那便是在這村口大路盡頭的一座三層木屋,因爲這裡的房子都是用泥土做牆,用籬笆做圍,用灰瓦做屋頂,高不過一丈,寬不過兩丈,家家有籬笆,菜田,家家也養著雞鴨牲畜。但是大路盡頭的那一間,卻是用木頭作爲建材,有四丈之寬,兩丈多高,光從外邊看去就有三層,在這一衆矮房之中格外的亮眼。門口還有兩尊石牛昂首向外,巨角沖天!只是裡面黑洞洞地,歐雲看不清楚了。他拉著馬,停下來道:“黑大爺,我看那一座屋子挺好的,能不能去那裡面住啊我?”
老者向歐雲手指著的地方望去,趕快把他的手壓了下來,低聲喝道:“住什麼住?那裡是死人呆的地方,你去湊什麼熱鬧?”歐雲不解地問道:“那裡面不是還有炊煙嗎?裡面住的是活人啊?”老者趕快捂住歐雲的嘴,將他拉離的村口的大路,然後就急衝衝地往家裡奔,一路上是一言不發,等到他把歐雲帶到一個土院子裡之後,立刻坐在地上歇息道:“我說小王孫啊,我是看在你幫我老黑駝柴火的份上才答應讓你住在這杏花村裡的,你就安心地住一晚,不要管其他事了。”歐雲又問道:“那裡面是不是也可以住人啊?”
老黑一語不發,將馬背上的木柴放在牛棚之外,往牆上一靠,就獨自進屋了,只留著心心念念想要住到那三層木屋裡面去的歐雲站在原地。
歐雲走了幾步,突然詩興大發,更兼心情很好,也顧不得剛纔的疑惑,便興致勃勃地在腦子裡想起詩句,不知不覺吟誦起來:
“走馬出西門,雲淡馬翩躚。劍舞酒香氣,誤入杏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