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開城天下第一 小月樓八怪共飲】
在號稱“天下第一城”的雲開城裡,到處是瓊樓玉宇,飛閣亭臺,百里燈光花花世界,複道連空百丈尋常。雖然已經是深夜,依舊是燈光猶晃行人眼,紅紫金黃亮如晨,這一步早有長光普照,那一停怎奈五彩霓虹。
因爲城負盛名,富甲天下,商旅發達,這裡早已是天下最有名的輝煌世界,百里長街,無論晝夜,客棧,食舍,瓦舍,劍館,到處是笙歌作,到處是霓裳舞。更有百千財巨錢豪,鐘意天下劍客俠士,但凡是有些許家資之人,在這雲開城之中,無人不想廣結天下豪爽,遍識九國人物,一來更添劍的威名,二來也爲自己擡高身價,便使得這裡日夜歡宴,其樂融融。
就算是普通的平頭百姓,只要是雲開之人,也算得上的生活富足美滿,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鄰里慷慨,遠近和睦。貫通東西的朱雀大道,從東城門到西城門可謂是連綿不絕,百無缺漏。洋洋灑灑一百多裡,這朱雀大道寬約五十丈,從東至西猶如一把利劍,橫貫在雲開的城中,筆直無比,南北各有兩條小街,也都各自通向兩邊的城門,雖不似朱雀大街這般廣大,也有百里之長,三十丈之寬。朱雀大街又似一條屆河,將雲開城分成南北兩城,最靠近城中,隔著大道相向而對的矗立著兩座一模一樣牌樓,上好的雲杉木和精緻的琉璃瓦,在工匠們的爐火純青的建造技藝之下,變成了這氣勢恢宏,沖天直上的琉璃磚瓦十七樓式大牌樓,高達三十丈,寬約五十丈。隔街相對,真是器宇不凡,叫人嘖嘖讚歎。
只是這兩邊的牌樓之上的匾額卻不是一樣的,在北城的那一塊上面寫的是“雲開城主府”,在那牌樓之後,是赫赫有名的雲開城城主府,乍一看,只見城主府正門威嚴,高牆黒瓦,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府內鉤心鬥角,複道行空。門口兩隻威武雄壯的“獬豸”石像威嚇四方,真叫人心驚膽顫,不敢正視,這不愧是天下第一城的城主府。
而在南城的那塊大牌樓上寫的是“天工鑄劍閣”,在那座牌樓之後的,是威名更加遠播,可以說是名冠天下的鑄劍名門“天工閣”。用劍者的赫赫威名,大多是源自於一把名劍,所以這鑄劍之所便成了更加讓人敬重的所在,再加上“天工鑄劍閣”是當今世上最頂上的鑄劍豪門,能得到如此待遇,也就不足爲奇了。
此時的天工閣乍一看,完全不受夜深之影響,因爲天工閣四周燈光閃亮,普照無遺,比之白日的時候,此刻的天工閣四周似乎更加清晰。四周高牆之上各有一座角樓,角樓之上各有一顆極亮的耀明珠,那耀明珠便是這光源的所在,除此以外各有多名衛士立於角樓中層的望窗的旁邊,他們目光如鷹般地盯著自己所朝的方向,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便立刻知會正在院牆外巡邏的弟兄,剎時也就到了,賊人要是敢來雲開鑄劍閣,保證叫他未進圍牆,就束手就擒。
高牆之內倒是有一排非常奇怪的樹,十步一棵,那樹直徑有半丈之大,高約十三丈,比圍牆要高出不少,只是樹幹黝黑,樹枝分叉而且沒有看見一片葉子。在天工閣圍牆之外是如同白晝,但是卻沒有一點光亮可以穿過這些樹,照射到天工閣之內。想必這些樹就是爲了阻隔強光,保準天工閣內的人不受外牆強光干擾而設的,像這種珍奇異樹肯定是價值不菲,但是天工閣周圍盡是如此,足以看出天工閣的財富實力了。
奇樹雖奇,可以斷光,但是從天空之中灑下來的月光是沒有奇樹遮擋的,而此刻如水的月光靜靜的灑在這一方天地,是如此的靜謐和美好。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敝宦牭皆谔旃らw的西南角有陣陣朗誦詩詞的聲音傳來,那裡有一座閣樓,分上中下三層,在天工閣衆多的高閣大廈之間,這一處三層閣樓是那麼的不起眼。在最上一層的朝西的窗戶旁邊,倚立著一個近二十歲的男子,披頭散髮,身著一身素衣,手裡舉著一隻犀角玉環杯,眼望明月?!懊髟掳?,明月!也就是隻有你,快陪了我二十年了,哦,不對,還有那個老頭子?!蹦俏簧倌戟氉詫Ω锌?,明明是朝氣鵬飛的年紀爲何又如此這般感嘆?
“公子。”只見一位穿著紅色荷花紋繡短曲裾,紮了一個福瑞雲朵髻,頭戴一枝雨荷飛鳥簪的女子,清眉粉頰,柔情百轉,右眼一指之處還有一顆美人痣,輕輕拍了一下那個男子的肩膀說道:“歐雲公子,你的朋友們難得纔來一次,你爲什麼還在這裡一個人喝什麼悶酒?一兒覺得還是公子親自去招待他們纔好。要是隻讓我們這幾個下人去,不免怠慢了公子的客人!”歐雲搖晃著手中的酒杯淡淡地說:“不用了,他們各自有各自消磨時間的手段,你們也不用談什麼招不招待了,不必刻意打擾,美酒佳餚努力端上來便是了,自然而安就挺好。”說完,便將杯中的酒一飲而下。
“是,那麼一兒下去了。”歐雲也不應答,饒有興致地看著窗外,忽然他的眉眼一動,好似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只是轉瞬之間又平靜了,再一次把玩著手裡的犀角玉環杯。
只過了一會兒,歐雲忽然問道:“你說我們這裡最多可以看到多遠???能看到兩千裡之外嗎?”“人的眼睛哪裡能夠看到兩千裡之外的地方,就算是再借給你十幾雙眼睛,也看不到!”不知道是誰回道。
這時一位長眉和尚緩緩從禪位之上起身,他的眉毛竟然能從眼角一直垂到腳踝之處,他輕聲問道:“你又看見那種極光城的光亮了?”“是啊,剛纔極其閃耀,比之前一個多時辰的斷續的光亮要亮上幾百倍,不過,只是一瞬?!睔W雲回道?!斑€真能看到那麼遠嗎?我不信,我不信!”那個聲音又道。
有人聽得一驚,“什麼光亮?什麼一瞬,打擾了我睡覺?”只見一位身穿大紅寶魚肚兜之人,揉了揉眼,懶散的從地上爬起來說。他一立起來,只見一個巨大的腦袋,足足有三尺之大,比之常人大了三倍還不止。那個巨大的腦袋之上還有一個黑亮的頭髮札成的朝天辮,辮子上綁了一根大紅繩。整個一看確實像一個童稚,只是身高六尺,頭大三尺的童稚,實在是讓人驚訝。他說:“我巨王孫還沒見過呢了,快點給我看看。”這時陳八子馬上用兩隻手拖住了他:“你別急啊!你到了這裡一口酒也沒有喝,就只是倒頭就睡,看來下一次不能叫你過來了?!闭f著便用一隻手拿起一塊鹿脯往嘴裡送,又用一隻手拿起一顆葡萄準備吞下,又用一隻手端起一杯就高高的舉著,還有一隻手撐著地面,讓自己坐的儘量舒服些。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哇,你竟然有八隻手?!币粋€十來歲的小姑娘吃驚地數著陳八子的八隻手,手裡端的菜餚卻早已被陳八子一手奪去,“我就是天生有八隻手,你要問我爲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闭f完,他拿了一盤豬肉擺在那位長眉和尚的面前,“吃嘛,南瓜和尚,你和巨王孫一樣,一點也不吃不喝,是嫌這裡的美酒佳餚不合胃口嗎?怎麼會,歐雲公子家的菜餚,真是世間絕味啊?!闭f罷,自己又吃完一盤。
“五兒,你爲什麼在這裡傻站著,還不快點幫忙,可不能怠慢了公子的客人!”那位紅衣女子又送上來一壺美酒,看見五兒兩手空空地站在那裡,以爲她偷懶,便問道。
“一兒姐姐,你看那個人,他有八隻手啊。你在看那個大胖子娃娃,他的頭怎麼那麼大?。俊蔽鍍涸秸f越激動,“你在看那個人,身上還有翅膀,還有那個,額,那棵樹,怎麼一動不曾動過?”
陳八子一臉得意地拍了拍巨王孫的大腦袋,哈哈大笑說:“哈哈哈,大胖子娃娃,大胖子娃娃!”巨王孫卻是一臉的不在意道:“我本來就胖,被說成大胖子我也無所謂,你說是不是,八手怪!”陳八子一聽,便坐不住道:“什麼?你敢叫我八手怪?我可是人皇親自接見冊封的天柱官,負責掌管天柱山九萬八百五十三棵半的雲杉天柱,哪裡像你,躲在什麼少華山裡面,天天就會瞎逛!”說罷,又吃了幾片鹿脯,直呼味道妙極,妙極。
巨王孫說道;“要麼就再加一棵,要麼就算沒有,你那半棵樹算是怎麼回事?莫不是都是用半棵樹,濫竽充數的吧!”陳八子氣鼓鼓地說道:“半棵就是半棵,你這大頭不懂就莫在這裡瞎扯了,漫天的好酒好肉都堵不住你的嘴嗎?”巨王孫又躺著道:“我又沒有吃,全是你是一個人在喝酒吃肉,要是歐雲算起帳來,你可別賴賬!”“你!嗯,妙極,妙極!”陳八子話還沒有說完,又嚼了幾塊鹿脯,大聲稱讚道。
一兒一面催促五兒下去幫忙一面看了一眼歐雲公子請的這些客人,一個一個確實有些奇怪,看著五兒好奇的目光,她便低頭俯身,湊到五兒的耳邊,耐心給五兒介紹道:“你看那一個長著巨大頭顱的孩童叫巨王孫,我看見他每年來這裡已經有十次了,樣子一直沒有變。嘻嘻,肯定不是一個童稚!那一個長著八隻手的叫陳八子,每一次來就屬他吃得最多,算是公子的朋友之中,最自然,最不見外的人了。”五兒聽得津津有味,眼裡好奇的光越發強烈了,她急忙指著一個人問道:“還有那個呢?”一兒一看她指著空中的一個人,那個人只有一條腿,卻一直浮在空中,身上也沒有翅膀,好像自己也是第一次見,一時也回答不上來,便指著那個身後有翅膀的人說“他是羽國民,叫‘久翅’。”
五兒一面聽著一兒給自己一個一個介紹,一邊擡頭看著那一個只有一條腿卻一直浮在空中的人,忽然,那個“九翅”突然轉過頭來,目光和五兒交織在一起,只是五兒在目光匯聚的一剎那就立馬低下了頭,低聲道:“九九,九翅大人,你,你好啊?!币粌阂豢次鍍壕谷恢敝钡木秃蜌W雲公子的客人打上了招呼,在她看來,她們身爲公子的奴婢,哪裡有資格和去和客人言語,這些人的名姓也是她從這些人的口中之言推敲來的,雖然歐雲公子平時裡最討厭這些規矩等級之類的東西,也時常叫她們不要有上下尊卑之分,但是在外人面前,還是要有些禮數,不可有損了“天下第一城”的名聲,只是這些客人稀奇古怪,彷彿也和歐雲公子一樣,對這一些上下禮數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每年一來就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有隻顧自己睡覺的,有到處拆家的,也有安靜交談和大口吃肉的,只是只要離開的時候一到,這些人就統統馬上離開,來無影,去無蹤。只是五兒初來乍到,一時也不懂規矩,忽然出現了這麼一種狀況,她自己一時也手足無措,心裡卻是一陣焦急,竟然就呆呆的立在了那裡。
“我不是九翅,我叫浮,我也不是羽國民,那邊那一個長著一對翅膀的人才是九翅?!蹦且晃恢挥幸粭l腿卻一直浮在空中的人向五兒解釋說。
“哦”五兒又趕忙說了一句,便把頭低的更低了,然後一個轉身,匆匆地跑下了樓梯,一兒聽到五兒跑下樓梯之時發出的“咚咚咚”的聲音,也算是回過了神,這纔想到原來是自己逞能,認錯了人,把“浮”指成了“九翅”,一時之間也是羞愧難當,一個轉身也跑下了樓梯。
陳八子突然說道:“海山行,說到賠償,你上一次來的時候,撞壞的那些個茶幾啊,茶杯,橫樑啊,桌子凳子,椅子啊,你賠了沒有?”只見海山行雙臂修長且巨大,腱肉橫生,青筋暴漲,雙臂好似有萬斤之力,只是一個人靜靜地盤坐在一個茶幾的旁邊,一動也不敢動,忽然聽到陳八子的問話,他一隻手撐著地面道:“沒,沒有賠呢,他家的東西太貴了,我,我賠不起!”說罷,手又輕輕一放,只是力大難控,壓壞了身旁的茶幾,他低聲道:“不好,又壞了一件!”陳八子卻是一臉壞笑道:“哈哈,哈哈,你一次裝一艘大寶船的貨物,哈哈,也賠不起,哈哈!”過了一會兒,他又去玩弄起巨王孫的大辮子起來,不停地繞來繞去,自己玩的不亦樂乎,巨王孫卻是毫無感覺一般,繼續呼呼大睡。
歐雲一看,巨王孫被陳八子壓住不放,浮和九翅依舊是停在空中閉目養神,海山行自己盤坐地坐在一個破碎的茶幾旁邊,那一雙充滿力量的臂膀靜靜放在腿上,一動也是不動,還時不時唉聲嘆氣,而蒙雙自己的一個頭竟然和另一個頭還在吵架,想著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要吵,明明是長在一個身體上的。歐雲的心裡一直覺得自己看到的光有點蹊蹺,又不知還有誰可以告訴,突然他想到了一個人。
那個和尚看看歐雲,又看看這屋子的其他朋友,雙手合十,低頭微語道:“凡是依心而行,天下與我如無物?!睔W雲知道這是南瓜和尚又在開導自己,縱然以前無人相信他能看到兩千裡外的極光城上的閃光,但他自己知道那不是幻影,是真實的,存在的。而這一次,這一次的光耀是如此的與衆不同,而且還給自己的內心帶來了一種隱隱的不安,就回頭對南瓜和尚言道:“看來我還是一定要把這事告訴給老頭子,恩,就這麼決定了。”說罷,只見歐雲把酒杯往宴桌之上一扔,直接向著窗外一個縱身,就從那三層閣樓的窗戶裡躍了出來。
“啪?!彼刂氐牟仍诹酥車葑拥奈蓍苌希_一動,“稀里嘩啦”地掉下來不少的瓦片,他搖晃了一會兒身體,“總算是站穩了。”歐雲自言自語的說。
歐雲向四周看了一看,“呀,這屋檐的風光真是不錯,但是老頭子現在在哪裡呢?”“少爺!你別爬那麼高,小心,莫碰壞了這屋上的瓦,啊,呸,小心莫碰壞了自己?!币晃缓隰E子白頭髮的老頭在不遠處的院子裡,一聽見瓦片的“稀里嘩啦”,立馬停了下來,向高高在上的歐雲喊道?!爸旃芗遥憧芍览项^子在哪裡嗎?”歐雲歡喜地朝朱六喊道,因爲他知道朱六肯定知道老頭子的所在。
歐雲口中的老頭子便是天工閣閣主,歐開,也就是他的的父親。自從十年前,歐雲從須彌山歸來之後,便不太與人親近,對歐開城主的稱呼也是一天変一個,後來逐漸確定爲“老頭子”,歐開雖然貴爲天工閣閣主,但對於自己兒子的這一表現,一方面是愧疚,一方面是無奈,因爲他用盡天下奇藥,也沒有能消去歐雲的隱疾,而歐雲也是因爲那隱疾從此不再喜歡和這雲開裡面的交往,整日躲在自己的小月樓裡。
“噢,城主正在和客人議事,吩咐我們任何人都不準打擾。”歐雲一聽,似乎並不打算遵守他父親的吩咐,急急的問:“他在哪裡?”
“在鑄劍閣。”歐雲一聽鑄劍閣,已經知道老頭子在哪裡了,便馬上一個轉身,全身用勁躍向空中,正當自己已經凌空之時,便用左腳輕踩腳邊的風,身體竟然不會下落,右腳一個側移之後順勢向後蹬去,此時歐雲就如一枝羽箭一般飛了出去,徑直飛翔天工閣的最中心,也就是鑄劍閣的所在。院子裡的的朱六看的是目瞪口呆,等到公子飛遠了,他才默默地說:“左右採風,雲中步,咱們家公子近日又不知是結識了什麼厲害的人物,竟然把這上等的飛天絕技也傳授給了他,妙極了,實在是妙極了?!闭f完,不覺啞然一笑,“哈哈,妙極,妙極啊。”
話說,鑄劍閣是天工閣的鑄劍重地,天工閣內共有七閣十三樓,房廈何止千間,鑄劍工匠不下萬人。但是隻有這鑄劍閣纔是歷代閣主鑄劍之所在,如今由歐開親自坐鎮鑄劍,閣外還有五十名劍衛日夜守護,一般的客人是絕對不會在鑄劍閣裡面會見的。
這天工閣裡的護衛,無論是巡邏的院衛,還是守住重要閣樓的劍衛,聽見“稀里嘩啦”的瓦片掉落的聲音便立馬警覺起來,個個是按劍待命。而當他們看見是歐雲公子正在屋房之間穿梭之時,便立馬放下了禦敵的姿態,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接著做自己的守衛工作。