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事七星天下 宴大人公子胡爲】
正當歐開在迎賓閣正堂大笑之際,“報!”空中傳來一聲嘹亮的叫喊之聲,只見一名劍衛高喊著,從迎賓閣外飛速進入閣內,跪報道:“稟告城主,英招大人正在閣外,手持“紅底黑字飛月鑲翅三角旗”,身展六翅。”歐雲一聽立刻停下來臉上的笑容,不敢相信地問道:“什麼?你再說一遍?”劍衛再一次稟告:“英招大人正在閣外,手持“紅底黑字飛月三角旗”,身展六翅。”這時,陳道秋也是一臉愁容地向前走了幾步,看著跪在地上的劍衛,又退回到歐雲身邊吃驚地說:“六翅飛月三角旗,看來是護劍宗那裡要出大事了。”“道秋兄,你且在此稍候,我去去就來。”在向陳道秋話別之後,歐開立刻疾步走出閣外,並對帶路的劍衛說:“快,快帶我去接見來使。”
就算已經走遠,陳道秋依稀可以聽見“多事之秋”這四個字從歐開口中傳來。他想想也是,八月十五天工閣“劍成大典”召開在即,昨夜號稱“百無缺漏”的天工閣竟然又進了飛賊,今日還有六翅風使傳令,這一件接著一件的不平之事,真是足以讓歐開城主忙得焦頭爛額了。
鑄劍閣外,只見一人一馬,遠看之下,體型要比常人高出一倍。走近細看,竟然只是一人,那人腰部以上是人的模樣,長著一雙招風耳,而腰部以下竟然是四蹄馬身,身上一共三雙六翅,翼翼生風,渾身上下,風紋密佈,使人心生畏懼,不敢靠近。
這時歐開從天工閣內閣跑出,一看見門前的怪人,立刻上前施禮道:“有勞風使英招大人親自傳信,本閣是天工閣閣主,行動遲緩,怠慢了上使,望請海涵。”那英招一聽來人自詡爲天工閣閣主,便低頭細視,眼神睥睨,雙手捧出一卷帛布卷軸交給歐開,緩緩地說:“密令已達,不可違逆。”說完,便六翅齊扇,驟然生風,猶如扶搖直上,只一瞬便消失在了衆人的眼前,而那捲軸纔剛剛落到歐開的手上。
歐開看著手中的卷軸不敢大意,立刻回到鑄劍閣,支開衆人,獨自一人打開卷軸,只看上面寫著:
“護劍七星,聖而有光,自天下皇,山海傳號。
禹城有急,隱仙不匿,天下劍事,盡歸劍宗。
九劍橫出,山河有變,速集禹城,柱候聽詳。”
歐開一看這卷軸的內容,便知道這是護劍七長老使用七星天下令,強召各路人馬都要派遣人員去禹城,聽候護劍宗發佈護劍令。
這護劍宗是天下九國劍事的決斷總壇,總管天下劍事,就連早已功成名就的九劍之人都要給護劍宗幾分薄面,更不用說天下氏人皇還有九國諸侯了,而自己只是一城的城主,哪裡敢怠慢半刻。只是這卷軸上只說“九劍橫出”,言辭模糊,實在令人捉摸不透,但是隻要是事關九劍,那就一定是能夠震動山海的大事。他立刻將那捲軸帶上就要去找陳道秋,剛走出房門,便又若有所思地對劍衛道:“你們快去把公子直接請到迎賓閣來,記住,這一次,一定要請到,若他不來,也給我綁了過來,我赦你們無罪。”說罷,立刻快步走了出去。
剛到迎賓閣門口,歐開便大呼道:“道秋老弟,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陳道秋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知道剛纔派來傳信的是六翅風使英招,他心裡也猜到了是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因此也不算太過驚訝,只是周圍的僕人和婢女劍衛等倒是從來沒有見過歐開城主如此慌張,一個一個都暗自心驚,只是面無表情,不敢流露半點出來。
陳道秋趕忙上前應道:“城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歐開停下來,握著陳道秋的手使勁攥住道:“護劍宗發佈七星天下令,九劍,”說到這裡他故意停了一停,環顧著四周,然後又接著低聲道:“九劍,出事了。”陳道秋倒是沒有想到護劍宗會發布九劍的事情,因爲九劍爲天下劍客之中,是最最上層的至高之人物,幾乎是不會有人敢不自量力去打九劍的主意的,而這次護劍七長老竟然用出了“七星天下令”來發布九劍的消息,這還是十五年來第一次,肯定是如歐開所說,出大事了。
於是他追問歐開:“到底是九劍出了何事?如此緊急,竟然要用六翅風使來傳遞消息?竟然還要用了那多年來從未用過的七星天下令?”
歐開此時已經沒有了話語,只是拿出了剛剛從英招手裡接過的卷軸,交給陳道秋道:“我也不知,只是這七星天下令之中也沒有詳細說出,九劍到底出了什麼事,言辭雖然模糊,但是事態的緊急可見一斑,我們必須要立刻處置!”
陳道秋立刻打開卷軸看了起來,一陣細讀之後又擡頭看著歐開說:“你說,會不會和那事有關?”“你是說蓉王?”歐開把頭湊過來,低聲地說道,旋即又挺深昂胸,四顧左右說:“我們還是不要瞎猜,要趕快拍一個得力的人去禹城探聽詳細的情況。”
“歐開城主說的是,一切還請歐開城主定奪。”陳道秋立刻表態道。二人手挽著手進入迎賓閣內的一間密室,歐開輕輕打開一個玉箱子之後,也拿出了一個信封,上面紫金斧鉞的標誌格外醒目。陳道秋驚道:“歐城主,怎麼,你的手裡也有這樣的一封信?”歐開道:“不瞞你說,我確實也在爲這件事憂慮,你說我們身爲人皇之臣,縱然是身居九國諸王的高位,也還是接受了當年天下氏邦的分封纔有此榮耀,說到底還是人皇的臣子,怎麼能有背棄君臣之義的作爲,既然那蓉王他昏庸無度,弄得一方百姓民不聊生,天地共怒,那麼我們身爲臣子的,便要爲主君分憂,哪怕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你說如何。”
陳道秋一聽,拔出寶劍,直指蒼天說道:“歐開城主,我等皆爲人皇臣子,誓與惡賊不共戴天,我陳道秋願意聽從城主你的安排,掃除奸賊,澄清玉宇。”歐開撫掌而笑道:“道秋兄,我雖然心有一計,但是苦於沒有合適的實行之人,因此也是十分憂惱。”陳道秋問道:“城主莫不是早就決定了要在那劍成大典上有所動作?需要找一個行刺的俠客?”歐開說道:“前人有詩曰‘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我們要想極快速的平息蓉王之亂,只有找到一個絕佳的機會,一擊斃其性命,如此這般,才能將這反叛對九國的造成的禍亂降低到最小。”
陳道秋故作遲疑道:“只是那蓉王雖然已有反相,但是還沒有正式傳檄天下,公然起兵,我們現在就要動手,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是不是還爲時過早?還是先鞏固城池,等到蓉王狼子野心曝露於天下,我們再一擊殺之?”歐開怒色道:“等到蓉王起兵?難道你要讓九國之民身陷一片戰火之中嗎?爲了一點名聲而用那人皇數百萬子民爲誘餌?有此心思,吾羞慚不已!”陳道秋一看歐開的樣子,立刻改口道:“城主,息怒,方纔只不過是戲言,我也有保護萬民之心,而且,我已經找到了一位絕佳的人選,還請歐開城主檢驗。”停頓少時,陳道秋又言道:“我此來就爲了此事,既然城主早有主意,何必還要我徒費口舌?難不成是不相信我嗎?若如此,我願意割血爲誓,以證我心!”
歐雲急忙制止將要拔劍的陳道秋,連連說道:“此事重大,安能不小心行事?這幾日我雲開劍衛已經將各處密報呈上,我讀完方知百姓疾苦,這纔敢篤定道秋兄所言非虛,實乃肺腑之音。既然你我肝膽相照,我有怎麼會有半點隱瞞?”陳道秋由怒轉喜,兩人又是一陣密語。
歐開聽聞陳道秋推薦之刺客,不由得一陣欣喜。如今的天下氏早已式微,九國不臣那是公然是事實,歐開從小就痛心於此,忠賢之名廣傳山海,希望人皇在自己的幫助之下可以重整神威,號令天下。到時候,他的雲開城的地位自然也就將位於九國諸侯王之上,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峰。而說到刺殺蓉王,實在是沒有比八月十五劍成大典更好的機會了,只要一擊成功,那麼雲開城就將用最小的代價,換來最大的聲望,這樣的機會,他又怎麼會錯過。
歐開大事議定,與陳道秋言別之後,立刻對劍衛說道:“快去準備筵席,今晚我要在這迎賓閣招待公子和公子的客人!”而他口中的公子的客人,正是昨天夜裡闖入天工閣的女子。
日暮西沉,夜色將至,一切都已準備完畢,只是公子到現在還沒有出現。
歐開坐在席上,對左右說,“你們去看看公子到底在哪裡,爲什麼到現在還沒有過來。”話音剛落,只見歐雲“砰”地一聲,從天上掉了下來,狠狠摔在了地上,只是他顧不上疼痛,立刻又跳起來,奪路狂奔。這時歐開一個眼色,四名劍衛一起上,便把公子困住,然後衆人就強行把公子按在了座位置上,歐雲幾番掙扎,也是不起作用,也是隻好先坐下來休息一會兒,等一下再伺機逃跑。這時一個劍衛衝進來,跪在歐開面前道:“稟告城主,小人無能,沒有喊來公子,亦沒能夠把公子縛來,只是公子剛剛還在這邊幾座閣樓的屋檐之上穿梭,一時間又不知道到哪裡去了。”歐開一聽也不追究,揮手示意退下道:“行了,你先下去吧,去劍衛院領賞就是了。”那個劍衛一聽,歐開不僅沒有責罰自己,還讓自己下去領賞,不由得欣喜一陣,就慌忙退下了。
這時歐雲一看時機已到,便又想逃跑,衆人看護不及,剛想伸手去抓,怎奈衣服光滑,一時之間沒有拉住,衆人也不敢運用強留的武功,生怕傷到公子,只好眼睜睜地看著是歐雲從自己的手底下溜走。歐雲疾行幾步,眼看就要跑到庭院之外,就看見一個似曾相識的女子迎面而來,再定睛一看,正是昨天夜裡的“明月”,只是眼前的這一位,雲髻飛彩,面色柔紅,錦衣玉履,好不美麗,不由得看呆了再也邁不動一步。
而那女子一看,又是那個討厭之人,眉頭緊皺,斜身依靠在婢女的身後,半躲半閃地從他身邊走過,走到堂內筵席之上。
歐開一見那女子,便立刻上前引路,把她引導到了上座之位,那女子不知何意,但是身不由己,沒有說話,也只好坐下。
歐開回頭一看,只見歐雲不知何時回來了,靜靜地坐在剛剛的位置之上,也不說話。歐開心中大喜,手一揮,一衆府內婢女,便開始端上起菜來。只是衆人看見了公子靜靜地坐著,不由得心裡奇怪起來,面目依舊,口中也不言語,只穩穩做好自己的本分事情。
過了一會兒,歐開說:“老夫還沒有請教薛燭傳人的芳名?還望薛燭傳人不吝。”那女子一聽,扭捏了一會兒,細聲說道:“我叫夢小笙。”那聲音細如蚊鳴,細到連最後一個字都沒有了,歐雲卻是聽得一清二楚,心裡想道:“原來她叫做夢小笙,好名字,好名字,比那巨王孫,陳八子不知要好上多少倍。”歐開卻是大意,只聽到了兩個字,“夢小”。旋即面帶微笑,立馬手裡端起一杯酒,向那夢小敬酒道:“只怪老夫疏忽了,有眼不識泰山,不曾認得劍王薛燭的後人,夢小,夢大人。今日略備薄酒,不成敬意,老夫先自罰三杯,還望薛燭傳人不要見怪。”說完,立刻命人斟酒三杯,一杯又一杯,皆是一飲而盡。當他喝完這最後一杯酒,將酒杯微傾,露出杯底,以示杯中酒盡,便放下酒杯道:“希望薛燭傳人看在老夫的薄面上,也飲了此杯吧。”
只是夢小笙卻推卻道:“我還不會飲酒,薛燭爺爺也未曾教過我,我是真的不會飲酒。”歐開單單想到眼前這女子誤認爲這酒裡有什麼貓膩,因此極力推託,便又勸道:“薛燭傳人來我雲開城,是我天工閣的榮幸,是我歐開的榮幸,我一定待之如上賓,我雲開歷來光明磊落,絕對不會玩陰損的把戲,這酒肯定也是最好的,是這山海之間最讓人安心的酒了,所以請薛燭傳人放心,放一萬個心。”歐開如此放下身段,好話說盡,可是那女子依然是推阻答道:“可是,我真的沒有飲過酒。”
歐開一看自己討了沒趣,可是面對薛燭後人他不敢用強,也只好聽之任之,一時之間也沒有辦法,只得面帶假笑,躬身坐下。
夢小笙想著自己從昨天夜闖天工閣之後,這歐家的人一會兒是送劍,一會兒又是當成飛賊抓住,一會兒又把自己關在囚車裡面,一會兒又是找醫師爲自己診治,一會兒又是找十多個女婢陪侍身旁,如今就連天工閣閣主都坐在自己的下座,這一時之間起起落落,不知如何面對,只是她從歐開等人的言語之中聽出,他們好似非常仰慕自己的薛燭爺爺,自己也是想不通,自己的壽爺爺,竟然有這麼大的神通,連天下第一城——雲開城城主,都不敢有半點怠慢。
只是眼前這一桌子菜和酒,她也無從下口,因爲這酒她自己也確實不曾飲過,薛燭爺爺雖然沒有教過她如何喝酒,但是卻教過他,不要喝酒,估計就算是歐開跪下來求她,她也不會飲下。剛想著不能飲酒,吃幾口菜也不會寒了人家的好意,只是低頭一瞧,珠玉筷子,金銀鑲玉碗,翠玉湯匙,哪一個不是價值千萬,華貴異常,就連盛菜的盆盤,也都是金銀鑲邊,雲紋玉飾,這些東西雖然沒有用過,但是卻認得,這一下她心裡忽然覺得還是不動爲好,又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之上,然後一擡頭,一看對面坐著的那個人,忽然想到了什麼,一股氣血上涌,便生氣的把頭擺在一旁,不想再看到對面之人的模樣,心裡說道:“那個怪人對我不端,我也不受你們的好意,如此是兩廂扯平了”。
歐開見那薛燭傳人遲遲不肯動筷,知她心中不快,便停著提醒道:“薛燭傳人,爲何還不移箸?難不成是陋菜不合胃口?”
夢小笙回禮答道:“小女子出身貧微,用不慣這金銀玉器,生怕無心的磕碰了這價值萬金之物。”“原來是這碗筷不合夢小大人的心意,無妨,我派人撤去便是。”歐開聽完夢小笙的話語之後,剛想命人來撤去碗筷之物,換點樸素的瓷器用具。只聽得“乒乒乓乓”一陣金銀玉器掉落之聲,忽然大驚,後頭一看,卻是歐雲在自己的座位之上,把所有能夠得著的碗筷,器皿,統統摔到地上,連腳邊的凳子也踢翻了幾個,一臉氣憤。
衆人被這一幕驚到了,只是平時公子性情本來就捉摸不定,到了此時倒也不算見怪,都想著是公子古怪癥發作,沒有什麼要緊的,等公子離去收拾一番就好了。
而歐雲這般模樣,原來是他一聽夢小笙的話,便登時覺得眼前的這些金銀玉器好生可惡,竟讓自己的友人下不去筷子,忍餓挨飢,便一氣之下,把所有的“可惡之物”全部摔爛,一件不留。幸虧夢小笙沒有說是眼前的人讓自己倒了胃口,要是歐雲聽到是自己讓夢小笙姑娘氣上心頭,不肯用膳,怕是連自己也要被自己摔到泥裡去,而且還沒有人攔得住他。
只是歐雲的這一舉動著實讓夢小笙吃驚不少,嚇得立刻起身,待在了一旁,一臉驚慌地站在剛纔那些侍女的身後,心中滋味萬千,委屈至極,只是無人可訴,只好強忍著,聽著那些碗碎之聲,終究是忍不住了,便轉過身去,以手掩面,悄悄拭去幾滴熱淚。
只是這一切盡在歐開眼中,他便立刻走向前躬身賠禮道:“小兒莽撞了,犬子頑劣,是老夫管教無方,請夢小大人不要見責,此宴本來好意,沒成想驚擾到了夢小大人,還請大人先到上閣的上客房裡面休息,等一下我就命人將晚膳送與夢小大人。”說罷,只一揮手,夢小笙這纔在衆婢女的簇擁下,離開了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